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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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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三月了,天气逐渐暖和起来。亚历山大和恺撒的心情都不错,打开窗户,站在太阳的影子里休息。太阳苍白的影子投在地上,衬托出云的影子,云在移动,轻纱一般的朦胧浅影缓慢地离开了太阳的影子。恺撒呆呆地看着移动的云彩,亚历山大静静地俯视着脚下的阴影;他们两人都在等待三点的到来,三点,是正式彩排的时间。
苏裴和恺撒并不清楚彩排的重要性,在他们心中,正式演出才是最重要的事。然而亚历山大告诉他们,彩排时除了所有的负责人和赞助商会来之外,还会有很多乐评家和记者。“这是非常重要的面对面,”亚历山大认真道:“他们将决定第二天的报纸上会出现什么内容,而他们的言论直接影响观众的反应。”
“维也纳的乐迷是最挑剔的,但并不排斥他们依旧热衷于起哄;权威人士的肯定,意味着他们的肯定能靠近权威——你们俩就好好取悦他们去吧!”亚历山大感叹道,随后转头,轻笑着说:“至于我,他们是不会贬低我的,所以我不必担心——我喝咖啡去了。”
结果亚历山大喝咖啡时晒着太阳睡着了,彩排之前,工作人员满脸怒气地将他拖来了大厅。指挥已经来了,是亚历山大的朋友亚尔芒肯特,正同护交谈着什么。护将需要注意的章节一一指了出来:《动物狂欢节》第四章节“乌龟”中的弦乐部分,乐谱上有些许改动,护挨个圈了出来;护对亚尔芒说,弦乐和钢琴的配合在最后部分始终统一不好音调的感觉,似乎是因为同时改变节奏和音调让亚历山大和弦乐部的乐手们无法协调彼此的理解。亚尔芒点点头,将这部分的变化规类为四级,随后告诉弦乐手们将每个级别的过渡完成之后再移去下一个,看看这样能不能改善音效的不一致。
护向亚尔芒反复强调恺撒的情况,他说恺撒还是不太会看指挥,只能跟着亚历山大走。护请亚尔芒注意恺撒同亚历山大的合奏部分,他怕其他乐器的加入会打乱两人之间的默契,那样一来,恺撒一定会出问题。
亚尔芒立刻将有恺撒的部分标了出来,他同眼前的乐手们合作了将近半个月了,却从未同恺撒合作过——恺撒总是留在护的办公室享受特殊待遇,他要练习的地方太多了,与其让他加入进排练扰乱全体人民的心情,乐手们更加希望他能留在办公室里单独扰乱亚历山大的心情。
记者们进来了,观众们陆续入了席。亚尔芒起身朝休息室走去,他最后回头问护:“你的学生,你没什么要交代的?”
护摇摇头。
彩排非常顺利,苏裴的演奏引起了极大的反响。有记者上前采访苏裴,并热切地询问着有关攸斯波夫的事。苏裴不太擅长面对记者,亚历山大走过来替他解了围。记者们追问着亚历山大有关“隐退”的消息是否属实,亚历山大懒笑着说:“我得问问我父亲。”
塞万提斯先生也在观众席里,护让苏裴将对方带来了后台。老人的太太早去世了,女儿女婿也过世了,亚力克森去世之后,整个家族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他进来之后对护说,我总是想起很多以前的事,看来我真的老了。
他随后询问了亚历山大有关他叔叔的事,亚历山大四处看看,确定护不在之后,压低嗓音对老人说:“并不是意外,叔叔经常开车去附近山谷里钓鱼,事发的前一天晚上,叔叔下榻的旅店的服务生曾见他带着一位妇人上了楼,直到第二天早晨,两人才一同离开。”
塞万提斯疑惑地看着亚历山大:“所以?”
“叔叔的车上,并没有其他人的尸体。车是突然翻下山的,我不认为有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逃去车外。”亚历山大笑了笑。
“真可惜。”——亚历山大的叔叔是当年全校皆知的天才钢琴少年,他的女友安娜斯塔西娅又是自己女儿的朋友,塞万提斯非常清楚他的为人和他的才华。他看了看亚历山大,感叹道:“幸好还有你。”
他看看幕布外的舞台,舞台的木地板味道和喧闹的回声令他神往。曾经,这些孩子的父母们也做着此刻他们正做着的事:,练习,排练,演出,谢幕……护的母亲,恺撒的父母,亚历山大的叔叔,亚力克森的母亲……然而现在他们都不在了,都离开了这个世界;不知道他们在天上是否能看见自己儿子的演出,塞万提斯希望他们知道,他们的孩子们比他们自己友好多了,那都是些善良而优秀的孩子,孩子们都相处得很好。塞万提斯笑了笑,闭上眼,回忆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他无端端地被二楼观众席里的一位女士吸引住了。他先是随意地瞥去那位女士所在的位置,随后突然定住了眼神。他的瞳孔迅速收缩,眼珠子几乎蹦了出来。塞万提斯抖动着嘴唇轻声喊道:“亚历山大……亚历山大……过来,快过来!”
亚历山大纳闷地由台后走来,他看到塞万提斯的表情之后吓了一跳;塞万提斯的表情震惊中带着恐惧,他颤声说:“唐娜 比兹……”
“哪里!?”亚历山大顺着对方的目光朝二楼望去,可是那里有很多人,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在看谁。
“黒\\\衣服,金发……右边数第十七个”,塞万提斯努力镇定下来,轻声指出了唐娜的具体位置。亚历山大记下对方那身衣服,拔腿朝后台的楼梯跑去。他追去了楼上,三三两两离席的观众见亚历山大竟出现在这里,纷纷上前要求同他握手。这么一耽搁,狼狈的亚历山大赶去看台时,对方已经不见了。
他朝对面的出口冲去,慌张地侧着身子从观众中间插过;他三步并做两步地跑着,七级的楼梯也一口气跨下去。此刻的亚历山大根本不记得自己明天有演出了,更不记得自己的手有些发抖。他抱住一位女士的肩膀,以为对方是唐娜,对方尖叫一声转过头来,亚历山大发现自己认错人了,急忙笑着说:“您头顶上有一只蜘蛛!”
他佯装拨弄蜘蛛,摸去对方的头上胡乱理了理,他一边整理一边朝下面的楼梯口张望,那里根本并没有唐娜 比兹的影子。亚历山大沮丧地想,竟就这么错过了。
他立刻跑回后台将护拉去了自己身边,他对护和怜人说,回办公室,不要再出来。护不明白状况,他奇怪的问,为什么?
“有人要杀你!”
这话出口后,在场的人除了护之外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那之后后台变得相当混乱,亚历山大不断地吩咐保安检查舞台,护无奈地说,亚力士,如果要杀我也不需要在舞台上弄陷阱,我不上台。
护根本没有在意唐娜的出现,只是随口向塞万提斯先生确认了一下。然而塞万提斯非常担心,他对护说,那个一定是唐娜,唐娜一定是来看恺撒的彩排的——这个唐娜一定就是恺撒的母亲,因为唐娜 比兹当年最喜欢的歌剧就是《英雄恺撒》。老先生不断讲述着以前的故事,说安娜斯塔西娅有多么口不择言,脾气有多么直,如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同唐娜 比兹过不去;他将安娜形容成了女豪杰,再将唐娜形容为巫女,他又发现这样形容似乎不太好,于是又形容成了两个别扭女孩的意气之争。他对护说,看不惯唐娜的安娜斯塔西娅对对方说,我就是比你好……
护对母亲的过去很感兴趣,从塞万提斯先生口中,护可以知道,母亲的脾气几十年来从未改变;他想起从前,哥哥总同妈妈吵架,一吵架妈妈就会为难巴小姐;后来哥哥索性带上巴跟随自己巡演,于是妈妈恼羞成怒,将哥哥的琴全部锁进了自己房间的保险柜里。
护想着想着笑了,对哥哥来说,那或许不是美好的回忆,然而护却很愿意回忆这些事。十五夜家的每一位成员都相当有脾气,直爽的妈妈和开朗的哥哥,慈祥的爸爸……还有自己,正因为有很多很多事发生,护才能如此清楚地记得他们。妈妈生气时喊叫的样子,哥哥口出狂言的大笑声,还有父亲在中间不断调和时含糊其词的“恩……唔”声,护都能回忆起来。父母和哥哥的记忆只能承载至自己,他们的音容笑貌都无法再被记忆下去,怜人不知道他们的声音他们的表情,怜人的孩子更不可能知道。
护觉得可惜,急忙跑回办公室,准备谱写乐曲记录回忆。他悄悄地走了,带着怜人。他的脑中冒出了音符,先是一个一个的,随后连成了串。那些音符就像有感而发的人脑中组织出来的语句,是想出一句话时后面一句就自己跟出来的思维状态;源泉一样的旋律顺畅地飘过脑海,护急忙拔腿加快了步伐;他记不住所有旋律,他生怕忘了——这可不能忘,这是属于家人的旋律。
护希望自己能拥有所有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