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梦》贝比仲

54、即将到来之魔法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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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事最可怕的莫过于毫无准备，无论身心皆是，所以多为各种可能做设想，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巴特里雷家大领主修格
　　伟大的时代正在或者说已经到来，尤安身在其中却毫无察觉，幸运的是其他人也多半如此，所以直到今日她还十分自信地认为所谓伟大的时代根本一种是被人类的无知无限扭曲的说法。但是正如第三个带有魔力的月亮以人类还无法计算出轨道的方式运行在天空，魔法的时代确实犹如潮汛般会时不时降临自人间，而接下来即将面对的就是魔法时代的正式开始。准确地说，魔法时代开始在三辉月出现之夜，按照人类有限的认识，第三个月亮在大约五百年运行周期的尽头将处在与其他两颗月亮最接近的位置，也是对这个世界产生最大程度影响的位置，同时更是影响范围包含整个世界的位置。理论上在这个夜晚出生的孩子都会拥有强大的魔法素质，不过由于月亮的轨道位置本身无时不刻都在发生着变化，所以出生在最盛期的孩子就拥有了可能成为传奇大魔法师的超强素质。那种据说可以创造出“龙王”的素质能够改变世界，这一说法虽未能得到官方认可，但是历史中人间数次巨大变革都与这个时间吻合却是无法否认的事实，狂热的人称之为“动乱的英雄时代”，而另外一种较为婉转的说法是“冒险时代开幕”。
　　无论哪一种，都不为尤安所喜欢，因为它们都在预示着她即将面对的困境。
　　维提克在最后的执政期中热衷于做战争准备，他相信战争不可避免，这一点遭到大部分人背后嘲笑，所有持怀疑态度的人都十分肯定那时候的皇帝陛下有敌人但没有敌手，因为不可能有人愚蠢到相信自己可以战胜各方面都处于接近完美状态的皇帝。尤安有过一些忧虑，但在维提克去世之后，遭遇太多烦恼的事，加上受时流影响而变得松懈起来，对她的情绪起决定性作用的是当议会最终站出来公开表明支持母后摄政的立场之后，她几乎是很确信战争不可能发生了。
　　然而怪异之处其实已经变得明显，首先事情进行得太顺利，上一秒钟还争吵不休的九龙家的领主们，在议会发表高姿态宣言后选择了妥协，他们像是接收到某种秘密指令，突然间想要立刻回到自己的领地上，不仅仅是反对尤安的那几位，甚至是利夫和玛丽欧也流露出相同的焦躁。尤安不信他们真的在乎议会，正如维提克生前所说————议会是显示民主的机器，而不是实行民主的机器。她猜不到他们究竟要做什么，或许可以问赞特，但赞特的问题可能更甚于她呢，因为他又开始用冷淡的眼神打量自己的同僚了。然后，就在尤安以为他们会采取无限拖延的战术的时候，首相侯爵作为代表拜见她，他沉默着走进来，突然单腿跪下并亲吻她的手，表情严肃地称呼她为“母后陛下”，并说这是她应当得到的，尽管他不用明华夫伯爵那么露骨地表达，但终于他承认了去世皇帝的真心。到这时候，尤安必然该大大怀疑了，是的，她正当如此，然而她没有，因为首相侯爵提出要推迟加冕仪式，这正是她预想中他们会采用的手段，于是她深深叹了口气，一切终究按照她的预想进行了，她应当安心了不是吗？她感到疲倦，宣布只有完成加冕仪式才会接受母后陛下的称号，对于这一点，首相侯爵没有异议。当她以为他该告退的时候，他又表示了一点忠诚，他似乎只是在喃喃自语，说最理想的状态应当是联合摄政，母后和大臣们互相监督、帮助以及牵制，最后一个词尤其微妙，她不认为自己能够做到那么有难度的事，但是她多少也了解到他野心的程度，她在心中冷笑着说啊终于到了该去面对的时候了，真讨厌啊。确实是一件非常讨厌的事，幸而处在宫廷所以还有比这个更讨厌的事。
　　九龙家的大领主们如同猛烈的潮头匆忙退去，立刻有较不猛烈的潮水填补其空缺，确立摄政母后的决定天下皆知，相关的法律文件也都准备好入库，对于这个新身份趋之若鹜的人群都围绕了过来，在其中有较不谨慎者将各种异常之事以八卦的方式传达给尤安。这些人用一种看似忧国忧民的方式猜测九龙家的动向，令她几乎无法维持冷淡的态度。九龙家的大领主们究竟匆忙离去做什么了呢？她第一次如此厌恶自己不积极的性格，但是不管怎样她并不怎么相信他们是要去完成人口调查这样的工作，对于她来说，三辉月出现，拥有魔法素质的人诞生，其中有一些会夭折，有一些会成为伟大的魔法师，这些都是非常自然的事情，不至于成为需要领主们亲力亲为的工作，相比这些，摆在领主面前的是更为重要的工作————新的一年是核定领地收入年。
　　在维提克加冕的第二年曾有过非常详细的统计，当时拥有帝国贵族头衔的人刚刚超过两万，这些人的直系亲属，即是可与之分享尊称者不超过十六万，另有享有一代贵族头衔允许使用尊称但无领地的人大概三万，后者暂且不论，前者大致分为两类，其中之一就是类似九龙家这种在建国之时便以有能武士姿态受封的贵族，另一种则是在漫长历史中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受封为贵族的臣下们，其中最著名的是“暗之柯洛芬”，根据某毫无幽默感的纹章学家指出所有以鸟和花为称号的贵族几乎都是出自皇帝私生子的血脉。因为人数众多而封地又分散在全国各地，所以从一开始就形成了以家族为中心的管理方式，除了一族之外，在漫长战争中建立的上下级关系也影响到后世，那些传统上服务于某一家族而后得到头衔的人也继续服务于自己的领主。于是对于后世逐渐受封的贵族们有另一种说法，那些贵族全都是柯洛芬的皇帝们为了抑制九龙家的力量才产生的。从地图上来看，这种说法似乎比较有力，在九龙家连片的封地之间，后世贵族的封地就像是钉子一样穿插其中，不论是监视还是牵制都是非常微妙的画面。皇帝似乎从一开始就欠缺对贵族的有力管理，横亘在皇帝与普通贵族之间被称为建国功臣的九龙家，时而扮演着阻挠者，时而又扮演着保护者，但是毫无疑问在法律上来说皇帝还是拥有绝对管理权，可以加封之，亦可罢免之，当然后者非常罕见，一般做法是将头衔转移给同家族较为理智者。作为力度不足的补充，后世的皇帝们逐渐建立一个比较能为彼此接受的规范，皇帝每七年一次进行领地收入核定，对外宣称乃是为了保证领地稳定的发展，实则是借此遏制贵族的个人行为，达不到应有收入水准的贵族都将被削爵。议会对此乐在其中，因为他们掌握了核准各阶级收入的权力。在那一年，议会的混乱因为这一盛事即将到来而迅速恢复平静，唯一的遗憾是选不出可以与首相侯爵对抗的人，首相侯爵公平得可称为仁慈，他的仁慈庇护了数量众多的贵族勉强维持称号。
　　在尤安看来，维提克生前亦不是十分严格对待不善经营的贵族，他曾数次以皇帝恩赏的方式帮助某些处于危机状态的贵族通过检查，对于如今的尤安来说，这是笼络人心的大好机会，但她没有强烈想要如此的念头。说起来有些可笑，尤安父亲的家族在帝国建立之初就已经得到爵位，先祖据说曾是皇帝身边重要的官僚，因为不是武官所以不存在无畏或是英勇的牺牲，也就没可能得到额外的恩典，服务一生的酬劳就是一片小得不能再小的领地，以及可在宫廷中配剑的无意义的权利。实在是非常细小的领地，所以不能依赖其保障生活，尤安的家族从一开始就进行着不动产租凭的生意，无论是好还是坏，在尤安看来能够维持下去真是不错。然而她也因此得到一种怪异的结论，既然连她家那种尘土般大小的领地也能通过检查，那么拥有正常理念的人都不可能通不过检查。她乐观，有人则甚悲观，在议会公布核准数目之后，首相侯爵无限伤感地补充说“有些绝对正直但生活清贫的人要与我们在此分别了。”议员的回应十分冷漠，大部分人都表示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的，而议会的大门也只会在某些特定的时期关闭。
　　之后财政大臣和纹章院联合开始调查工作，帝都得以享受短暂闲静，但宫廷内仍然如常运转，每天都有无数公务等待处理，然而宫中的最高权力者却还处在世间所谓“服丧期”以及“未成年”的双重限制中。随着深入到具体工作，尤安感到经验和精力之可贵，若要成为一个确实掌握权力的君主，远非仅享受宫廷优雅生活一面即可，古兰夫还年幼，以上两点都很欠缺，尽管不愿承认，摄政确系必要，但她仍不情愿在儿子地位尚未完全确定之前代行国事，而作为解决方法使用的共治正如尤安所忧虑的那样并不适用于古兰夫这种性格的孩子，他过于聪明，以致相信知识多于智慧与经验，彼此的身份也是一大问题，若尤安是皇太后，自然高于皇帝，然而她只会是母后，不过古兰夫又还没正式加冕，总之相处起来很是微妙，尤其在意见相左的时候，如何说服对方接受自己的意见而又不至于令对方觉得自己在强加于人真是一件令人疲劳的事。
　　尤安决定避开矛盾，她与儿子谈话，将之看作负有责任的男人而非等待成年的少年，她坦诚自己能力不足，而古兰夫经验不足，她希望能够建立类似秘书团之类的组织，将不十分紧要的工作交给这些可以信赖的臣下代为处理。她假装自己并没有设定选择，也没有诱导古兰夫遵从这一选择，因为她确实找不到比这更为恰当的方式。
　　古兰夫清楚这一点，尽管仍感到一丝愤怒，不过他渐渐也习惯了母亲那种无法坚持的性格，他以一个年轻男子可能的思维方式模糊地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他牢记维提克教诲之一就是“收回权力很难，分出权力更难，维持权力平衡最难。”尤其对于母亲，作为对手来说，母亲拥有的资产以及与高级权力者的交情实在不容小觑，至少不是传闻中威胁皇位者柯维勋能够比拟的……同时她是一位充满魅力的女性……他已经无数次听过这句话，最近更为深刻的了解这句话之后的含义，因此他沉默片刻，对母亲点头。
　　“是的，母亲，建立秘书室是目前最恰当的选择。”
　　“秘书室。”尤安重复这个词，不由自主露出了微笑，九龙家的大人物们不会屈尊降贵来作幼帝的文官助手，或许会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你一定会谨慎选择对不对？还有……我希望这件事能得到他们支持。”
　　“他们不知道吗？”古兰夫真的被震惊了，他看着母亲，她和平时一样冷静得给人漫不经心的印象，他有点气馁，自己果然还是太认真了吧，他停下来尽量缓和语气，“我以为您与大臣们讨论过了。”
　　“我不能和他们谈没有结论的事啊。”
　　“您应当考虑过多种可能吧……”古兰夫感到眩晕，这是年轻皇帝所遭遇到的最初的强烈无力感，如果这就是母亲对成年男性的标准态度，那么他宁可不要被当作大人，“如果我不能令大臣们接受这个方案，您应该会出面说服他们吗？”
　　“是的。”尤安开始烦躁不安了，“我尽量，但我不认为他们会拒绝陛下。”
　　结果尤安是对的，议会支持他，九龙家之外的贵族表现出谨慎的喜悦，下级贵族和学院派开始欢呼新时代到来了，但是任何妄图通过影响幼帝得到非分权力的人都是傻瓜，似乎没有人可以越过名为九龙家的巨大沟壑。尤安说是信任儿子的判断力，最终还是劝告他选择明华夫伯爵作秘书室的首脑，伯爵似乎在犹豫是否该再次接受顾问而非内阁大臣的授命，古兰夫看出了这一点，很乐地说要封伯爵为不管大臣。事实是他正需要一个经验丰富又有足够金钱作为润滑剂的顾问，于是就接受了明华夫，他和维提克一样喜欢这个狡猾的银行家，因为他有办法在任何地方任何情况找到可以绕开九龙家的道路。伯爵在一段时间里真的成了不管大臣，他没有尽心为小主人建立智囊团，他忙于继续先帝遗留的工作，大部分人认为他只是在努力挽回损失，但正由于他此刻的努力，才令随后到来的一切显得不那么可怕。
　　此外尤安再没有过问秘书室的建立，她和众人一样直到皇帝秘书室作为一个部门建立起来才看到在其中工作的五个人，除了明华夫伯爵，她认识利夫的两位双生公子，作为陪伴古兰夫长大的侍从，他们的入选很自然。余下的两位则是完全陌生的人，尤安很高兴他们至少看来不是太年轻。九龙家的大人物们多少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对待此事，他们认为秘书室起不了什么作用，正如幼帝还需要很多历练才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君主。古兰夫表现得谦虚温和，他重视母亲的意见，反而是尤安感到不能真正自烦恼的事务中解脱出来。她几乎在渴望发生点什么事以证明儿子的独立，也好为自己的逃避行为找到正当理由。
　　不久，尤安的渴望得到了响应，魔法时代开始发挥影响，古兰夫面对单独执政的第一个考验，他得避开大众去寻找一艘船，据说船上载着鉴定团的成员，他们是受九龙家某一家的秘密邀请来帮忙寻找有魔法素质的孩子的。尤安到了这个时候，仍然没把魔法当成一回事，她甚至偷偷嘲笑那些看重此事更多于建立摄政团的大人物，包括利夫和马里欧，他们也许是因为自身曾受惠（受难）于魔法才如此重视寻找未来的大魔法师，但是在尤安看来，魔法存在的意义正如叶尔金所说是比想像更难有现实意义，无论是怎样伟大的魔法师，想要成就比皇帝更为壮丽的传奇都是很困难的。不过她没有阻拦古兰夫寻找失踪的船，对于失踪在海陆东道外的船只来说，其地理位置的诱惑力远比本身更大，尤安也如常人一样对海陆东道充满好奇，那块面对海洋的不大领地宛如小王国般存在于帝国，其统治者是比被称为“暗之柯洛芬”还更有神秘色彩的柯洛芬一族，他们归附帝国已经百年，但是几乎从不踏足大陆，连常驻在帝都的代理人都是随便招聘的官员，他们保留自己的语言、文字、信仰、风俗以及姓氏，那个侯爵的爵位仅仅是一个合法公民的身份证明。
　　古兰夫派遣明华夫伯爵进行短暂旅行，伯爵与海陆东道领主秘密会面，事情解决得很顺利，至少表面如此，因为那边竟然愿意对幼帝表示多一点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