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头鬼]江户华音落》山*雨

31、幻术

　　山吹脱掉木屐，把衣服下摆拉开，直接又冲入了冰寒的夜色之中。冷风擦着她的脸颊，耳朵和脸冻到几乎没有了知觉，双脚虽然裹在厚袜子里，但跑着跑着，脚底仿佛成了两块硬板，只一味地向前迈着步子。
　　不久前，奴良组的二代目还对她百般刁难，现在她就要去找二代目的母亲……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想着快些救下川西老师才行。

　　奴良组的宅门大开着，门口有个鱼头小妖怪在扫地，大晚上扫地，连眼睛都睁不开。山吹平复了一下呼吸，蹲下来，轻声道：“璎姬大人睡了么？”
　　鱼头妖怪瞥了山吹一眼，刚摆出了个轻蔑的表情想说什么，却迅速睁大眼睛，难以置信道：“坂原夫人？是……是坂原夫人吗？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门口啊，快回去睡觉吧，等鲤伴大人回来又要心疼了。”
　　山吹抿了抿嘴……虽然，很不想被说成“坂原夫人”，可是要偷偷混入奴良组也就这一个办法了。
　　山吹大大咧咧抹了把汗，笑道：“哈哈哈，妾身这不是去找鲤伴大人玩吗？没找到累坏了，啊啊，真累坏了。”
　　山吹一边说一边往里面大步走，四处张望着。好在是晚上，除了这个小鱼头，就没有其他走来走去的妖怪了。
　　鱼头丢掉扫帚，跟在山吹身后，讨好般笑笑：“坂原夫人饿了吧，小的再去厨房做些点心什么的给您端上来？”
　　“不必。”
　　“那茶水呢？找了这么久一定渴了吧。”
　　“也不必。”
　　“那……那……”
　　“好好扫地，乖~”
　　鱼头愣了一愣，又捡起扫帚，在同一个地方扫啊扫。

　　看小鱼头不再跟着她了，山吹渐渐加快脚步。
　　真是个绝好的机会，奴良鲤伴不在家，其他人又在睡觉，趁这个时候直接去找璎姬大人的话……虽然很失礼，但人命关天，璎姬大人一定会答应的，这之后，就算直接受死也无所谓了。

　　璎姬的房间在宅子里的北院，因为璎姬喜欢樱花，那一带种了各种樱树，每当春日来临之际，璎瓣像春雪一般大片飘落，沾了露水的樱花就像粉色晶莹的宝石般美丽。只可惜人类终抵不过岁月的摧残，一天天瞧着自己老去的容颜，最大的愿望就是在长眠之前看到孙辈出生。
　　不知道璎姬大人和坂原棠的婆媳关系是否还融洽，若是不融洽的话，看到第一眼就被轰出去可就很惨了。

　　山吹只顾冥思苦想地往前走，却没注意有熟悉的气息在缓缓靠近。
　　忽然，身子像是粘在地上了一般，怎么也走不动了。
　　山吹这才静下心，察觉到了身后人的气息……
　　想到他方才说的狠话，山吹完全不敢动弹，紧张地等他先说话，心脏跳动飞快。
　　等了好久，终于，他低沉的声音在山吹耳边响起：“夫人，走的这般急促，是为何？”
　　山吹扭扭僵硬的脖子，看见身后的男子正渐渐从空气里浮现出来，他整个身子靠在她背上，下巴枕在她肩膀上，两只手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腰……怪不得，走着走着就觉得走不动了。
　　“夫人，夫人，问你呢，几天不见，就红杏出墙了？”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山吹偷偷看了眼他迷离的金眸，皱眉道：“夫君还是去洗洗身子比较好。”
　　“不。”
　　鲤伴笑着撅起嘴，像小孩子一样把她缠得更紧。
　　“鲤伴大人，别闹了好不好？”
　　“闹……哈哈，闹，是你在闹吧！”鲤伴竟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山吹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还是稳不住身体，重重摔倒在地。
　　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山吹想到川西老师还在忍受着更强烈的痛苦，忍着痛，从地上站起来，冷冷道：“奴良鲤伴，你看错了，妾身不是坂原夫人，妾身是山吹乙女，好好清醒一下吧！”
　　山吹转身提着衣服下摆大步跑着，却猛地撞上一个不软不硬的物体，山吹一惊，发现那是鲤伴赤裸的胸膛……再转头，那个鲤伴的幻影还在原地，冲她傻乎乎地笑着。
　　“山吹，别离开我……”山吹刚想绕开鲤伴，但他扯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把山吹往自己怀里压去，“再多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山吹道：“妾身真没有时间了！”
　　鲤伴轻轻笑道：“看，这无与伦比的圆月，月下与我对斟一杯，可好？”
　　“你喝醉了，赶快放开妾身，妾身有急事！”
　　鲤伴不急不慢地弯腰，一手揽起山吹的膝弯，一手托着山吹的背，稍稍使力，便把山吹凌空抱起来，朝东院走去，一步三摇。

　　看来他是真喝醉了，还醉得彻彻底底，和一个醉鬼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山吹想了想，只好双手撑着他的肩，抬头对准他的耳朵，尖声道：“奴良鲤伴！你给我醒醒！！”
　　鲤伴身上一滞，晃晃脑袋，呆滞的视线四处看了好久才对上山吹的双眼，愣道：“天亮了？”
　　山吹一阵无语，咚咚咚垂了几下他的脑袋，道：“妾身急着要见璎姬大人，见不到的话……唔唔。”
　　一个带着酒精气的吻落在山吹的唇上，鲤伴垂着头，在山吹嘴唇上舔了舔，又含住她的下唇，在嘴里轻轻吮着。
　　山吹想也没想，一口咬在鲤伴的舌头上。
　　鲤伴吃痛地哼了几声，摇摇晃晃倒在了地上，呈“大”字趴着，一动不动。

　　山吹总算松了口气，蹲在鲤伴身边，拍拍他的脸，道：“妾身真恨死你了。”
　　鲤伴的前胸均匀地一起一伏，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山吹叹了口气，解下自己的外衣盖在鲤伴身上，道：“不过……妾身也无法忘掉你，这样的感觉，真讨厌啊……”
　　山吹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在他的唇上轻轻碰了碰，站起身，道：“别睡太久，会着凉的。”
　　说完，又朝北院走去。

　　步至正院，院前池水波光闪闪，倒映的却是岸边的残花枯枝，那座房屋紧闭着屋门，屋外也无什么巡夜的小妖怪，静得骇人。
　　山吹在璎姬的屋门外停留了很久却没伸手敲门。虽说有性命攸关的大事，可一想到璎姬大人说不定也有病在身，又是在这般寒冷凄清的夜晚，如何好意思叫她亲自出来治病。
　　想着想着，一缕青烟悠然飘出。山吹捂着口鼻咳了一阵，看到了靠坐在门外吞云吐雾的滑头鬼。
　　滑头鬼的双眼中仍带着一份傲气，但下巴上的胡子看起来很久没有修理过了，发尾的小辫子也胡乱地扎了个结。
　　山吹连忙鞠了个躬，恭敬道：“滑头鬼大人，妾身……妾身想请璎姬大人……”
　　滑头鬼笑了几声，声音很嘶哑：“璎姬啊，她又染了风寒，咳嗽了很久才刚睡下的。山吹乙女，你不去找鲤伴那小子么？”
　　“二代目大人正醉着，所以……”
　　“山吹乙女，你知道这世上什么术法是最厉害的？”
　　突然转到另外一个话题，山吹愣了愣，答道：“妾身笨拙，还请滑头鬼大人指教。”
　　滑头鬼吐了口烟，缓缓道：“幻术。”
　　山吹不解：“幻术不是虚幻的术法么？又如何厉害了？”
　　“这里。”滑头鬼指指自己的头，“幻术可以控制这里，这就足够了，和幻术斗争，比和羽衣狐打还要难。”
　　“妾身明白了。可为何滑头鬼大人要对妾身说这些？”
　　滑头鬼站起身，甩甩烟杆，道：“困了困了，回去了，你去找鲤伴那小子吧，他不可能不帮你的。”

　　山吹又回到鲤伴躺着的地方，发现人已经没了踪影，找来找去只好问问看门扫地的小鱼头，小鱼头狐疑地看了山吹几眼，说二代目大人又出去了，至于去哪儿，不知道。

　　山吹没法，只得沿着原路回去，一面责备自己没用，一面替川西老师祈福。
　　不知是祈福凑效了还是怎样，回到川西家的院子时，山吹竟发现那座小木屋已经修缮好，川西也平稳地躺在卧榻上，身上没有一处伤痕。一切完好如初，只是川西的母亲不知去了哪里。
　　山吹大大松了口气，去后厨里翻出剩下的米，给川西熬了一锅粥。

　　第二天，川西醒过来，又喝了山吹亲手熬的米粥，感动得痛哭流涕。
　　山吹欣慰地看着他，道：“川西老师以后有什么打算么？”
　　“我啊，我要去找份工作，然后振兴川西家，找奴良组报仇！”
　　川西难得说有志气的话，山吹笑道：“真不错啊，妾身也打算去找份工作，帮助你振兴川西家，来报答川西家对妾身的恩情。”
　　川西低头嘟囔道：“什么恩不恩的……”虽然脸上带的是埋怨的表情，但眉眼里却是笑着的。

　　山吹去了居酒屋帮忙，老板娘看到她还格外热情，仍记着山吹以前帮她从妖怪那里讨酒钱的事。
　　老板娘笑：“上次有山吹姑娘帮忙真是太感谢了，这次来的也正好，又听说那红毛妖怪回江户了，正担心着什么时候会来店里作乱，这不，幸好有山吹姑娘在，我这就放下心了。”

　　红毛妖怪……
　　山吹自己都记不大清这件事了，好像，离第一次和酒天童子相遇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