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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出发(大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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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纯音似乎不适应这种冰冷到刺骨的眼神。
叶孤鸿的杀气本该对着那位传说中的刘四公子,如今却拿来对准了他。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太公平。
于是他有些不满地说道:“西门吹雪将在下月初一迎娶刘家的四公子,婚礼在万梅山庄举行,这事整个江湖都知道了。”
既然整个江湖都知道了,叶孤鸿就更没有理由不知道。
可他现在看上去就好像第一次听到整个消息。
西门吹雪冷冷道:“还有呢?”
邱纯音的脸看上去仿佛写着“一派胡言”四个大字。
可邱纯音本人好像一点也没意识到这点。
他只是发出一声叹息道:“刘四公子与西门吹雪定了娃娃亲。所以即使他是个男人也可以嫁给西门吹雪。”
他顿了一下,抬眼偷偷瞄了一眼西门吹雪的神情,发现他的面色看上去还是不太好。
邱纯音的心一沉,面上忽然多了一丝笑容。
这一道安慰的笑容仿佛是他硬生生挤出来的。
“不过那刘四公子在婚前与西门吹雪相处过一段时日,西门吹雪也已经倾心于他。”
西门吹雪道:“所以?”
这些话实在可笑得很,可他看上去似乎一点也不想笑。
邱纯音鼓足了勇气似的说道:“所以他们成婚是两情相悦的,你也莫要伤心了。”
他神情真挚,不似作伪,眼中还有几分同情之色。
可这些莫名奇妙的同情,恰恰是眼下现在最令人困惑的。
西门吹雪冷冷道:“两情相悦?”
他像是在问别人,也像是在问自己。
在他刚刚听过的那么多个诡异的字眼之中,这四个字是最为诡异的。
这四个字其实不难理解,可放到现在,它却成了最难理解的四个字。
邱纯音道:“刘家广邀武林群雄至万梅山庄参加婚宴,武当众弟子也在其中,你是不是也会去?”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
沉默在他身上成了常态,也成了把自己和外界隔绝开来的一道盾牌。
邱纯音好声劝慰道:“其实你不必勉强自己去看。”
他似乎觉得叶孤鸿实在是伤心到了极点。
可西门吹雪却淡淡道:“我为何要勉强自己?”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面上仿佛一点表情都没有。
听得越多,他的表情就流失得越快,听到最后,他似乎连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了。
邱纯音继续道:“你不去那是最好。”
他显然把西门吹雪的沉默当做了无声的抗议。
西门吹雪道:“可我偏偏要去。”
就算是亲眼所见的事,也未必能全然相信。
未曾看见的事情,就更加不值得信任了。
无论这里是什么地方,有个道理是永远不会变的。
这个道理就是,编织一个谎言并不困难,可编织一个经得起验证的谎言却相当困难。
邱纯音道:“我想参加婚宴的失意之人大概也不止你一个。”
对于伤心失意的人来说,若是听到别人的际遇比自己的还差一点,心情大概便会好一点。
叶孤鸿这样的人应该也不会例外。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刘四公子曾与花满楼倾心相交,可西门吹雪忽然介入,拿着一纸婚约横刀夺爱。他想必只会比你更伤心失意……””
听了这荒诞无比的话,西门吹雪的面上却仿佛有一丝笑意瞬闪而过。
可这份短促的笑意看上去实在讽刺得很。
更令人讽刺的是,赵容临死之前说的话居然真的有几分道理。
若是一般的人被拖进这个地方呆上一个月,的确有被逼疯的可能。
那么对于西门吹雪这样的人来说,需要多久?
西门吹雪的眼眸仿佛沉了下来。
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寒光四射的剑。
很多人都想过折断这把锋锐无匹的剑,或是磨钝那剑锋,可他们都失败了。
而这次一定是他们的另外一次失败。
邱纯音只觉得叶孤鸿经历此事之后,对西门吹雪的执念反而比以前更深了。
执念深种这词听起来并不是个好词,他也不觉得这算是一件好事。
武当众弟子中,只有叶孤鸿一人不喜欢穿着道袍,只喜好一身素白。
他衣上的白,比那初春的新雪还要纯净,比那中秋的明月还要皎洁,他往那边一站,便是一道风景。那种广袖飘然,如带清风的模样,足以让所有年轻弟子心神荡漾。
但人的心若是荡得太久,就静不下来了。
叶孤鸿的人是静下来了,他的心却好似一点也不平静。
因为他身上的杀气好似比以前更加逼人了。
杀气这东西最是虚幻,它既不是牛肉汤,也不是饺子香,不但看不见,还摸不着,你只有站在某人身边,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了,才能感觉到杀气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的。
而叶孤鸿身上的杀气好像是最实实在在的。
这是因为总有女弟子报告当她们在谈论西门吹雪和刘四公子的情史轶事时,会感觉到背后有一道极为锐利的视线。
然后他们就会看到叶孤鸿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但一旦她们想问他些什么,他就会一声不响地走开,走到一个地方停住,然后若有所思地看向天空。
没有人知道他那时在想些什么,大家只知道他的话比以前要更少了。
不知道谁曾经说过,话少的人总会活得久一些。
但照他这样下去,他身边的人反而会活得短一些。
邱纯音觉得也许大婚过后,他就会慢慢放下这事儿,重新变成以前的那个叶孤鸿。
他已经开始怀念以前那个话不算多,人也有点冷,但偶尔会透出几分人情味的师弟了。
出发那天,邱纯音与西门吹雪同大队伍是分开走。
他们沿着另一条路出发,要替木道人顺路去取某件东西。
西门吹雪很清楚木道人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但现在的他好像已顾不上这个人了。
木道人想要的东西被封在紫檀木方盒中,拿上去沉甸甸的,也不知究竟是什么。
但取了这木方盒后,他们却在路上遭遇了截杀。
发起截杀的是一群黑衣人。
他们仿佛一下子从林里冒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此地等了多久。
而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有四把寒光泠泠的长剑以幕天卷地之势朝邱纯音袭来,另有四把剑如群蛇吐信一般对准了西门吹雪。
对上这四把长剑的一瞬间,邱纯音觉得他今次是要葬身此地了。
眼见着四道象征死亡的剑光向自己袭来,他的面色在一瞬间惨白如纸。
他的心脏在胸腔下狂跳不已,仿佛随时随地都能从血肉中蹦出来。
这些人如何可能知道他们会经过此地?
知道他们行踪的人明明就只有一个人。
可谁都能出卖他们,唯有那个人是绝不可能。
他尚未抬剑做最后的反击,旁边却已经有人先动了手。
西门吹雪的剑仿佛天生就是为这血花的绽放而生的。
当他从容落地的时候,地上已然多了八具尸体,而每个人的喉间都有一点血洞。
西门吹雪平剑当胸,神情漠然地看着那剑锋的血滴,如同做了千百次一样,他将剑锋举到唇边,然后轻轻吹落。
当血滴落地,如有红梅点点星绽于地,他的神情也已寂寥到了极点。
瞧他那模样,这世上仿佛找不到一个比他更寂寞的人。
可如今这份寂寞之外,还多了些躁动的意味。
这具身体毕竟不是他的。
即便他日夜练习,也至多将出剑之速提到之前的七成。
可这样的七成落在旁人眼里,已能赶上某位剑术一流的白衣剑客了。
邱纯音呆呆地拿着长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看上去不但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是惊骇到了极点。
方才那鬼神般的一击绝不是叶孤鸿的剑法。
他和叶孤鸿做了这么久的师兄弟,这一点眼力还是有的。
邱纯音暗自握紧手中长剑,颤声道:“这剑法……你,你究竟是……”
他踌躇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说完,仿佛是在顾忌着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似的。
西门吹雪持剑而立道:
“在下西门吹雪。”
他的声音里仿佛已没有一丝感情。
话音一落,邱纯音双眉叠起,似有诧异、惊疑、顿悟的神色从面上依次闪过,那眼底深处隐隐有什么在翻涌着,滚动着,随时都可破冰而出。
这世上有些人一直坚信剑也是能说话的。
而且他们还觉得有些话由剑来说比由人来说更令人信服。
西门吹雪仿佛便是这样的人。
而今天这番话在他看来显然已经足够清楚明白。
凡是学剑的人,是不会感觉不到剑法间如此巨大的差异的。
否则这人便不配用剑。
邱纯音似乎也感觉到了。
他不但感觉到了,而且还似乎领悟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待西门吹雪收剑入鞘的时候,他忽然上前几步,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叶孤鸿!你究竟是从哪里偷学了新剑法?为了模仿西门吹雪,你……你简直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