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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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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如同一场戏,若是厌倦了这个角色,换一张面具便可以继续演下去,只不过已经不是原来的故事。
她似乎给寐歌添了不少麻烦,让那只妖孽终于变回真身休养去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寐歌的真身,那是一面用剔透的白玉做的镜子,没有镜面却很神奇地可以照出人影来,白玉中透着丝丝如血的红,那繁复而精致的花纹,让人惊艳。啧啧,妖孽就是妖孽。
她没有想到的是,扶风的王似乎突然对她这个公主十分感兴趣,不仅一道圣旨砸出个舒贵妃来,还隔三差五便往她这昭云殿跑。
却无非是些闲事,他出手倒也是大方。有什么新奇的东西都往她这里送,弄得全宫里都议论说这悬空的后位怕是很快有着落了。见她只差喊皇后娘娘拜三拜了,不过这不正是她想要的么。
她沏了两杯花茶,送到他面前,“王事务繁忙,怎么得闲到臣妾这昭云殿。”
他端起茶杯,“想,就来。怎么?不欢迎我?”
他在她面前,竟不称朕。
她笑,“岂敢,臣妾只觉荣幸之至。”
他轻抿一口茶,“很香。”
“王什么茶没喝过,这花茶竟入得圣眼,臣妾真是受宠若惊。”
他看了她半晌,眼神似有些迷离,忽将她揽入怀中,声音低沉,“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她低眉,“王说的哪里话,臣妾自然是要留在王身边的。”
他看着她的眼,“叫我闻天。”
她惊慌道,“臣妾不敢。”
他似有些怒意,“她总是叫我闻天,她也敢直呼我名字,你为什么不愿……”
僵持半晌,他终是摇头,“罢了,你不是她……”
她看着起身离去的背影,问道,“她是谁?”
那背影只是微微一顿,却始终没有人回答她。
日子就那般如水地从指间流走。
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想明白自己的心,寐歌是这样说的。
那家伙呆在镜子里的时间越来越多了,问其原因,答曰,眼不见为净。她不知道他眼不见为净的是她还是那个人。
她开始学着有个贵妃的样子,乖巧顺服偶尔任性,收放自如。
她还没怎么看出闻天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便无意间遇见了一个故人。
绿衣墨发的少年坐在池边,像一株纤细的柳,虽柔却韧。那眉眼似乎长开了些,多了几分妩媚,比起寐歌要稍柔一些。
她从看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他来了,柳色,那个曾经像个小尾巴一般跟在她身后的少年。
脸色看起来为什么那么苍白,生病了么?
少年只是静静地看着水里的已经枯败的荷叶,手里握着一串只剩一颗的冰糖葫芦。
偶有凉风拂过,身后的侍女捧着斗篷上前,“公子,风凉,回屋歇着吧。”
他为什么会在这皇宫里?
少年咳嗽了几声,她原本想悄悄退开,没想却被他瞧见了。
“你是谁?”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只好站定,少年身后的侍女眼尖的恭敬行礼,“参见贵妃娘娘。”
少年的注意力似被这贵妃二字吸引了去,“你是贵妃?”少年的唇角又扬起一丝轻笑,“原来是你,你就是舒窈?”
她点了点头。
少年疑惑地盯了她一会儿,“可你跟她一点也不像。”
她下意识问道,“跟谁?”
少年一愣,复又摇头笑了,“谁?…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这回轮到她愣了,半晌,她看向少年,“那你是谁?”
少年看着手上那颗冰糖葫芦想了想,“我么?……不过是这宫里的一个闲人罢了。”
这句话蓦地抽得她的心生疼,想说些什么,却又见少年定定瞧着他,把手上的糖葫芦递了过来,“这个送你吧,我叫柳色,'客舍轻轻柳色新'的柳色。”
她看着那一抹绿色消失在回廊的转角处,手中握着那一颗红红的冰糖葫芦,似又想起三年前的那一天,丝衾锦帐和少年绯红的面颊。
想着想着,眼睛忽然就有些酸涩,便听见身后的两个侍女在小声的咬耳朵。
“那个柳公子竟住在王寝宫不远的辰华殿,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还不知道?那柳公子啊,是王的男宠呗,不过王现在都没去看过他了呢?”
“那不就是失宠咯——”
“嘘——小声……”
她装做没听到的样子,握紧手中的糖葫芦,轻咳一声。
“回宫。”
“……是,娘娘。”
她没有去质问闻天关于柳色的事。
现在她是舒窈,她再没有资格去保护那个少年,呵呵,以前她不也没能保护好他么。是她对不起他。
寐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小月儿,你还真是风流呢。”
她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寐歌自觉没趣,只是揉揉她的头发,叹口气,“月儿,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她摇了摇头,“寐歌,多给我一些时间。”
再等等她,她会很快的。
寐歌无奈的笑笑,“那我小月儿可要快些,不然爷我哪天老了爬不动了,你可就麻烦咯。”
她重重的点头,“嗯。”
她听说柳色似乎病了,便带了些补身的药材去了辰华宫。看到榻上的少年变得苍白的容颜,她敛起眼中的情绪。
她是舒窈,东齐的公主,扶风的贵妃,她不是静姝。
少年似刚睡醒的模样,撑起身子看她,“你怎么来了?”
她笑,“自然是来道谢的,谢谢柳公子那一颗糖葫芦。”
少年愣了愣,“你和她们似乎不一样。”
她理了理袖口的褶子,“什么不一样?”
少年自嘲的笑了,“他以前纳的那些个妃子贵人,从来不曾像你这般,她们从来……都不屑跟我这个男宠在一起……呵呵。”
她心里一疼,终于道出深埋心底的疑问,“那你呢?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少年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出神地望着不知名处。又似想起了些什么,声音轻缓,“我……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她理袖的手停了,不解的望向少年。
少年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一开始,他命人不由分说的把我抓进王府,把我关在一个昏暗的密室。呵呵,那时他像一个疯子一样,喜怒无常。当然,我也未能幸免。呵,”
少年忽然看向她,“你知道么?他真的疯了,每次他把我摁倒在床上,粗暴地撕碎我的衣服,他却什么也没有做。接着便是整夜整夜的喝酒,醉了就自言自语,对着我或是对着空气。……我那时,竟有些同情他了。后来他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似乎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了,他是放我走的,是我……求他留下我的。”
她看着少年清澈的眸中,多了几分神采,少年收回了目光看着她,“或许,只有待在这里,待在他身边,才能再见到她。”
那一瞬间,她仿佛觉得似乎自己的一切伪装已经在这少年的面前崩塌,她装做不经意的错开目光,“她……对你很重要么?”
少年柔柔一笑,“嗯,很重要,哪怕于她,我并不是那么重要。”
她问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少年似困惑地想了想,“不知道,大概是感觉吧。只是感觉你不太一样。呵呵,还好你不是她。若是对着她,我还说不出呢。那女人大概又会拍我头叫我小鬼了吧。她总是把我当孩子,只不过比我大一岁的女人……”
她看着少年熟悉的面容,终是忍不住摸摸少年的头,“明明就是个孩子,下次……可要叫我姐姐啊。”
她小心掩藏了心中的情绪,起身离开,只留下那一脸怔然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