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骤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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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西的母亲死了。
山吹手里还捧着碎裂的瓷片，不知所措地看着川西慢慢掩住他母亲的双眼。一切就如同自己亲生母亲亡去的那天，鲜血溅在了她的脸上，她惊恐地缩到了墙角，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合上了母亲的眼睛。
小雨忽然变为了急促的大雨，木屋顶的瓦片承受不住巨大雨点的侵袭，泥沙混杂着雨，从房顶断断续续地滴了下来。
川西看了看屋顶，对山吹尴尬笑了笑，道：“委屈……你了，哈哈，住惯了奴良组的大宅院，再委身于这样的处所，一定很不习惯吧……母亲，也说过，山吹老师是个好姑娘，从不嫌弃咱们这样的人家。我听说山吹老师从小就是名门武家的大小姐，和一般的没落旗本是无法等同的……”
整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川西像是一口气说完了一辈子的话，说着说着，就趴伏在双眼紧闭的母亲身旁，嚎啕大哭起来。
屋外响起了隆隆雷声，刺目的闪电一道道劈下来。山吹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碎瓷片，轻声安慰道：“川西老师，一切还可以重新开始的。”
川西抬起红彤彤的眼睛，吸了吸鼻子，道：“一个没有武士头衔的平民？”
“武家不过是个名号而已，很多不是武家的人也很受尊重啊。”
川西干笑了几声：“山吹老师所言莫非是奴良氏？……是啊，很受尊重，几乎是江户第一大势力了，所以，暗自买下别人的武家名号也没关系？”
山吹愣道：“什么？”
“我一直很佩服奴良鲤伴，男人能做到他那份上比幕府将军还值了，算了，像我这种小人物，又能做什么呢。”川西垂着头，脸上渐渐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双拳攥得咯吱响，不知是汗还是雨水从他的额角滑落。
川西虽是个游手好闲的人，但内心比谁都要老实怕事。他的这幅表情，山吹还从未见过。
是……积压了太多的愤怒么？
川西抹了抹下巴上的水滴，又难以遏制地大哭起来。
山吹看他这幅模样，十分怜悯，可他说买下川西武家名号的是奴良组，不禁生疑。奴良组如今号称大江户八百八町的支配者，还稀罕一个武家的名号作甚，难不成……是有人想看到川西家的彻底败落？
山吹摇摇脑袋，道：“若川西武士的名号真的是被奴良组买下的话，妾身会想办法夺回来的。”
川西摆手：“山吹老师不必为我费心了，人总有方法活下去，看我的造化吧。”
山吹看他低垂着头无比颓废的样子，顿时觉得身体里武家女的血液又沸腾起来，扔掉手中的碎片，大声道：“那至少要先葬下你的母亲，再想办法夺回武家的名号吧！她毕生的愿望不是守护川西家吗？”
一声响雷炸落，山吹的脸上映满了雷电的苍白颜色。
川西瞥了一眼山吹，浑身颤了颤，连续往屋子里瑟缩了五六步。
山吹皱眉，叹了口气，坐下来的同时语气也软了许多：“对不起……没有体谅到你的心情。”
“山吹老师说的没错……没错，是我太软弱了，如果……面临这种情况的人是奴良鲤伴的话，他定是早已提着刀去□□了，是我太无能，连最基本的剑术都没学会。”
山吹脑中忽然闪过一些画面：鲤伴大人或揽住她的肩膀、或拉起她的手，把她护在自己身后……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多到数不清。真的很留恋躲在他身后享受安宁的感觉，心中还带着一份窃喜，庆幸未来的夫君……是这么的可靠。
山吹抿紧嘴唇，以此来缓解着鼻根的酸涩。
但那些画面已经是一去不复返的往昔，如今她是一个人，收留自己的川西老师还面临着如此灾难，无论如何都要坚强起来。
山吹弯起眉眼笑了笑：“不如今天先休息吧，其他事情明天再说。”
……
山吹裹着薄薄的棉被，在地板上翻了几个身都没睡着后，毅然坐起来。隔壁房间已响起川西规律的鼾声，山吹悄悄穿戴好衣物，拉开门，藏了一把小刀走出了川西的家。
夜色正浓，雨后冰凉刺骨的风吹进山吹的衣袖，山吹拽紧袖口，脖子往衣服里缩了缩，漫无目的地拐了个街角，却在拐角的一瞬间，心脏差点跳了出来。
一个女子正躺在地上，看起来已经没了生气。另一个人正背对着山吹，只看得到那人垂落在地上的黑色长发和她的手……她的手正在死去女子的头颅上按揉着。
“嘶——”地一声，皮肉分离的声音亦随之发出。背对山吹的女子骤然站起身，双手拎着一张近乎透明的人皮。
山吹捂着嘴，顺着墙根躲到了墙的另一侧，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那是……骨女？
胸腔里一颗心脏疯狂地跳动着，生怕再抬起头的时候，面前会站着刚才的那个骨女，然后她就会像躺倒在地的女子一般，被扒掉人皮……
从未像此时这般惊恐过，山吹下意识握住袖子里藏着的短刀，手腕却一直颤抖着，连刀柄都无力攥住。
以前也不是没经历过危险，只是以前，总觉得会有人替她抵挡住一切危险。
山吹靠在墙上，缓缓蹲下身子，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忽然，一道影子笼罩在她的头顶上，山吹一惊，慌忙拿起袖子里的小刀，却一个惊慌将小刀掉落在地。
“山吹？”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山吹竟有霎那间的感动，眼泪几乎模糊了视线。很想再扑进他的怀里，很想在他怀里轻声啜泣，她知道以对方的性格不会拒绝，甚至会很关照地嘘寒问暖。然而，就算在他怀里像个普通女子一般哭泣整个晚上，第二天天明之时，他仍然会回到“坂原棠”的身边。
山吹扶着墙站起身，笑道：“没想到奴良大人认识妾身呢……真是受宠若惊。”
逆着月光，山吹看不到鲤伴的表情，但他沉默了很久，才道：“……你看到那个骨女了吧，她的事是我默许了的，你最好不要到处张扬。”
是冰冷的语气，或者说，是头领对下属命令的口气。
山吹浅笑道：“那若是妾身张扬了呢？”
鲤伴愣了愣，道：“随你。”
说完，鲤伴吩咐单腿跪在地上的几个妖怪去收拾女子的尸体，语气依旧冰冷。
山吹望着他的身影，恍然觉得眼前这立于妖怪顶点魑魅魍魉之主离自己很远。是呢……已经近三个月没有见到他了，就连那最熟悉的金眸也只剩下冷冽的神色。
眼见他就要离开，山吹鼓起勇气，大声道：“奴良鲤伴！川西家武士的名号是你买下来的吗？”
他皱眉，他吃惊，山吹都看在了眼里，很期待他说不是奴良组买的，这样她就可以不怨恨他，然而……他不屑地笑了。
鲤伴道：“是又怎样？”
山吹按捺住心中的怒气，道：“请你把它还回来。可能武士的名号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可对川西老师来说就是一切。”
鲤伴笑笑，伸直手臂挑起了山吹的下颌：“美丽的幽灵哟……何苦为了一个人类气急呢，还是说，你在他家寄住的这三个月，已经忘不了他了？”
他嘴边的笑容还残留着戏谑的意味，仿佛是在谴责她一般，山吹蹙眉，不由得怒道：“对，他是个比你温柔百倍的男人！只有跟在他身边的时候，妾身才能感受到作为普通女子的幸福！”
“你说真的？”
山吹咬咬下唇，坚决道：“奴良鲤伴，把川西家武士的名号还回来，否则这一生一世妾身都会与奴良组作对。”
鲤伴转过头，望着天边近圆的明月，忽地笑出声来：“区区一个幽灵妖怪而已，要与奴良组百鬼夜行作对？好，既然你放话了，那全江户的妖怪都会追杀你，全江户的妖怪都会恨你三分，想活命的话，就离开江户城。”
语毕，鲤伴宛如黑夜里来去无踪的鬼火般，悄然融入了夜色。
夜风依旧寒冷，血腥的味道还有些许掺杂在冷风中。同样是这般萧索的夜晚，同样是寒风肆虐血横流的月圆夜，曾记得有个人把墨绿色的和服披在了她的身上，颇自豪地说着：这江户城里所有奴良组的妖怪就会保护你，坏妖怪也不敢欺负你了。
那时她仍对鲤伴有些戒备，可听了这句话却莫名地安心下来，想依偎在他怀里，平安地度过余下漫长的生活。
如今，倒是全变得陌生了。
山吹沿着墙根缓缓踱着步子，这段路从未如此幽长，而路上的点点星火从未如此令人生畏。
离开江户城？这住了十余年的江户比家乡京都还要熟悉，怎是说离开就离开的。
就算全江户的妖怪都成为了她的敌人，那就如川西老师所说，看造化吧。
终于回到川西家的小院子，山吹站在院外惊呆了。
院子里到处是碎裂的木板，原先那栋小屋子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小风一刮，最后一块立着的木板也悠悠然倒落在地，院子里仿佛遭到强烈地震一般，一片狼藉。
山吹赶忙跑进去，大声叫着川西老师的名字，久久，才发现厚厚的木板下有小动静，使大力翻开木板后，露出了川西老师的一段胳膊。
山吹急忙蹲下来挪动木板，终于，一颗脑袋露出来，头上受伤了，血还在不停地顺着脸流，山吹把手放到川西的鼻子下面，试了试还有气，连忙摇了摇他的肩膀。
“快醒醒，已经没事了，没事了，快醒醒。”
“……水，水……”
房子都塌了，哪来的水，山吹赶紧去挪压在他身上的木板，好让他整个人不再被压着。
可木板异常厚重，山吹使出全力挪了几次都纹丝不动。
眼看着川西又要晕过去，山吹不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只想出了一个法子：“你再忍忍，妾身去……妾身去找江户最好的医生来！”
“最好的……医生？”
“璎姬大人！璎姬大人的话一定会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骤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