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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四年前洒下的狗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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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前,长阶之下,青衣的太傅长跪不起。
国殇之夜,宫灯惨白,白练长挂,寂静的皇城如落雪堆砌。
远方天际,忽有闷雷阵阵。狂风卷云,顷刻之间,大雨伏地!那跪着的太傅衣衫湿透,雨水流进眼中亦不去擦,闭着眼动也不动。
“太傅,你这是何意?”
金衣的帝王终是出来了,随侍的宦官被打发走,远远地候着,颜帝自撑着伞,遮住了他与太傅二人。
玉朗宁这才草草拭了眼周的雨水,俯首请安。“陛下不肯见臣,臣只好出此下策。”
颜帝弯身蹲下,剑眉之下,一双鹰目变得柔和如太液池,“朗宁,我做的事我从不后悔,只是我还没有想好当如何面对你。你我暂时不见……”
“臣愿为陛下死。”
玉朗宁人近中年,清雅俊朗。素日里干净整齐,风度翩翩,然而连日素食少眠,嘴唇苍白,脸色也差,清明的杏眼中亦布了血丝,此刻经雨一淋,衣衫湿透,几缕发丝贴在脸上,竟狼狈的很。
“但陛下所为实在叫臣心寒。”
“朗宁。”
玉朗宁横眉冷道:“江山社稷,家国天下,臣与陛下师生数载,几时教过你弑父囚母、残害手足?”
“玉朗宁!”颜帝扔了伞,起身怒斥。
大雨倾下,电闪雷鸣同伴天子震怒!玉朗宁仍是先前姿态跪着,颜帝深深吸进一口气,又闭着眼重重吐出,重复几次,终于暂且将火气压下,冷声道:“太傅淋了雨,一时糊涂了,朕不与你计较。来人!送玉太傅回去。”
侍卫应声迎来,还算客气地扶起玉朗宁,玉朗宁先是顺从地起身,却在侍卫松懈之时,又一下跪回了地上。
“大人!”
颜帝猛地回身,几乎要上前扶起他,却见他并未晕厥,而是仰头看着他,一双杏眼清明如洗,失望道:“臣何德何能,敢以太傅自居。陛下天生英才,臣是教不起了。”
颜帝的脸又阴沉下来,玉朗宁却不卑不亢行了礼,便再由侍卫搀起离去了。
玉朗宁跪了太久,双腿麻了,行走得艰难,一步一步缓缓地挪,人未走远,颜帝怒火中烧,忍无可忍,一脚将地上那伞踢出老远。
这一踢,事情便大了。
太和殿前的事瞒不过朝官,两人的话旁人不知,但皇帝踢了东西,便是动怒了。
次日便有言官奏章弹劾玉朗宁,言之御前失言,冲撞天子,僭越礼法,持宠不敬,例当流放。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天子宠臣,总能有那么些不可说的特权。然而颜帝登基没几日,在这时冒犯,那便不同了。
也就在此时,颜帝才恍然大悟。
玉朗宁是故意的。颜帝不肯见他,便是怕起了争执。温润的太傅,遇事隐忍冷静,又怎会偏偏要跟他对着干?他执意要见,狼狈不堪地见,字字戳他痛除,故意要激怒他,为的就是这句“例当流放”!
大殿之上,颜帝长叹一口,忽说起尊师之道,从孔丘徒步访老聃,子贡六载守孔墓,到岳飞父礼葬恩师,又反问言官:“始皇暴虐,尚不记恨恩师荆条鞭策,遇生荆条之岛甚至下马跪拜。朕是玉太傅的学生,学生怎能将老师流放?”
绕了一番,硬是将流放改成了降职。
玉朗宁谪居国子监祭酒,自此,昔时师生情深的二人也在他有意之下,渐渐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