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渐行渐远 ...
-
上官予辰从洪城回来之后，整整三天没有出书房。吃的饭菜无非就是馒头、面条和粥。略微粗糙的大手翻着那本《史记》，摩挲着画着无数圈圈的字，还有备注满满的两张纸。
此时一阵敲门声传来。
“三弟，我是大哥！”上官予林的声音。
予辰知道，又是一个来劝他的，他头也没抬，淡淡地说：“进来吧！”
予林推开门，慢慢地跨进门槛，见予辰低着头翻着书，他轻轻叹了口气，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
“三弟，你的事情，我听说了……”予林沉沉地叹了口气，喃喃地说，“不过我不是来劝你的！”
“那你来干什么？”予辰依旧没有抬头，淡淡地说。
“给你讲个故事……”予林给自己倒了杯水。
予辰没有说话，依旧盯着书上的一排排的圈圈出神。
“三年前，我在西城门巡逻时，救下了一个叫映梦的女子，当时她被一个男子欺凌，被打得遍体鳞伤……”予林停顿了一下，握着杯子的手有些颤抖，眼睛里流露出心疼，“当我第一眼看到映梦的时候，我就喜欢上她了！”
予辰愣住了，予林已经有两房妻妾，但没有一个叫映梦的。他不禁抬起头，见予林的眼眶已经泛红，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洛城第一青楼——醉月楼的琴师，卖艺不卖身。我一介武夫，根本不懂音律，自从认识她之后，我便常常去醉月楼听她弹琴……”予林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眼底流露出幸福。
予辰有些发愣，予林这样的表情他从来没见过，含着泪在笑。
“后来我越来越喜欢她，想把她留在身边，希望时时刻刻能看见她。我便给她赎了身……”予林杯子里的茶已经凉透，他举起杯缓缓喝了一口，苦涩难咽。
“我和爹说，我要娶她！”予林转过头，对着予辰的眼睛，苦笑了一下，“你应该猜到了吧，爹怎么会同意呢？”
予辰彻底僵住了，他呆呆地看着予林，他的眼底隐藏着痛苦和悔恨。
“我和爹吵了起来，和你一样，被爹打了一顿，关进宗氏祠堂。”予林转过头，眼睛望着窗外，似乎看到当年的情形，“我被关了三天三夜，后来我假装昏倒，派阿力去通知映梦，约好时间地点一起私奔……”
私奔？予辰很诧异，一向严肃冷静的大哥，皇城守卫军的副统领，会为了一个青楼女子私奔？
“你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我会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放弃前程，和她私奔？”予林转过脸，对上予辰惊讶地眼睛，轻声问道。
似乎不需要予辰的答案，他坚定的声音在空荡荡的书房里响起：“她在所有人的眼里是一个卑微的青楼女子，可是她在我眼里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我愿意为她做一切事！”
予辰没有回答，看着予林眼底的坚定缓缓退去，痛苦夹杂着后悔渐渐浮现。
“可是我在约定的地方等她，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整整等了一天，她都没有出现……”
一股恐惧袭来，予辰缓缓地将史记合上，脸色瞬间凝重。
“我去我给她租的别院找她，衣物首饰银两全部都在，唯独不见了她。我也画了她很多画像，发给我的手下，让他们帮我找，问遍了所有的人，翻遍了整个洛城，都没有找到，她就这么消失了，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到她了……”两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他的眼角滑落。
予辰的眼睛睁的很大，眼睛里闪烁着恐惧，拳头慢慢握紧。
“三弟，这三年我一直在后悔，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娶她，她仍然在醉月楼里当她的琴师，或者找个普通人嫁了，至少她还活着啊！”予林已经泣不成声。
最后一句话深深刺中予辰，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我也恨过爹，可是能怎么样？他毕竟是爹，生养我们，教育我们……”予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平息了气息，“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予林掏出手帕，将脸上的泪痕缓缓擦去，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向门口，打开朱红色的大门，迈着大步跨出了门槛，继而大门被重重地合上。
予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一手紧紧拽着《史记》，一手紧紧握着拳头，微微颤抖。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忘记她！上官家对付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子，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他不能冒这个险！他闭上眼睛，顿觉得心头疼痛不已。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史记》放上书架，抽出《孙子兵法》，认真地看了起来。
“少爷，夫人请您过去吃饭！”阿乾在书房门口禀报。
予辰缓缓地合上书，沉沉地呼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打开书房的门，大步走了出去。阿乾愣在那里，少爷今天终于肯和老爷夫人吃饭了。这都多少天了，自从上次和老爷闹翻之后。
走到餐厅，一个大圆桌，坐满了人，上官韧和他的三房夫人，两个妹妹上官飞霜和上官飞雨，还有大哥上官予林和他的两房妻妾，以及镇守飞羽关的二哥上关予风。予辰的生母喜极而泣，一个劲地说：“辰儿，快坐！”
予辰叫了声“爹！娘！大哥！二哥！”没等他们答应，便已经坐下。
上官韧的脸色缓和了很多，这个儿子终于屈服了。虽然他表现出几分不情愿，不过时间问题而已，他早晚会放弃，会明白自己的苦心。当年林儿不也是这样吗？一个女子而已，不会有什么大碍。
“过年了，我们一家子也没吃个团圆饭，现在终于团圆了！”上官韧说着，似乎是每年团圆饭的开场白。
予辰的思绪已经飞远了，我们团圆了，小敏呢？她一个人在哪里过年？不知道给她的银两有没有弄丢？她一直毛毛躁躁的，有没有把自己弄伤？
“辰儿，吃菜，别光吃饭！”上官大夫人含着眼泪，给予辰碗里夹了很多菜。
上官韧瞟了一眼，顿了一下，说道：“云西王过几个月来洛城，这次他会带着世子一起来，名义上让世子见识见识洛城，实际上是请皇上指婚的！”
“谁家千金能配上云世子真是几世修来的！”上官韧的三夫人附和道。
上官韧嘴角牵起一弯浅笑，淡淡地说：“是啊，云西王位高权重！”
“老爷，霜儿长大了……”上官韧的三夫人瞄了眼飞霜意味深长地说。
上官韧点点头，没有说话。
“老爷，雨儿和风儿也到了婚配年龄了！”上官二夫人趁机接过话茬。
上官韧脸色柔和，点点头说：“是啊，风儿驻守飞羽关两年，这次皇上召你回京也确实有这个意思。”
上官予风脸上也没有半点兴奋，只是淡淡地说：“全凭爹做主！”
上官予辰一个人只顾吃饭，似乎那些人都是空气。
上官韧瞟了一眼，转头对上官大夫人说：“辰儿也到了婚配的年纪！”
上官大夫人一愣，瞥了眼埋头吃饭的予辰，心下一痛，这是要把他逼到哪一步啊！
上官韧一脸的不屑和愤恨：“去年的秀女已经选好了，皇上将李沛的大女儿指婚给荣王，话说李沛这一介文官，迂腐又固执，得罪了不少权贵！这次倒是要翻身了！”
上官韧顿时也觉得无趣，他的三个儿子对婚配秀女都没有兴趣，他都不知道如何继续他的话题，他喝了口茶水继续说：“这次云西王进京，会举行接风大宴，朝廷重臣都会去，而且都会带上闺阁千金，你们几个啊，如果看中谁家千金，尽管告诉爹，以我们上官家的地位，想来不是难事！”
吴敏风寒还没好，脚也还肿着，吃过晚饭，她就坐在床上翻着《诗经》，突然她了无乐趣地将《诗经》重重合上。她缓缓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皎洁的月光倾泻进来，她俯视着窗前大片的梅花，阵阵花香随着夜风飘进来，她嘴角牵起欣慰的笑。她抬头望着一弯缺月，喃喃道：“你们可好？”
“姑娘，您身子没好全，不休息吗？”月儿捧着一叠衣服走了进来。
“白天睡多了，现在睡不着！”吴敏转头对月儿说。
“那奴婢给您铺好床，您累了就早点歇息！”月儿转身去铺床。
“好，谢谢你！”吴敏抬头看着皎洁的缺月，耳边响起予辰的话语：“今晚月色真美！”
“真美！”吴敏喃喃自语道。她嘴角挂着笑，不自觉地哼起那首歌。一遍又一遍，温柔婉转，像是美好的往事缓缓地流过心间。
云川刚从书房走出，听到这轻声的哼唱，顿时愣住了，这正是那天晚上他听到的曲子，他不自觉地走过她的窗下，轻轻地走上楼阁，月光里的少女，似是一尊白玉塑像，洁白无瑕。他轻轻走上前去，解下身上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吴敏以为是月儿，停了歌声，轻声道：“谢谢！”
沉默了很久，云川轻声问：“你唱的什么曲子？很好听……”
吴敏有一丝恍惚了，曾经也在这样月光里，背后的英俊的男子问过他一模一样的话。她嘴角轻轻牵起，露出一个温柔幸福的笑。
云川看着她脸上温柔的笑，有一瞬的发愣，继而露出温柔的笑，轻声问：“能唱一遍吗？”
吴敏似乎不愿意转过身来，不愿意看看身后的究竟是谁。她轻轻唱了起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云川仔仔细细地听着，望向远方。曾经这里，也有一位女子，能歌善舞，给他弹奏无数的曲子，可是她却……他想到便心中有种疼痛。这样的疼痛年复一年，没有缓解，只有加深。可是吴敏的曲子，让他觉得舒心，不是儿女情长的情意绵绵。他瞥了眼表情有些复杂的吴敏，内心也复杂了起来。他伸出手将窗子轻轻掩上，轻声说：“夜风凉，小心着凉！”说完便急匆匆地下楼去了。
吴敏回过神来，心下一阵失落，她很感激这些日子予辰帮助了她，救过她，也让她知道这个世界有个人很纯很纯地喜欢她，不问她的出生。但是他们是不可能的，在古代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哪样都少不了。她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楚，在这个世界自己又能活多久呢？她是没有资格去谈恋爱的，更何况对方是贵族公子。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渐行渐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