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空位花九

9、第九章

　　09．

　　秦斯勉最终还是没去成李少松家里过夜，倒不是怕吵醒他父母，而是中途变了主意，本来已经跟着下车了，不知怎地又突然钻回车厢里，让司机大叔变了方向。

　　李少松站在车屁股后面幸灾乐祸，“嘿嘿，你倒是来住啊，走什么！”

　　秦斯勉从车里探出头，“改天吧，真有事。”语气特诚恳，跟认错的小学生似的。

　　李少松‘切’一声，搭着外套进大门了。

　　秦斯勉坐正，催司机快些开，因为看到头顶的那一道白光。

　　司机得令，“坐稳了您。”车子嗖地一下窜出老远。

　　回家打开日光灯，果然蒋添墨的那副<地狱之门>正摆在窗前不远处晒色。玻璃窗开着透气，米白色的落地纱帘被阵风扬起一尺高，书桌上的画稿散了一地。

　　秦斯勉摇头无奈地笑，上前关了窗户。幸好回来得快，否则某人几个月的心血保不齐付诸东流。

　　冲澡出来，瞄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快凌晨四点，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很尴尬的时间。

　　无事做，于是翻开遥控看重播的新闻播报。

　　英慈于日前引进了最新一代的PET-CT，并且计划开展免费检查活动，时限两个礼拜。虽说时间不长，但对无钱看病的普通百姓家无疑是天大的喜讯。

　　秦斯勉下意识地撇嘴，喝掉马克杯里的最后一口黑咖啡，决定上床补眠。怎料刚钻进被子里，屋外便开始冰雹四溅，连带电闪雷鸣，吵得不行。他耸了肩膀，天气预报难得准一次，就是时间总差错，马后炮似的。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像过年放鞭炮。秦斯勉没了睡意，他有轻微的神经衰弱，一点声响就能让他一夜无眠。跟蒋添墨同居前还能靠安眠药支撑，后来看得紧，也就不再偷吃了。不过睡眠质量似乎比之前强了些，这多半要归功于那些无休止且激烈的床上运动。要不说人累到一定程度走路都能睡着，这话果然不假。

　　从桌上重新拿起眼镜，翻床头的<财经周刊>看。蒋添墨是老股民，这种杂志期期不落。虽说好多都是没营养的白话，不过关于走势，多少还是有迹可循。

　　蒋添墨说的，秦斯勉从不怀疑他有那个眼光。

　　正读到一篇报道入神，房门被人用钥匙打开。蒋添墨像落汤鸡一样从外面走进来，样子要多惨有多惨。

　　秦斯勉摘了眼镜，下床给爱人拿毛巾擦身子。

　　“怎么搞的，没人送你？”秦斯勉靠在桌角，看蒋添墨自己擦头发。亚麻色已经染了好些日子，退得几乎没什么光泽了。

　　“雨太大。”蒋添墨努努嘴，打着哈欠吐出几个字。

　　秦斯勉是聪明人，自然听出他的话外音，于是也就不再多问，转身去厨房给他倒水喝。

　　翌日秦斯勉很晚才醒，蒋添墨却早没了踪影，或许又有大手术，或许别的什么事情。桌上没留字条，所以他也说不大清。

　　给鱼缸换了水，鱼儿们游得欢快。其实一共也就两条，按出生年月分别取名为早早和晚晚。之后又扯了床单和沙发巾进洗衣篮，连带蒋添墨昨晚那件被暴雨淋过的白衬衫。

　　一张磁卡从口袋滑落，是幽冥的贵宾卡。秦斯勉也有一张，却从未用过。幽冥他一般不会去，因为是那群太.子.党们时常出没的地方，他不想同他们有交集。说他清高也好，说他不识抬举也罢，总之他一开始就认定了他们是两类人，所以绝不该走在一起。

　　磁卡后粘了张签纸，显示持卡人昨夜消费的项目和金额，吃饭按摩点‘单’一个不少，而且还都是大价钱。算算这几天该是幽冥进新货的日子，几位大少爷尝鲜尝惯了，时辰一到，自然会有人第一时间为他们送上门。蒋添墨这点算是沾了叶子修的光，一群阴鸷的人里他不是年龄最长的，却是地位最高的。因为那里是叶家的地盘，总经理虽然不姓叶，却是叶英华的亲信。

　　中午蒋添墨打电话来说一起吃饭吧，他在英慈旁边的春晖阁订了位子。

　　秦斯勉想不出这又是在唱哪出，不过还是换了衣服按时前往。

　　餐桌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是个死角，安静的要命。秦斯勉落座，服务生过来说蒋先生去洗手间了，让他先看菜单点餐。

　　秦斯勉说了声谢谢，接过单子放在桌角，并不急着翻。这里他来过很多次，算是常客。菜品翻来覆去就那几十样，红烧狮子头倒是招牌，据说传承了中国皇家经典。他倒是没什么感觉，不过蒋添墨喜欢。

　　正想着，正主儿不知何时从卫生间回来，站在身后轻轻亲了秦斯勉的脸颊一口后，落座在他的对面。

　　秦斯勉早习惯了对方的‘无耻’，向前推菜单，“你点吧。”他实在懒得动脑筋。

　　蒋添墨接过单子，似笑非笑看人，“真是被我惯坏了。”不过说完还是低头看菜单，一下子报了七八个菜名。

　　菜上得很快，一会功夫便摆满了整张餐桌，全是大补的食材。

　　秦斯勉心想着，怎么那么像鸿门宴呢，叼着筷子，眼珠在人和菜之间乱转。

　　蒋添墨觉得好笑，举起筷子敲秦斯勉的头，“脑袋瓜子都乱想什么呢，快吃你的吧。”语毕，一个圆滚滚的狮子头就落了秦斯勉的碗。他实在吃不下，又退了一半给他。

　　蒋添墨也不生气，张嘴就是一大口，完全没了往日温文尔雅的绅士形象。他从不在秦斯勉面前端着自己，觉得累。而秦斯勉又向来不是多嘴和矫情的人，这点，让他们的相处十分融洽。

　　饭局进行了大半，聊的大都是秦斯勉学习上的事。他前段时间被选拔参加了业内最权威的国际比赛，模型做得已初见端倪，导师直夸他的天赋高。不过他自己倒觉得还有些不足，至于是什么，想了好久都没头绪，以至于那些日子连跟蒋添墨□□都像是在例行公事，根本没什么心思在上面。

　　后来蒋添墨说要介绍个朋友给他认识，他以为又是什么不正经的贵公子，结果第二天人就被领来了家里时，秦斯勉差点没扑上去咬人。那人是业内知名的设计师，有众多耳熟能详的作品。秦斯勉一直视他为偶像，自己的很多创作都带进了对那个人的敬佩。后来秦斯勉的参赛作品被重新命名为<夏渠>，评委全票通过的最佳创意奖，奖金高达六位数之多，是近年来他赚的最高一笔。

　　赛后秦斯勉想请偶像吃饭以表谢意，无奈偶像因为还有工作飞了伦敦而落空。不过偶像说不久后还会回国，到时再聚也不迟。秦斯勉一直记得这事，可偶像却一直周游世界始终未能如愿。

　　蒋添墨夹了蟹腿进盘，不急不忙地用叉子扒拉，“最近医院事情比较多，学校那边还有实验…”

　　秦斯勉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然后呢？”

　　蒋添墨看着他的双眼，那里像是有股巨大的磁场，要不是秦斯勉面薄，肯定是要抱过来亲昵上一番才行。

　　“可能暂时一段时间不能回家了。”他补充说，嗓音都有些哑了。

　　“我说怎么要请我吃这么隆重的饭呢。”秦斯勉如释重负般地深吐了一口气，诡异地笑着说，“没事，你忙你的，我能照顾好自己…”一边说一边往自己的碗里拼命夹菜。

　　蒋添墨不乐意了，放下餐具，“我听你这口气，怎么那么高兴呢？”

　　秦斯勉满嘴都是蟹黄，抗议似的嘟囔，“哪有，其实我特不愿意你不回家。”这是大实话，可他总是当玩笑打发。

　　蒋添墨坐直，想了一会儿后才慢慢说道，“斯勉，你姐快要回国的事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