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婚礼(大修) ...
-
邱纯音忽然觉得他之前的预感似乎成了真,叶孤鸿对于西门吹雪的执念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境界。
而且走火入魔的不单单是他对西门吹雪的执念,还有他的剑。
当邱纯音说完那句话之后,他竟对自己十多年的师兄冷冷道:
“你根本不配用剑!”
他看着邱纯音的模样,就仿佛看着一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可在邱纯音看来,最陌生的反而是叶孤鸿这个人。
然后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师弟便转身便消失在林中。
话不投机半句话这句话,仿佛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印证。
他变得太快,变得太多,但仿佛有一些东西是永远不变的。
他的话还是以前一样的少,他的傲慢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深。
他离去时依旧将脊背挺拔得如孤峰上的松柏一般,仿佛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让他这样的人低头折腰。
只要是学剑的人,即便领悟不出真相,也该看出这剑法并非一朝一夕便可练成,不是什么从秘籍中偷来的速成剑法。
若连这样的眼力都没有,那这人就根本不该学剑,也不配用剑。
可惜邱纯音自己却不这么觉得。
他只是默默无言地目送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远方,只是忍不住叹息。
刚才的他还是太过冲动了,这样直接地揭穿叶孤鸿偷学剑法的事不过是叫两方难看罢了。
偷师学艺乃师门大忌,若是换做是他被揭穿秘密,只怕不止是恼羞成怒地丢下一句话走人了。
无论如何,叶孤鸿现在的心情一定很不好。
而如果他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再碰上一些不该碰见的人,事情就愈发不可收拾了。
快要赶到万梅山庄的时候,西门吹雪停下了脚步,看着山庄附近的境况。
他眼角余光一瞥,只见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仿佛永远都不会有人潮止息的时候。
这的确是场盛大的婚礼。
可冥冥之中,又像是有谁轻笑一声,肆意嘲笑着这场离奇古怪的荒诞闹剧。
白衣剑客抬头望天,伸手抚剑,神情肃穆,无悲无喜,仿佛不沾不染一丝烟火气息。
或许这一切光怪陆离皆是虚幻,唯有手中所执之剑,才是最为真实之物。
此间诡秘之境,若是变幻莫测难探虚实,便只有执于剑义,方能不偏正道。
西门吹雪将目光从如洗碧空收回,眉眼之间的寒烈之色渐渐退去,仿佛是因为已经决定了什么似的,朝着万梅山庄的大门走去。
锣鼓唢呐之声从身后传来,他微微转眸,瞥见一顶十六人抬着的金顶红纱大轿。
大轿落地,家丁们便赶忙铺好红毯,洒着香水,摆些铜钱招福。另有几位绝色侍女撒着花瓣。那菊花花瓣是灿若朝阳的金黄,一时之间纷纷扬扬而落,宛若漫天花雨。
一抹红影从轿中闪出,那人一出轿便迫不及待地掀起新娘的盖头,让旁人都可得见真容。那人生得俊秀,但眉角眼梢之间却天生几分女子般的妩媚气质。头上戴的凤冠粲然夺目,有点翠覆盖,金玉缀饰,海珠镶嵌,价值万金的蜀绣女式嫁衣上绣了五彩凤凰,撩人之余更有欲飞之态。
出嫁的是一个男人,却坐着属于女人的轿子,披着属于女人的凤冠,穿着属于女人的嫁衣。
可周围似乎没有一个人觉察出这件事的异常。
那个刘四公子也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异常。
用女子之礼出嫁,本该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羞辱。
可看他的神情,这不但不是一种羞辱,而且还仿佛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可惜西门吹雪却一点也体会不到这是何等的荣耀。
更可惜的是,这里好像只有他是这样觉得的。
因着旁边人的催促,新娘不敢多停留,只站了一会儿透了透气,便又闪进轿内,送亲的队伍又再度朝着万梅山庄的正门出发,一路上敲锣打鼓唢呐喧天,真是好不热闹。
这样热闹的场景之下,这位白衣剑客似乎更加显得格格不入了。
不过格格不入的倒不止是他,还有别人。
察觉到一股熟悉的脚步声之后,他朝着一边看去,发现站在不远处站着两个人。
而这两个人竟与陆小凤和花满楼长得一模一样。
哪怕是最高明的易容师,也绝不会把他们的模样和仪态模仿得如此相似。
幻境中的陆小凤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他仿佛是第一次遇见与自己的好友气质如此相似的人。
像他这样的人,即使是嘴上不笑,眉角眼梢间也扬着掩不住的笑意。
花满楼则一如既往地含着一缕如初晨般温煦的笑意。
只是他的眼中多了几分阴翳,像是隐含着几缕哀思。
西门吹雪看着他们,缓缓道:“陆小凤?花满楼?”
陆小凤眼前一亮,笑道:“若不是我知道西门吹雪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只怕我会以为你是他的私生子。”
西门吹雪只是淡淡道:“原来这里的西门吹雪竟是个洁身自好的人。”
他的语气仿佛依旧是淡淡的,可却仿佛含着几分讽刺的味道。
他这话一说,陆小凤面上的笑就淡了几分。
花满楼则在一旁淡笑道:“你忘了慕仙曾经提过的叶孤鸿吗?他说叶孤鸿一向敬仰西门吹雪,这次他大婚,叶孤鸿一定会来。”
西门吹雪疑惑道:“慕仙?”
陆小凤解释道:“刘四公子的本名是刘慕仙,只是江湖中人知之甚少。”
他顿了一下,又看向西门吹雪,似乎是要求证什么似的,小心试探道:“你真是叶孤鸿?”
西门吹雪只是默默看着他,似乎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经历过方才的事,他已觉得要向一个人解释些什么之前,先得看这个人够不够资格让他解释。
“看来他还真是叶孤鸿,与那西门吹雪是一个性子的人。”陆小凤不由得朝着花满楼笑道,“刘慕仙果然神机妙算。”
花满楼微微一笑,可是那笑里却仿佛有着几分悲哀似的。
每次听旁人提到那个名字,他仿佛在努力隐忍着什么。
可陆小凤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似的,只是看着那顶轿子渐渐朝着远方移去,面上感慨道:“像他这样长得比女人美上十倍,做事比女人贤惠百倍的人,实在是千年万年都难得一见的。”
花满楼笑得越发勉强。
陆小凤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在他心上扎上一根刺。
西门吹雪只是冷冷地看着陆小凤和花满楼,似乎连一句话都懒得说。
在这个地方,形容一个男人长得像女人似乎是种称赞。
而用一个女人的行为标准来评价一个男人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
而且一个男人娶另一个男人这种事似乎也是司空见惯,一点也不奇怪。
这的确是个有趣的地方。
一个有趣到可怕的地方。
陆小凤又看向西门吹雪,微笑着说道:“你方才已看过刘慕仙的面貌了。他是不是长得比女人还漂亮?”
瞧他那欢喜的神情,简直像是自己娶了老婆一样。
西门吹雪只淡淡道:“他长得的确比女人漂亮。”
“我知道你一向仰慕西门吹雪。”陆小凤眼中的笑意愈发浓厚,道:“而像刘慕仙这样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西门吹雪娶了是不会吃亏的。”
西门吹雪先是面无表情地看了陆小凤一眼。
然后他唇角微微一扬,带起一丝冷然笑意道:
“那他为何不干脆娶个女人?”
陆小凤听完这话之后则是面色一白,直接愣在了原地。
西门吹雪问完便拂袖而去,再不肯作一丝停留。
他已经可以肯定这两人都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两人。
他认识的陆小凤不会说出像刚才那般滑稽可笑的话,更不会在花满楼伤心失意的时候还拿旧情人的事情对他百般试探。
他认识的陆小凤只会笑盈盈地看着闹剧上演,绝不会让自己也成为闹剧的一部分。
皮囊再如何相似,没有性情相伴,魂魄相随,也不过是一层皮囊罢了。
花满楼则安慰道:“他的心情不好,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招惹他。”
陆小凤淡淡道:“那你呢?”
花满楼面上笑意一滞,但又很快温颜笑道:“什么?”
陆小凤摸了摸两撇眉毛似的小胡子,无奈道:“过了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能释怀吗?”
花满楼摇了摇头,笑容苦涩道:“像他那样的人,不是那么轻易便可忘记的。”
他的话是苦的,笑也是苦的,心却更比这话和这笑还要苦上几分。
万梅山庄的正门面前已算是人山人海,似乎整个江湖的人都已来参加这场盛大的婚礼。
管家招呼客人已是忙不过来,自然不会看到有一抹白影混在人群中进了大门。
亭台重重,楼阁叠叠,飞檐斗拱,山石错落。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本该令他熟悉无比,如今看来却无比陌生。
如果这里没有那么多喧闹的声响,也没有那么多他不想看到的人,这个万梅山庄或许会更像他记忆中的那个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抬眼望去,只见眼前一人负手背对着他。
那一袭红衣似是天边流霞漫然,可恍惚之间看去,那衣裳如血般殷红,几乎可以刺痛人的眼睛。
像他这样的人,光是站在那儿,便让人移不开眼睛。
光是看着这人的背影,就像是掉进了一场荒诞离奇的梦境,再也挣脱不出。
即使是面对着不是陆小凤的陆小凤和不是花满楼的花满楼,他也未曾感到这般地荒谬过。
但不知为何,红衣人始终没有回过头来。
从西门吹雪踏进喜堂开始,红衣人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对自己散出的剑气也没有任何回应。
西门吹雪狭长的双眸先是短暂地眯成一线,随即平复如初。
在他踏上前一步,却发现陆小凤已经从门口走了进来。
花满楼却没有跟来,或许他是不想看着新人成婚从而徒生悲伤。而这个陆小凤一看见西门吹雪便兴冲冲地走到了他旁边。
很多熟悉的事情都似乎已经改变,但陆小凤的脸皮厚度似乎一如当初,分毫无变。
西门吹雪看着他那与记忆中有着些许重合的模样,眼里似乎多了些别的味道。
陆小凤站在了他身边,微微一笑道:“你走得很快。”
西门吹雪道:“你走得也不慢。”
陆小凤只是瞥了一眼那红衣人,眼中便熠熠发光,像是天上的两点亮星。
“我知道你不会喜欢这场婚礼。但西门吹雪遇到了他以后,越来越像个平凡人了,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这样的话,西门吹雪以前也听陆小凤提过,那是在他娶了孙秀青之后的事。
那个时候的陆小凤才刚刚脱险,却因为他的事而欢喜不已,像是一个多次落榜的书生忽然发现自己中了状元,又像是一个乞丐忽然捡到了一笔横财,神气得不得了。
拥有这样一个朋友,是每个人的幸运。
西门吹雪看着陆小凤,眼中忽然现出了几分暖色。
陆小凤忽又唇角一扬,带起一抹悦然笑意。
“我相信你看过他们之后,一定也会改变想法的。”
西门吹雪忽然看向喜堂。
刘慕仙已经被搀了进去,挨在了红衣人的旁边。
他轻轻握住了刘慕仙的手,如握着一件稀世珍宝。
陆小凤笑嘻嘻地朝西门吹雪说道:“你看我说的不错吧?”
手被握住之后,刘慕仙忽然浑身一颤,然后饱含情思地低喃道:“阿雪……”
红衣人侧过头,几缕青丝恰好遮挡了他的面容,令人看不清面上的神情。
“仙儿……”他低低唤道,似有千种万种的柔情蕴含其中。
“阿雪……”
“仙儿……”
“雪……”
“仙……”
陆小凤面上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勉强。
当他转眼看向西门吹雪的时候,发现对方眼皮一跳,白润如玉的面容上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暗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