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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四十七) ...

  •   其实我曾一次次违背良心地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再遇见陶冶,哪怕一次,哪怕彼此已经七老八十。我不会冲上去扇他巴掌,我也无法如同一年前那样赌咒发誓地逼自己对他说“好久不见”,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用我淡漠的目光望向如若当初的或是面目全非的他,看是否还能从时光里,找出曾经的情感,不,他对我的那都不是情感,是曾经的梦幻。
      遗憾的是,我做梦、假设、幻想、直觉,都不曾想到过我还没有等到七老八十,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让他重新撞进了我的视线里。
      2007年3月,湿漉漉的回南天,整个香港的空气都糟糕透了。
      大老板带着G公司来参观的人过来,那里面有其中两个人会留下在我们这边工作。我随AB两组的同事一样礼貌地站起来漫不经心地鼓掌。顺着鱼贯而入的人望过去,干净却阴冷的黑衬衫黑裤子,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冷漠地印入我的眼球更迅速与我内心深处那个影子重叠,我的手瞬间和我的表情一样僵在那里。那种顷刻间无孔不入却又不能当场爆发的压抑和震惊,让我几乎忘了我自己是谁。
      他比以前看起来更专注,眼睛不扫视周围,老板指向谁,他便对谁点头笑笑。而我,站在Sam身后,刚才鼓掌的手开始颤抖。
      他们终于来到我们这组,大老板亲自挨个介绍我们:“主设计师Betty和Gray……”,他在握完蔡碧的手后一瞬间看见了我,那种不可思议的表情不亚于我刚才的反应,我们的手都没有伸出,只听大老板还在说:“这位是G公司的Blake,以后就到你们A组任主管,他曾经在上海和深圳都做得很好……哦,对了,Gray,你们都是深圳人。”而我因为先发现他所以已经暂时比他先缓过来,僵硬地伸出手,仿佛不是用嗓只是用气管发出一声细微的“你好”,他也终于伸出手,那温度,好陌生。
      十分钟后我冲进洗手间,睁大眼睛努力看清现在的自己,还好,没有什么让他看轻的地方,我外表的一切足以证明他离开后我过得很好。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其实一年来我早已忘了泪水的味道。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再无法冷静下来,冲动的人的举止无比怪异疯癫,我就这样在秘书没通传的情况下走进大老板的办公室,我想告诉他我必须辞职,呆多一秒我便会疯。话未开口才发现陶冶也站在那里,大老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问:“Gray你找我有事?”我的话全堵在喉咙里,一时半会不知怎么搪塞,倒是大老板淡定转向陶冶问:“你想要调到B组去,是因为你和Gray有什么问题吗?看你们都来了。”
      他想调组?真是笑话,他心虚?恶心我?我都没有开口他便要求调组,他有什么资格来挑剔我丁蒙洁。我有了一种人格和自尊被侮辱的感觉。
      “嗯?Gray,你到底是什么事呢?”大老板又转向我问。
      他只不过要求调组,我要求辞职不是显得我多么脆弱不堪,我凭什么为了他要丢掉自己的工作。一年多以来我的思维以及语言能力又大大上了台阶,即便是我生命中最为死穴的陶冶,也只有我自己知道他带给我的震撼。我迅速调整好情绪,粲然一笑:“没有,我只是和陶先生是大学同学,现在上下属关系,怕蔡碧她们觉得公私不明,所以也想来要求调组。不过,我突然觉得没什么必要了,大家都是为公司做事,对吧?这是香港哎,就放下咱们内地那套尴尬避嫌咯?”我的目光望向陶冶,想必他觉得刺眼无比,仿佛在对他说:你现在连面对我都不敢么?!
      没等陶冶作声,大老板哈哈一笑:“这么小的事,没必要,你们既是同学,工作上更有默契才是。阿John都已经去B组开始执行项目了,Blake,A组我看好你。”
      陶冶不再说什么,和我一齐退出大老板的办公室。一路上毫无交流,步调一致,我的高跟鞋发出刺耳的声音。
      刚进A组办公室,Sam就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一把抱住我大叫:“Gray,救我,有张图纸搞不定!”
      只见陶冶惊奇地看了眼牛高马大的帅哥Sam,再看看此刻在Sam怀里动弹不得的我,留下一记讽刺的眼光,进了他的单独隔间里。
      我只有一瞬间恼怒Sam为何让他误会,却突然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在意他的误解,我巴不得他看到。

      这一天我在混沌中度过,帮了Sam的倒忙,一张本就不合格的图纸被我调整得越发像异星人的服饰。下班前Sam走过来看到,无比痛心,挥手说“这张图纸送你了”走开,而我在那一刻终于决定:我不能离开,陶冶受不了要离开便滚就是,我不能首先示弱离开。
      如果他也选择留下,那么曾经相亲相爱、同床共枕的日日夜夜从此便横在我们中间,那么,就算我没有把握我可以装得多无谓,但一定不要比他差。
      又一次的冰冻期来了,虽然在此之前我并没有做好过冬的准备。
      蔡碧也一整天郁郁寡欢,她还没有坐够代理主管的椅子。面对一个她真正的竞争者陶冶,我这个假想敌瞬间失去价值,终于她关了电脑临走前凑到我身边,第一次同我那么亲密八卦:“Gray,你记得去年万圣节舞会上遇到我的那个同学吗?”
      我想起兰桂坊路口,那个最后在我视线里白裙飘飘的冷艳美女,抬头说:“Amanda记得。”
      蔡碧狡黠一笑,说:“当晚我听到她们说Blake来不来接她,应该就是我们现在的主管。不知道那晚他有没有去……”
      Blake,天蝎……我愣了一秒,突然自嘲地笑笑,原来,半年前我们就有了交集。如果那晚他去了,他的艳遇,还是我丁蒙洁成全的。

      晚上,前一天约好的楚妤和傅老板请客,包厢内,楚妤和傅卓生,云露和萧一恪,再加上一个孤独的我,吃着一顿丰富的官燕宴。
      “给我干女儿的。”云露递给我一套名牌幼儿装,我勉强笑着接过
      “你看,云露摆明了是要安静不要你,蒙洁,还是我对你好点。” 楚妤说着一个劲往我碗里夹菜。
      我食不知味,也没有心思去应付他们,半小时后萧一恪终于发难:“兄弟,你今天吃迷魂药了?一句话也没有。”
      傅老板心有余悸说:“难道你希望她像往常一样开口骂你吗,你吃得消嘛你。”
      楚妤和云露也齐齐鄙视的眼光甩向自讨苦吃的萧一恪。

      “我遇见陶冶了。”我用勺子搅着面前的银耳燕窝,低头轻轻说出来。
      “什么时候?”楚妤惊了。
      “在哪儿?”云露也惊了。
      “他居然在我们地盘上混?”萧一恪也傻呆了。
      只有傅卓生一向不参与我们的八卦闹事,吸着勺子里的汤。
      我依然搅着我的燕窝,说:“我公司,他是我们组的代理主管,以后我要和他朝夕相处。”
      全场众人原地石化,再也无法出声。我丁蒙洁继2005年度狗血排行第一位后,在2007年再次荣登榜首。

      而接下来见证,2007年狗血年度排行榜第二名,非楚妤莫属。
      傅卓生招呼着我们:“吃东西吧,这么好的乳鸽都不吃。”随即遥控器摁开包厢的电视,制造点噪音来缓解我们的死气沉沉。
      电视里,娱乐主播喜气洋洋地说:“今天是XX娱乐公司老大嫁女儿,名媛林娴同内地影视小生靳树轩的恋爱跑了很多年终于修成正果,当初屡次杂志拍到他们其中一方有外遇导致分手……”
      画面里,一对新人站在某五星级酒店大厅配合记者拍照询问,林娴频频举手秀出那颗鸽子蛋钻戒,靳树轩许是戏拍多了,笑容僵硬,多数是林娴在说话。随即他们应记者要求,扮起了接吻鱼……
      傅卓生尴尬地又关掉了电视,屋子里继续死一般寂静,新上来的一盘铁板牛柳冒热气的声音都能听到。
      楚妤舀着自己那碗燕窝送到嘴边,好似专心吃着,轻描淡写地问了句傅卓生:“原来今天林娴结婚,你们两家世交,怎么不去?”
      傅卓生打着哈哈,爸妈去了我就不必了,只转带了礼金。今天不是说好请蒙洁和云露吃大餐,怎么敢怠慢。
      “哦,搞了半天,我是搭桌的。”萧一恪愤怒。
      “你哪次不是沾了我们的光。”云露一记筷子敲上萧一恪的脑门。
      随着萧一恪的耍宝耍赖,一餐饭好歹七七八八吃了干净。

      吃了饭回到家,换上睡衣,安静踩着自己的学步车摇摇摆摆地走过来,我很累,冲张开双手的女儿疲惫地笑笑:“乖啦,妈妈现在好累,洗澡出来再抱安静好不好?”她却依旧可爱地张着手,含含糊糊地吱吱呀呀,突然我听到一个字——“妈”,我瞪大眼睛看着她:“安静刚才叫什么?”“妈……妈……妈妈……”她拍着自己的小手兴奋地乱喊着。她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而我却激动地一把将她抱起来:“安静,会叫妈妈了?”
      我抱起她跑进卧室,望着轻盈的照片,不知是因为今日的心酸还是喜悦还是喜忧参半的泪水涌上眼眶:“轻盈你听,孩子会喊妈妈了。”
      我摩挲着安静柔软的衣服,我是她的妈妈,是她的天是她的一切依靠,没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只要她健康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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