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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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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电话响了许久我迷糊抓起来,蒙歆和涛涛已去上班。只听清妈妈在电话里说:“蒙洁,轻盈下飞机被送进了我们医院。”我便衣衫不整鞋子左右不分披头散发地奔出了门。
用自杀的姿势拦下一辆出租车,想起那年“完啦完啦”的救护车载着轻盈去医院的场景,心急如焚。
车没停稳就跳了下去,乱七八糟的门诊部让人没有方向感,打个电话给妈妈,轻盈送到住院部去了,我差点没脚一软栽下去,望了眼面前是个坐着轮椅的老爷爷,忍着没栽,又朝通往住院大楼的走廊奔。早上住院部挤满了病人家属,送饭的打开水的……正当着急的时候听见蒙歆叫我:“姐,轻盈姐在这间房。”
我跑进去看见陈医生(轻盈在国内的主治医生),他此刻像总理一样给我力量和希望,抓着陈总理:“轻盈……她怎么样了?”听见一个平和的声音传进耳朵:“我本人在此,你视而不见啊?”我仔细一看,轻盈坐在床上对我笑,她中长发披肩,皮肤白晰(可以理解为血色差),瘦了,所以越来越像那个明星蔡少芬,在这阳春三月,着白毛衣,披着一件异域风情的蓝色调披肩。十几个小时飞机让她眼神充满疲惫,但看得出,精神尚好。
我终于可以一下子瘫坐在床边,陈医生和蒙歆不解地看着我令我不得不自我检查一下,发现自己披头散发衣冠不整,陈伯伯这时笑问:“这可是蒙洁自小时候感冒在我面前不停流鼻涕以来,最没收拾的一次啊。”轻盈一把抱住我,哪有,你看蒙洁灰毛衣白披肩,怎么和我这么搭呢,真有默契。我一看,还真是。
蒙歆站在旁边笑,姐,轻盈姐是飞机上一直头晕,因为有病史机场怕出事,找车送到医院来了,陈医生说没事的,劳累没睡好。
我悬着的心放下来,狐疑,可是妈妈电话里怎么不说清楚。
陈医生哈哈笑,你妈妈过来领导视察一样呆了两分钟,又急忙忙去门诊部了,她呀,忙起来除了术语,什么话都说不清楚。轻盈这毛病算不得什么,不到老年没有影响,放心。走吧蒙歆,留这大小姐和二小姐在这里哭一下。
在他们关门的一刹那,我们突然就有点眼红。
“你的飞机怎么回事?不是下午到?”缓解伤感情绪的办法就是问个现实问题。
“多等五个钟头我都等不及了,升舱换票赶了早一点的。”
头等舱!难怪航空公司这么重视把这位二小姐护送到了医院。反正她没事,我狠很掐了一把小蛮腰,够败家啊你!
“这次铁了心除了深圳哪里也不去了”她忽悠过我很多次,我不得不反复确认。
她咬紧牙关:“工作不错,自力更生,绝不再出国,绝不想回家。”
这时门突然开了,穿警服的男子进来,急切问:“怎么了?”轻盈有点尴尬,答,没事,不是说不用你过来了么。然后开始介绍,这……蒙洁,这……许正。
哦……我意味深长地与帅警官握手,久仰。再意味深长地望了眼此刻红苹果脸的韩轻盈同学,难怪你刚才那么坚定的口号,跟你姐姐我半毛钱关系没有,是你许警官在深圳任职吧。
许正面对我毫不掩饰的窥视打量约摸着有点招架不住,脸皮薄,没办法,五分钟后起身,说那我先回单位,有什么你随时打给我。走人。我马上抓起我的手机当话筒,如何苗采访我一样采访轻盈:“自己说!”
“真……没什么。这两年在瑞士我们也一直有通邮件,朋友而已。”她马上解释。见我一脸不上当,她渐渐拆招,“是,他可能还是有那个意思,但是我都拒绝了。你知道的……没办法,走不到一起的。”
没办法走不到一起,这个我倒是相信。要可以走到一起的两个人,也不至于拖到今时今日。
许正和轻盈是老乡,说童话点,他们二人两年前在广州某大学联谊上算是一见钟情。轻盈富家女,许正传统男,一个父亲和继母坚决反对嫁一个家境极其普通的未来小警察,一个父母也极其反对找一个因先天性心脏病可能无法生儿育女的千金小姐。如果放琼瑶剧里,他们一定突破重重阻碍私奔了,可这不是电视剧。他们各自带着自卑,一个害怕拖累了男方,一个害怕配不上女方,所以他们只能放弃做情侣,那份从来没有开始过的感情又折磨他们无法忍心成为陌生人,所以,就成了这般牵肠挂肚、暧昧连连、永远不要说出口的朋友。
我跑题开玩笑:“那我怀疑两年前在机场你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是不是眼神也在越过我的肩膀找他有没有来送你?”
她正要解释说明,门又开了,这次不是警察哥哥,是司机叔叔,他气喘吁吁:“小……小姐,可找到你了。车……车钱……你没付……”
我忍住羞愧撑住场面:“不好意思啊师傅……妹妹生病了刚有点着急。正好,您现在就顺便载我们回家吧,车费两次一并付。”
轻盈错愕地看着我,立刻捂住脸:“丢人,我不要认识你!”
回到家,我开始鼓捣杂物。萧一恪搬走后,留下了一堆垃圾。轻盈在边上给她爸爸电话,说明后天去那家聘用她的酒店报道,安顿下来会找周末回家,她无奈地按了免提,示意我听,那边他爸爸的嘱咐声背后,继母难得的开心:“好呀,深圳发展好么就不要回来了嘛,反正女孩子家又不懂做生意管厂子……”轻盈爸爸再问:“那你住在哪里?”旁边继母的声音瞬间警惕:“……工作稳定前不要着急给她买房子,现在资金周转不过来……”轻盈宽慰答:“不担心的爸,住蒙洁这里,你忙吧,注意身体,我挂了。”
我走过去挽住她:“以后这就是家,不嫁人之前都住在这里,有我。”
“永远不嫁怎么办?”她逗乐。
“那允许你住到九十岁。”我批准。
“为什么是九十?”她莫非奇怪我不想她长命百岁。
“洋妞,在中国,产权只有七十年,这块地皮是开发商在五岁前拿回来的,所以只剩下六十五年给你住。”
二人均哈哈笑,转身继续收拾东西。刚才的难受,告一段落。
从中午收拾到黄昏,二小姐韩轻盈小姐的两个大皮箱,如同多拉A梦的口袋,变出了多于皮箱N个立方的东西来。我欲哭无泪,她越来越兴奋,不停念叨终于回来了,拖着一堆萧一恪的垃圾去走廊扔掉。
此时此刻,坐在她的卧室铺她那张从瑞士带回来的羊毛地毯搞得喷嚏连连的我根本不知,魔鬼挥洒的药水已经弥漫在了外面的走廊。
只听见“咣当”一声巨响,我怀疑轻盈不胜体力,没料到传来一句:“陶冶?!”这个名字这个把月来没完没了是吧!我赶紧跑出去,瞬呆,陶冶望着仿佛从天而降的轻盈,还有更虚幻的我,招呼都不知道如何打。
于是我知道了,我这四楼,陶冶住在六楼,要不是父母买了这房逼着他回来好好稳定,我们也没有缘分重遇。但是这缘分未免缘得有点过分。他亦是房子装好个把月,才搬来没几天。想必平时乘电梯居多,我们很难碰面,今天有人搬家一直占用两部电梯,他选择了楼梯,韩轻盈就这么直直的去扔垃圾……这都是什么剧情?!
缓解尴尬的气氛,我强项,首先开口:“我搬来的早,之前六楼装修嘎吱嘎吱,我还在下面骂骂咧咧过。早知道是你家,我应该留点口德?”
“是啊,真巧,远亲不如近邻,大家以后多多照顾。”轻盈边说边向我眨眼睛。陶冶听见了,立刻岔开话题,问轻盈:“好久不见了,你刚回来吧?”
“嗯,改天一起吃个饭?”轻盈还像以前那样骗陶冶饭吃。
陶冶自然点头,我一把把轻盈拉进屋对陶冶说了再见。心心念念陶冶明天一个想不通把这房子转手卖掉才好,阿弥陀佛。我总觉得文雅已经在买完蛋糕后把我近两年的情况和盘托出,所以陶冶看我的眼神便连上次吃饭时那种朋友般的默契都没有了。可是那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