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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除夕前(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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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牛肉羹还在冒着袅袅的热气,房间里的众人却像一起失了神魂一般,默不作声,目目相对。
电视里、书里违抗圣旨的后果通常都是死罪一条,而她呢?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施叶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母亲,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她的脑袋里窜出了无数种假设与猜想。
安帝对她似乎是和蔼可亲、疼爱有加的,那么,若她不愿意与一位异国的陌生人结亲,安帝会否顺了她的意呢?
媖亲王的目光从施叶的眼睛上移开,微微仰头,眸光幽远,似乎穿透了窗纸,望着外面的月色。良久,她才道:“你从小便是个有想法的孩子,只要是你不想做的事情,无论别人怎样强迫你、你心里也不会应从。”
施叶望着母亲,心中有所触动,虽不知是褒是贬,但母亲终究还是明白她一些的,这让她感到惊喜,意外的惊喜,还有……感动。
媖亲王这时转过身来,目光从一众奴才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施叶的一双清眸上,或许是看出了眸中隐忍不露的惊愕、慌乱与无助,她的语气忽然轻柔了几分:“这事你也不必过早担心,我只是让你先心里做个准备,一切先看皇上怎么决定吧。”
施叶默然地点点头,媖亲王又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便带着贴身护卫安静离开。
一桌的美味佳肴还剩大半,但施叶却没了胃口,挥挥手、吩咐步莲尽数收拾了下去。然后,她便焦躁地在寝宫里来来回回地走着,不时地还叹上一口长气,双眉皱上再皱。
五竹依然安静地守在门边,黑带却随着施叶的身影左右摇摆。
“这件事你必须帮我。”施叶突然停下,瞪着五竹,“恶狠狠”地,命令道。
“怎么帮?”五竹问道,没有半刻的犹豫。
施叶看了他一眼便匆匆地移开了目光,低头回道:“让我想想,想到了就告诉你。”
五竹“看”着施叶,点了点头。
翌日,施叶像只木偶一样,机械般地翻完牌子后,便满怀心事地离开了枢密院。
回到静悦殿时,施叶还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心中在盘算着更好的对策。
“叶儿!”
施叶的一只脚刚踏进寝宫,便被人抱了满怀。
“爹?!”
只见罗羽鸿风尘仆仆的憔悴模样,但双眼之中却溢着满满的兴奋与喜悦。
“那些马呀,懒得跟猪似的,明明只比你母亲晚了一天出发,谁知最后竟迟了这么多天才到宫里。”罗羽鸿忿忿地埋怨道。
施叶看着父亲“活力四射”的神情,想来他还不知自己的亲闺女极有可能成为一场政治婚姻的牺牲者……
“快让爹看看!伤哪儿了?”说着,罗羽鸿便像在煎牛排一样,将施叶翻过来转过去,看了一遍又一遍。
施叶制止了父亲的动作,扯出一抹笑容,安慰道:“只是小伤,已经没事了。”
罗羽鸿双眉紧皱,严肃说道:“什么小伤!让宫里的御医们瞧了没有?他们怎么说?开了补药没有?这几日的膳食如何?”
看着父亲机关枪一样的问话,沉重担忧的心情忽然烟消云散,心中顿时轻松喜悦起来,她拉着罗羽鸿的手,在软塌上坐下,并笑道:“我年纪轻,伤口愈合得快,不打紧。倒是你,累不累?饿不饿?我让厨房给你做些吃的?”
“不饿也不累,倒是你,刚才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呃,皇上让我做了禁军的副统领。我……有些不习惯而已。”施叶没敢说实话。
罗羽鸿眉梢一挑,问道:“怎么无端端的让你做这个?”
“南下的事情,皇上一直想给我些赏赐,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接着,施叶又把这几天自己负责的事情对父亲说了一遍。
罗羽鸿却揪着一对浓眉,忧虑慎重的模样:“禁军里,上至殿前司,下至扫地太监,都不曾录用过皇亲国戚。”
施叶一时没能理解父亲为何如此担心,于是问道:“嗯?是因为职位太低么?”
罗羽鸿摇摇头,低声解释道:“禁军护卫的便是皇上,这禁军里若是有人起了异心……”罗羽鸿意味深长地看着施叶,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寻常身份的人倒还容易对付,若换了皇族中人,这便有了易主的名头与身份,只要控制了禁军,控制了皇宫,她就可以对外宣称皇帝暴毙,或是被敌刺杀、重伤难治,到时黄袍一披,登基为帝,大事便成了。”
施叶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解地问道:“那为何皇上要冒这个险?让我做这个副统领……更何况……”施叶没有说下去,更何况她的母亲媖亲王当初还是与皇帝您争皇位的嫡皇女!
罗羽鸿忧心忡忡地问施叶:“你娘怎么说?”
“娘……没说什么。”施叶小声地回道,她忽然看不懂母亲与安帝这对姐妹了。
罗羽鸿皱眉又思索了一会儿,忽然腾地站了起来,将施叶吓了一跳,连忙也跟着起了身,罗羽鸿急急说道:“我要去找你娘商量下这件事。”
施叶连忙说道:“娘一直忙着准备除夕宫宴的事情,此时也不知在哪,您还是歇一会儿,有什么事晚上再谈也不迟。”
罗羽鸿瞅了瞅施叶,像是做了什么很纠结的决定般,孩子气地哼哼了两声,重新又坐回了塌上。
施叶松了口气,咧着嘴道:“父亲也不用这么担心,皇上对我很好,而且,女儿与她长得这般……相像。”说完,施叶十分小心地看着父亲的神情。谁知罗羽鸿瞪了她一眼,小声嘟囔道:“才不像呢,胡说八道。”
施叶莞尔一笑,然后犹豫了片刻,又道:“第一次见皇上的时候,她拉着我说了很多家常话,她说我出生后就身子弱,差点就救不活呢,幸好福大命大……爹,真是那样吗?我当时是得了什么病?”
罗羽鸿脸色立刻沉郁下来,说道:“当年你娘怀你五个月的时候,身体便有些不对劲,谁知那时昆仑派的又突然离宫回山了,那个人便让我赶紧快马加鞭地给请回来,我算了算时间,觉得够用,就去了,谁知……”罗羽鸿又气又悔:“就这样错过了你出生的日子!”
施叶没说话,知道父亲说的那个人就是姜书柏,只是,原打算在父亲这里探听一下当年的事情,谁知父亲当日竟不在场,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也便罢了,”罗羽鸿紧紧地握着女儿的手,很是伤心地说道:“可你出生后,她们也不让你清闲,又是昆仑、又是吐蕃的,爹能陪在你身边的时间,光是用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施叶抽出右手,反手盖在了罗羽鸿的手背上,柔颜轻语道:“都是女儿蠢笨,不然就可以早早地下山、回家陪你了。”
罗羽鸿叹了口气,幽幽道:“现在你又做了这副统领,哎……这事我必须跟你娘商量下才行,把你留在皇宫里,我怎么都放心不了。”
施叶淡淡地一笑,没说什么。
罗羽鸿又问了几遍伤势与路上的情况,施叶轻描淡写地捡着些不严重的反复说了几遍,罗羽鸿才半信半疑地作罢,依依不舍地梳洗去了。
等父亲离去,施叶才收回脸上一直佯装出来的轻松与惬意,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有些疲倦地倚靠在软塌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五竹“瞥”了施叶一眼,悄声走到床边,卷着一袭暖被,轻轻地盖在了施叶的身上,转身欲走,谁知施叶突然拽住了五竹,五竹一愣,转头看去,只见施叶仍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轻轻地颤动。
“……怎么了?”五竹轻声问道。
“……突然有点……怕。”
“怕什么?”
“……”施叶没回答,只是握着五竹的手腕不松手。
“那些事可以提前筹谋、提前防备,但是无需提前担心,让自己不快活。”五竹说道。
施叶缓缓睁开双眼,看着五竹镇定自若的神情,将父亲担心的禁军的事情抛出脑外,点头应道:“嗯,你说的对。我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想想婉拒皇上赐婚的说辞。”
“……”五竹沉默着,任由施叶拽着自己的手,竟不似往常那般急急地抽脱出来。
施叶望着五竹,好像这样看着他就能够想出完美的对策一般。
皇上是九五之尊,安国权力最大的统治者,若是直接反驳对抗她,那便是冒犯天威的大罪,横竖左右,她的下场都好不了。但吐蕃的什么王子,就有所不同了……怎样嘲讽轻蔑不屑、烦恶讨厌憎恨,顶多也只是失了礼节、没有礼貌吧?
想到这儿,施叶忽然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先从那个该死的破王子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