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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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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苏绾墨恢复的很慢。
她有些自嘲的想,心病难医说的便是这样吧。
她觉得自己还活着,却也并不算是活着。
她还能动,还能思考,但是却失去了前进的勇气,如果没有人推她一把,她或许会一直这样浑浑噩噩直至成为一尊不化的僵尸。
若是她的师兄师姐师父在这里,或许会失望又或者愤怒的想要打醒她吧,然而这里只有一个温柔的不会过多的去询问他人的过去的少年。
于是苏绾墨把自己关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不再和外界交流,也拒绝了他人的好意。
而那个少年却依旧耐心。
明明是个十五岁出头的少年人,却已经有了旁人望尘莫及的耐心,怀抱了对整个世界的莫大善意,也从不吝于表现出这一点。
苏绾墨却失去了对这善意做出回应的能力。
她仿佛陷入一场大梦,她也知道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却总也醒不来,不愿醒来,只是不断地纵容着自己,告诉自己“我就再在这里呆一小会儿”。
2.
时节已经深冬,时常大雪,难得遇上了放晴的日子,少年推着苏绾墨离开了房间来到了院中,苏绾墨终于迟钝的觉出似乎有哪里不对,她从洛道的山崖掉下来时仍是盛夏,她的鼻尖仍萦绕着毒人身上腐烂流脓的创口散发出的挥之不去的腐败味道,哪怕她已然半封闭了自我,时光的流逝也并非那么容易忽视。
“腊月快到了。”阳光并不刺目,少年抬着头看向太阳的方向,他并没有眨眼,只是专注的盯着那一轮并不热烈的红日,仿若自言自语一般,“爹娘和哥哥他们一定很担心我。”
苏绾墨没有搭话,少年对她冷淡的回应并没有任何意外,只是微微笑着道:“我这次偷偷跑出来,他们大概要气坏了。”
苏绾墨淡淡扫了一眼这个少年。
她至今不知道他叫什么,这个少年衣着教养都文雅而讲究,并非一般出身的孩子,万花谷教出的弟子也大多斯文文雅,然而这和这个少年骨子里透出来的贵气是不同的,正如纯阳弟子也多半礼貌而文雅但哪怕脱下那身道袍着上万花深色的弟子服也绝不会被人错认,他们从门派中带出来的淡漠和超脱绝非一身衣衫能掩盖的。
少年笑道:“他们太过担心我,我其实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脆弱。”他顿了顿又道,“我只是觉得,就算自己一个人也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不需要别人处处让着我,照顾我。”
少年有些调皮的眨了眨眼睛,终于显出了几分这个年纪孩子应该有的顽皮,苏绾墨看着他,觉得这时候不对他笑一笑简直好像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一样,于是她努力尝试着弯了弯嘴角。
这个少年人对人类和生命充满了热爱,对未来也充满了希望,呆在他身边忍不住便会被他所感染。
少年看到苏绾墨的笑容仿佛笑的更加愉快了,他道:“我不愿别人把我当做个瞎子。其实做瞎子也没有不好,我虽然已看不见,却还是能听得到,感觉得到,有时甚至比别人还能享受更多乐趣。”
苏绾墨蓦然睁大了眼睛,她看向少年明亮的双眼,在她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仿佛条件反射一般伸手搭向了他的脉。
她仿佛被烫伤一般缩回了手。
少年仿佛不曾注意到苏绾墨的动作一般,依旧微笑道:“我是个瞎子,而我依旧活得很好,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他推着苏绾墨往院子中间走了两步,继续道,“所以你也会好起来的。”
少年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有说服力,充满了乐观向上的味道,苏绾墨一半忍不住想要相信他,而另一半却冷静在心里告诉她,她永远也不可能变回过去那个善良心软的姑娘了。
苏绾墨张口想要说些什么,门外隐隐约约传来唢呐喇叭的奏乐还有鞭炮的劈啪声,一时间打断了她的思绪。
“看上去今天着实是个好日子。”
少年轻快道,他推着苏绾墨向门外走去,在苏绾墨回过神来出声阻止他之前,他们已经来到了院外。
苏绾墨看到一行人马,自路那边蜿蜒而来。
对子马和鼓乐手后面,还有顶花轿。
是新娘子坐的花轿。
新郎倌头戴金花,身穿蟒袍,骑着匹毛色纯白,全无杂色的高头大马,走在行列最前面。
苏绾墨不禁怔住了。
新郎倌满面喜气,得意洋洋的,就像大多数新郎倌那样,只要新娘子坐在花轿里,他们又怎么能不满面喜气,得意洋洋的呢。
苏绾墨笑了。
新郎倌的面容在她眼中渐渐模糊,恍惚间仿佛变成了辛词的脸。
那是一张多么快乐,多么幸福的笑脸。
苏绾墨努力的微笑着,她目光闪动着,用力的眨着眼睛,泪水却还是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微笑渐渐变成了呜咽,然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号。
少年早在发现苏绾墨开始颤抖之时便将她带回了房间。
从得知辛词离开真相的那一刻便再也不曾留下的眼泪终于决堤而下,苏绾墨伏在桌上,失声痛哭。
心中的痛苦,难耐的酸涩,还有滔天的罪恶感和恐惧仿佛随着眼泪一同流出了她的身体。
一直梗在心中,让她难以呼吸,难以吞咽,难以安眠的硬块,似乎渐渐消失了。
3.
“书墨?书墨?”燕柒霜唤道,粉衫子的姑娘在城门外招呼着落在后面的黑衣女子,她口中叼着一根草茎,看上去有些吊儿郎当的不伦不类,然而她面上满不在乎的神情却又让人觉得仿佛一切只要是她做的都是理所应当的。
“书墨,我们为何如此匆忙便离开此地?”
苏绾墨看了看路边小贩摊上带着清晨露水的的鲜花,轻声道
“因为这花开的太美,也太好了些。”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