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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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英才第二次看到女人，是在五天以后。
李秀妍依旧顶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面对他，当她说出‘姜亨俊’三个字时，她不知道尹英才的焦虑快要爆炸。
如果已经连这个都被查出来了，那阿俊——他不敢再想下去。
“姜亨俊，那是谁？”
故作镇定地说，女人只是抿嘴轻笑了笑：
“替自己杀了人连名字都不告诉啊。”
他不知道为什么女人能用一种俯瞰众生的救世主姿态来揭别人的伤疤，就好像她在同情他一样。
尹英才无比讨厌这样的眼神，仿佛她什么都看得透，但事实上她只是把无知当成善良不断地伤害着他人。
“你一直忠诚的姜亨俊，快完蛋了。”一旁的警员说，他还是油腔滑调的，好像根本不在阐释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
“整不好还可能出现更极端的状况啊，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尹英才调整了一下呼吸，他感觉理智正慢慢崩塌，他开始有点后悔，不是说后悔呆在这里，而是后悔没有在姜亨俊身边。
怎么会？怎么会？
不过短短几天而已，他的神不可能失败！
‘她骗你的，她骗你的！’有个声音不断地告诫自己，心却止不住慢慢地下沉。
‘她没有理由骗你，阿俊……’
“知道阿俊在哪里吧。”女人伪善的笑脸近在眼前，尹英才的指甲陷入掌心，疼痛唤不回了一点理智。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一切都崩溃了，长此以往的焦虑，不安，为那人而担忧的心绪汇聚成一股，非常情况下的他已经无法再缜密地思考。
他一字一句，说出几乎是置气的话——“你会抛弃他，但是，”
眼神若能钉死人，眼前的女人兴许已经身首分离。
“我不会抛弃他的。”
这话说完，就好像在击打一块朽木，沮丧的是，李秀妍毫无反应。
她不会为姜亨俊而愧疚，甚至连一点点的犹豫也没有。
尹英才想不通，人怎么能够这样？
以至于在她继续质问的时候，他再也控制不住翻腾的情绪。
“那你没想过是他抛弃了你吗？”
“你在等她，可是他在哪儿呢？”
抛弃这个词，并不是李秀妍应该讲的，当她抛弃ZOE这个名字的时候，她也没有留恋地抛弃了姜亨俊。
“是□□宇指使的么？制约我然后让我说出Harry在哪儿？”
“不是，我不会像你一样做别人指使的事情，也不会因为被父母打所有杀他们，这就是为什么我和你这种罪犯会有所不同。在暴力里得到了自由又有什么用呢？叫嚣着要靠暴力解放而以暴制暴——”
“不是，连人都让你杀，还有……”
“逃跑了。”
尹英才有许多的话想说，他想说你怎么知道杀人犯因为什么原因杀人，你又怎么懂得被父母不当做人的日子，像你这样自由的人，总以为自己高于他人一样义正言辞地说着大道理，又怎么可能真正了解——必须用暴力才能获得的自由——生存在他人拼命打造的保护伞下的你根本不懂！
可是他的嘴皮只慢了一步，就被剥夺了语言的能力。
一种奇异的感觉满布心房，思维也固化了，就只有三个字：逃跑了。
那是他的天，他的神，他的一切。
姜亨俊对他说：你帮我吧。于是他就帮了，从来没问结果。
他甘愿为姜亨俊杀人，为他去死，从十二岁那年起，他只是渴望三个字：不抛弃。
只是渴望一个鼓励的眼神和温暖的拥抱而已，下定决心去保护。
他知道自己对姜亨俊来说并不那么重要，但是就算是有用的工具也好，他渴望被需要着，那是他活着的意义。
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成为了弃子，姜亨俊不再需要他了。
为了不满盘皆输，所以弃车保帅，正常不过的决定。
‘不被需要了。’
‘虽然可以为你死一千次，拿起枪械，承担罪恶，甘心去地狱，但仍然……不再被需要了。’
遍体的严寒，说过的那些话还历历在目。
在尹英还叫Harry Borrison的时候，叫阿俊的男孩挡在他身前，幼小的身躯仿佛能挡住所有的风风雨雨。
那时候姜亨俊强硬地拉着他的手说：‘他是我的朋友。’
再后来焚灭一切的大火将记忆燃成灰烬，姜亨俊说：‘我帮你，因为我们是朋友。’
圣诞节外面飘洒着白雪，他想要守护一辈子的小王子将礼物放到他的手上。
‘因为…我们是朋友呀。’
十八岁临行前少年醉意弥漫的眼眸，让他跌入了自己编织的幻梦。
‘Harry你是我的朋友，唯一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因为以为被需要着，跌跌撞撞地走过人生的旅途，他的通讯录里始终只有一个朋友。
“他会来救我的。”
自欺欺人着，并不是因为想到会死或者因为顶罪而不甘，只是不被需要了。
“会来救我的……”
“会救我的，会救我的！”
“会救我的啊——”
他犹记得十二岁的时候，倒在雨天的铁门旁，血水浸湿眼眶，也是那么渴望得到救赎。
然后他就听见哒哒哒的拐杖声，他那么地喜欢那种声音。
‘我活着因为你需要我。’
‘那么当你不再需要我的时候，我因什么而活？’
曾说过要一辈子陪伴，这样谁都不会是，一个人。
当他洒脱地远走高飞的时候，心里头，还是被绝望充斥。
原来人真的做不到不求回报那么高尚。
再之后，尹英才再也没见过姜亨俊。
他所有的心里话，都被埋葬，因为没有人需要听了。
尹英才在等待，现在还在等待的，是死亡。
这起轰动的杀人案，似乎没有什么好辩驳的。
那一天李秀妍走后，尹英才静静地坐着，他看着手上的手表，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看着表盘上的夜空，想起那双点漆明亮的眼睛，就好像星星一样。
在每个寂静的夜里，照亮了他的路。
表面中央的小天使还是无忧的银色，眼睛眯成一条缝，幸福地微笑。
里昂的农场里的星星很亮，他曾拉着姜亨俊并排躺下，一颗一颗的数，总是数不清。
现在他在黑暗的房间里，只有头顶上方的刺目白炽灯闪烁着，却仿佛看到了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男孩的声音穿透过重重光阴来到这里。
‘你看着我干什么？’
Harry Borrison尴尬地撇过头去，心底悄悄地说：你弯弯的眼睛更好看……
当夜空不再需要一颗星星的时候，它便化作流星陨落。
当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默默地死去。
尹英才想，不出几天，他肯定是要死了。
人在死前，往往想的更多。
姜亨俊逃了，那就逃到很远的地方吧，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没有了尹英才，还有数不清的人，许多的星星。
只要他活得好好的，不再因为执着而伤了自己，不要再孤单一个人……
尹英才想着想着，僵硬的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确实，他忘记了怎么去笑和去哭。
“你走了啊……”半晌男人的叹息，弥散在浓浓的夜里。
他希望离开了他的小王子——不是抛弃，他不承认抛弃——能够平安走到天涯，没有悲伤的地方。
“还有，千万不要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