《雷格之心》皮休斯

38、 第二十一章 地下迷城（中）

　　壁门在国王雷格八世的指引之下重新阖上，那道沉重的响声回荡在整个入口之中。
　　皮休斯刚进去就感觉背脊上透出了寒意，愈往里走，全身上下的肌肤竟不住战栗起来；卡皮克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娇气地“嗷”了一声，便灵活地跳进皮休斯怀里，蜷着身子取暖。
　　两人身处一条狭隘的走道，周围漆黑一片，连盏壁灯都找不到。伊丽莎白走在前，皮休斯走在后，手摸墙壁，一蹭一蹭地往前走。
　　尽管进来之前就已经抱着严肃认真的态度，但是一旦身处这样阴暗压抑的境地，皮休斯不禁又文艺地苦逼起来：
　　“……我说，如果我们走不出也找不出那部古老的典籍，其实也不会痛苦太久。在这里饿个三、四天，很快就可以去见伟大的雷格大神了。”
　　走在前面的伊丽莎白却突然停下脚步：“……我们还没有开始找寻典籍，你就想要放弃了吗？”
　　“也不是这样子的，如果这个考验每个人都能经过的话，那全国人民都可以翻身当国王了。”
　　伊丽莎白一动不动，她背对着皮休斯，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你活了这么久，最害怕的是什么。”
　　这个句子并不是问句，而是简单地陈述一件事情，仿佛对方已经清楚了答案，直截了当地告诉皮休斯，其实他根本就不曾害怕过任何东西。
　　皮休斯顿觉无语，窝在他怀里的卡皮克“嗷呜”了一声，因为舒服的体温而慵懒地眯起眼睛，顺便伸直了前爪，摆正姿势伸懒腰。
　　两人之间忽然沉默起来，失去对话的廊道找回了属于自己的死寂。
　　伊丽莎白扶着冰冷的墙壁，继续前行。
　　走了约莫十来步远，皮休斯惊觉异样——他与伊丽莎白是一前一后行走的，廊道本就狭窄，两人之间的距离本来就拉得很近，然而就是这么近的距离、站在他前面的伊丽莎白竟然不见了，这种情况根本就是凭空消失！
　　开始时皮休斯还以为她在开玩笑，不由在原地高声呼喊：
　　“伊丽莎白，伊丽莎白！”狭长的廊道反复传来自己的回声，两面墙壁的回响压迫着自己的双耳：“塞恩蒂大人，你在哪里？别耍我了，快出来！”
　　“伊丽莎白……”
　　廊道的回声回荡许久，仿佛剥离了情感，兀自冷冷低吟。皮休斯忽然意识到，伊丽莎白真的凭空消失在自己眼前。
　　看来真正耍他的，是雷格大神。
　　**************************
　　那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再睁开眼睛时，世界就仿佛变了样儿，她似乎历经了很漫长很漫长的一段旅程，终于来到了这里，她梦想为之向往的地方。
　　“我高贵的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气派奢华的雕花大门同时被左右拉开，两人仆人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弯着腰恭候着她的到来
　　伊丽莎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她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看到还是这样的一幅景象；她动手狠狠地拧巴了赛斯一把，赛斯“嘶”地痛呼出声。
　　两位仆人见状，说道：
　　“伊丽莎白小姐，您还站在门外做什么呢？”
　　“高贵的小姐，长途跋涉地您一定累了，请进来吧。”
　　伊丽莎白只觉不相信眼前的一切，然而她站在那里瞪着眼睛，却完全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回来，自己为什么会回来，她似乎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做完，理智催促着自己回去履行责任，然而大门内里是熟悉的仆人，那里象征着温暖的炉火，华丽的庭园，美满的家。
　　身旁的赛斯被无端地掐了一把，正可怜巴巴地看着主人，它用齿啮着对方水蓝色的裙裾，轻轻地往外扯伊丽莎白定定地凝视着那扇敞开的大门，她心中向往的，最希望得到的，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全部实现。她知道这一切对于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少女敛起长裙，一步一步接近着那扇大门。
　　“奥兰迪，爱尔法兹……我到家了吗？”
　　仆人脸上是温柔的微笑，眼睛里闪动着慈爱的光芒，用真诚包容着这个迟归的游子。
　　伊丽莎白终于踏入了那扇大门，走进了那片温暖的光芒里；赛斯紧紧地贴在她脚边，扭头看了看四周，对周围的一切似乎没有多大的兴趣。
　　仆人喜悦的说道：“小姐，欢迎回家。”
　　**************************
　　皮休斯在廊道的尽头发现了往下延伸的楼梯，他刚接近了楼梯入口的位置，就觉得扑面而来的寒冷。但是，在进入这里之前，雷格八世已经交代清楚了，循原路返回的人是觉悟生路可寻的，因此即使心理的恐惧与感官的不适反复凌迟着自己的意识，皮休斯还是紧紧抱着卡皮克，走下了楼梯。
　　楼梯很窄，一路延伸至地下约莫有十来级阶梯，真正到达地面时，触目所及一片漆黑，他紧紧地靠着墙壁上，慢慢地向前挪动——
　　眼前开始出现了某些不一样的东西，他发现的时候，那样会发光的小东西只是很小很小的一点儿，散发着绿莹莹的幽光，飘浮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游走着。然而，那小点儿的数量慢慢地多了起来，零散地分布在周围，星星点点地在空中罗列了起来。
　　他与卡皮克忽而就生出了玩耍地念头，他伸出手去，卡皮克伸出爪子，明明是将那点绿色的光捞进了掌心，然而当他想要欣赏这样小巧东西的时候，摊开了掌心，那绿色的光点便飞了出去。
　　空中的绿色光点依然是零散的，没有规律的，然而那数量与光度终于能让他看清楚墙壁以外的情景。
　　那点点绿色的光一直飘浮着，似乎还带着某种天真的信念绕在了黑暗之中的锁镣，它们在他人的禁锢中欢乐起舞，用幽冷的绿色点缀着他人滴落的鲜血，就连那血的样子也在绿光之中蜕变成另一种诡异的颜色，模糊的血滴落时的形状。
　　绿色的光点开始聚拢了上来，那幽冷的颜色终于照亮了锁镣的一切——那是一个满脸鲜血，奄奄一息的少女孤零零地被锁在一株木桩上，被绿色一映，显得格外的绝望与凄凉。
　　皮休斯终于看清楚这个人的模样了，他骇得将卡皮克仍在地上，虎皮小猫似乎非常不安，一心只用牙齿啮着主人的裤脚，不让他走过去。
　　皮休斯却是理都不理，惊慌失措地大喝一声：
　　“伊丽莎白，你怎么了！”
　　裤脚上的布帛因为两股相反方向的力度而猛然撕裂，带着布帛的缺口，皮休斯大步地走上前，他想察看自己朋友的状况，也许只是碰一碰她，也许只是一个照脸。
　　“伊丽莎白，怎么会这样，你觉得怎么样了，我将你放下来……”
　　他亟欲解开朋友的锁镣，然而绿色光点似乎永远也照不到锁头的位置在哪里，不管他怎么找寻，却依然找不着。
　　蓦地，他似乎听见背后的另一端传来细细的呼吸声，猛然转身——
　　绿色光点零零散散地绕着那人身上，这个人身上同样是背负锁镣，脸上也是血迹斑斑，虚弱靠在木桩。她显然也看见了皮休斯，然而她没动，眼里闪烁着希冀的光芒，就那样无声地注视地皮休斯，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能够信任了。
　　他猛地地扑向前去：“捷琳娜、殿下？！”
　　他用力地拽着对方身上的铁链，双手用尽了力气妄图将两边扯断。然而徒劳无功，在对方充满希望的双眼里，他甚至找不到解救自己朋友的办法。
　　也许是不安的前兆，他慢慢地退到两人距离的中间，呆呆地愣在那里。点点地绿光萦绕着，散发着一股腐败的气息，照亮了两人身上的凝固的血迹，苍白的五官。下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完全变了，捷琳娜的脚下燃起了一丛熊熊的烈焰，火舌猛窜而上，贪婪地吞噬这具虚弱地躯体；伊丽莎白的脚下则是开始漫上水，水位升高的速度非常快，皮休斯稍一迟疑，水位已经漫过她的双膝。
　　皮休斯站在两个人中间，他似乎只能选择救下一个，但是摆在眼前的问题是，他根本没有能力救出任何一个——眼前的景象恰如诅咒，伊丽莎白擅长水系技能，捷琳娜擅长火系技能，两人也同时受刑，身陷水火。
　　站在外围的卡皮克嗷呜一声，前爪无意识地刨挖着地面，又再次不安地嗷呜起来。
　　皮休斯听见了一道冰冷的女声：“你不来救我了吗，我们是朋友啊。”
　　皮休斯听见了一道绝望的女声：“我一直相信你会来救我的，然而你就这么懦弱地站在另一边。”
　　无计可施的绝望让皮休斯几乎崩溃——卡皮克再也忍不下去了，猛地扑向前来，一口就咬在面前捷琳娜还没被火烧灼的腿上！
　　捷琳娜痛呼出声，疯狂大叫：
　　“畜生！你竟然敢这样对我，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愤怒的叫声反而令皮休斯镇静下来，他在想，捷琳娜是绝不会辱骂任何幻兽的，她是一个真正具备高级魔法师能力的强者，她是真正应该继承雷格大陆的王者。
　　卡皮克是被那人使劲地抻腿，甩在地上的；卡皮克瞪大了双眼，恶狠狠地看着另一边的伊丽莎白，少女同样也瞪视着它，嘴里厌恶地说道：
　　“别过来，你滚！跟那个恶心的皮休斯一起离开吧！”
　　在少女厌恶的怒骂声中，皮休斯几乎在瞬间想起了一切。
　　他与捷琳娜、伊丽莎白为了翻阅古老的典籍，找出替代守护水晶的方法，他们冒着必死的决心求见了国王雷格八世。为了争取进入地下王宫的权利，捷琳娜甚至放弃了王者试炼的资格，他与伊丽莎白一起进去地下王宫的入口——
　　这段记忆却在他踏入楼梯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地剥离出去。
　　寻回记忆的皮休斯抱起了地上的卡皮克，他毅然地离开了两名少女所在的范围，厉声道：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骗我，将别人心底最可怕的那一块挖掘出来，然后肆意作弄，难道就不觉得卑鄙吗？”
　　“你们究竟是谁，伊丽莎白是被你们抓走的对吗！”
　　他愤怒地暴喝着，然而没有人回答他，眼前的人影光影一切可视的物体全部暗了一样，仿佛一幕结束的闹剧，在成功地达到嘲弄的目的后，终于心满意足地拉上帷幕。
　　他蓦地想起了，伊丽莎白在消失之前曾经问过他：你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
　　皮休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不禁揣测，那么伊丽莎白最害怕的事情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