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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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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范伦丁王子根本不懂追求为何物,那未免太侮辱他过去二十六年的人生了。他追求过很多人,或者更确切地说,他追求过他的每一任女伴。于是我们多少也能从这个事实中看出一点问题——
追求就是追求,是与女□□往的必要步骤,至于为什么要有追求这个步骤——他是个绅士,还需要别的更好的理由吗?所以当他决定迎娶他的灵魂伴侣的时候,因为一、艾伯特不是个女人,以及二、他是在求婚而不是在求交往这两个非常合乎(王子的潜意识)逻辑)的理由,追求艾伯特这个念头从未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就像北极熊从来不去南极旅游一样。
可现在北极熊被人强行运到南极了。
追求。
艾伯特。
追求,艾伯特。
追求艾伯特。
这个陌生又新鲜的组合在范伦丁王子的脑袋里翻腾着,随着每一次翻腾它显得越来越有理有据有礼有节。它解决了那个终极难题:为什么艾伯特不肯答应他的求婚。
——因为他没有先追求艾伯特。
多么简单,多么明了。他是瞎了吗?之前居然完全没有发现!艾伯特和所有他交往过的贵族(偶尔也有平民)小姐们一样,是需要被爱慕、被珍惜、被呵护的,只有这样,他们才肯把自己甜蜜的真心暂时交付出来。
王子殿下越想越觉得事情就是这样的。没错,毫无疑问,板上钉钉!他迫不及待要立刻回到外交部公寓大楼向艾伯特宣告他的新发现和新决定。他站起身,不,应该说,他企图站起身,然后大声呻吟了一声——他该死的腿居然还没缓过来!
“殿下。”
范伦丁愣了一下。
他想自己大概是幻听了,他满脑子都是艾伯特而疼痛又让他脑袋糊涂所以他幻听了。
“殿下。”
这次声音变得更近了。
王子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河道边很黑,唯一的光源是西边的月亮。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向他走过来,事实上,他已经离得很近了。
范伦丁王子扭着身体仰着头,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张五官依稀可辨的熟悉的脸。
“……艾伯特?”
“殿下,”外交部官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一团巨大的阴影,“虽然我对您的行动无权置喙,但仅仅只是出于健康方面的考虑,您也应该换一件厚外套。”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您坚持要在深秋的夜间到河边散步的话。”
这句话里的嘲讽含义明显到迟钝如第三王子殿下也可以毫不费力地分辨出来的地步。王子殿下心中刚刚升腾起的那一点感动、喜悦和激动就这样被彻底地掐灭在摇篮里。
它再次提醒了范伦丁那件他总是不小心就忘记的事情,这就是艾伯特,最讨厌的艾伯特,最恼人的艾伯特,他总是有本事在为你做出什么令人感动的事情之后又无情地指出他非做不可的理由——责任感。
“你可以不用管我。”他愤愤地反驳道。
“二十分钟前,兰斯给我打电话,问您是否离开了我的公寓。”
兰斯?这个简直是不相干的人名突然冒出来让王子愣了一下。兰斯可从不关心他归不归的事,怎么会突然热心到询问他的行踪呢?他随即想起来自己开的是兰斯的车。毫无疑问,兰斯在担心他自己的车。
这样对比之下,艾伯特居然显得可爱多了。至少他还有责任感这东西。尤其是他已经不再是范伦丁的贴身男仆了,却仍然对他抱有相当的责任感。这也许只是一种惯性,不过……总比没有要好。
瞧,这就是他的人生。他的父亲断绝了他的经济来源,他的两个哥哥几乎等同于不存在,他的贴身仆人对待他就像一个清洁工对待他必须清扫的房间,杜伊更热心于追逐各种女性,凯瑟琳永远我行我素,埃琳娜今天晚上居然还关心了一下他,那也是因为听到了范伦丁财务状况的流言,所以很难说这份关心里包含着多少女性的八卦本能。于是这样一圈数落下来,艾伯特居然是唯一真正关心他的人了,姑且不论是不是出于责任感。
一阵风从河面上吹过来,王子殿下瑟缩了一下。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单感笼罩了他全身。
“回去吧,殿下,”艾伯特的声音听起来和风一样凉,“您会感冒的。”
王子不高兴地皱紧了眉头。他倒是很想、很想现在就离开这冷死人的河岸边,把自己关进车厢里尽情伤感一番,可他的腿却不肯听话。
他勉强把左腿竖起来,针刺般的疼痒感让他倒吸了几口凉气。
艾伯特叹了口气,蹲下来,把手按在他的左腿上。王子立刻叫起来。
“请忍耐一下。”前任男仆说,同时开始用熟练的手法为王子进行肌肉按摩。王子毫无形象可言地呲牙咧嘴着叫疼。
“您在这里坐了多久?”
“我不知——哦!”
“很快就会好了。”
“骗——”王子拖长了尾音,这句抱怨最终变成了呻吟。最难以忍受的那段似乎过去了,左腿上的神经重新苏醒过来,他开始感觉到艾伯特手指按压他大腿肌肉的触感,而这种触感……
他甚至开始怀疑艾伯特是不是懂什么催情手法。
但这美好的感觉只存在了短短片刻,因为艾伯特又开始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他的右腿。所以,同样的悲剧再度上演。
最终王子殿下在他最负责任的前任男仆的帮助下站了起来。不过如果更客观一点来描述的话,他几乎是挂在艾伯特身上的。艾伯特揽着他的肩膀防止他摔倒,王子本人也就顺理成章地把全身重量都送给他指定的未来王子妃。
艾伯特的胸膛靠起来的感觉相当不错,他想,像一张顶级床垫那样软硬适中。王子殿下觉得自己相当喜欢这个位置,温暖,而且有安全感,于是之前那些孤单感就像过去每一次负面情绪一样,存在不了多久,就消散到上帝才知道在哪里的角落里去了。
“您现在能走了吗?”
“差不多吧,艾伯特。”范伦丁王子被艾伯特半抱半推着向前走。他的脚下软绵绵的,这大概是维持同一个姿势久坐的后遗症。不过如果这样就能让艾伯特替他多按摩一会儿的话,时不时来上一次也未偿不可。王子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随口问道:“可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艾伯特?”
“兰斯在他的车上装了卫星定位装置。”
那兰斯为什么不自己出来找他的车?这个疑问轻飘飘地从范伦丁的脑袋里飘过。他立刻为它找到了一个好答案:因为兰斯的车在他这里。当然,他可以借厨娘的车,不过如果有艾伯特可以支使,兰斯干嘛要自己辛苦呢?
没错,就是这样。
“殿下,”艾伯特把他送到车旁,替他打开车门,等他上车之后,弯腰说道,“您还打算去别的地方吗?”
这个问题完全出乎范伦丁王子的预料,因为他自己默认他当然是要回家的。在河边冻个半死,他还会想去别的什么地方?不,重点是,他身上的现金还不够在酒吧买杯威士忌,他能去什么地方?免费公园吗?
想到钱,他才总算把最重要的正事想起来了。
“不,我回家。”他装出最乖巧的样子说,同时期待着艾伯特能说点他想听的话。
艾伯特彬彬有礼地笑了一下。“那么请您路上小心。”他微微鞠了个躬,替王子关上车门,礼仪完美得简直无可挑剔。
可是——
路上小心?
喂,难道他不打算再提一下管家那件事吗?只被拒绝一次就绝口不提实在太没有诚意了!看他求了多少次婚呀!
王子慌乱起来。
“呃……”他隔着车窗仰视着艾伯特,随即意识到有这层(贴着深色车窗膜)的玻璃隔在他们中间,艾伯特既看不清他的脸也听不清他的声音。他连忙把车窗放下来。
艾伯特露出询问的神情。“殿下,您还有别的事吗?”
范伦丁恼羞成怒地瞪着他的前男仆。他可不相信艾伯特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至少他不相信艾伯特猜不到他想说什么,可他却在这里装傻!
“艾伯特,”他清了清嗓子,顿了一下,又清了清嗓子。
“您不舒服吗?”
好吧好吧,他不管了,反正在艾伯特面前丢脸又不是第一回了。老实说,他都有点丢习惯了。
“你之前提的那个建议……”
“建议?您是指您应该换一件厚外套?”
哦,这个混蛋!他是要看笑话看到底了!
“不,管家!”范伦丁王子大声说道,因为大声会带给他理直气壮的错觉,“你说你需要一个管家。”
“是的,殿下。”
“它还有效吗?”王子紧张地盯着他可能的雇主。在一句话的时间里,他已经为自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建设——艾伯特会用各种讽刺挖苦来嘲笑他,但与能够方便地追求艾伯特相比,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艾伯特也可能一口回绝他,这也同样没——哦,不不,这倒有点关系。
但这位雇主先生只是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不理解并不妨碍王子殿下喜欢这种眼神),然后微笑了一下。
“当然有效。”他说,“永远有效。”
永远就算了——王子殿下在高兴之余,还是保留了点理智。
“很好。我改变主意了,我准备接受这个建议。偶尔做份工作似乎也不错,艾伯特。”
“我希望您能喜欢上这份工作。”
哦,这可说不好。范伦丁王子继续理智地想到。他的意思是,他大概会挺喜欢和艾伯特待在一起的,但这份工作的其他部分好像不怎么可爱。
“来吧,”他示意艾伯特坐到副驾驶座上去,“我们可以好好讨论一下这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