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的海》颜寻欢

5、第5章

　　正聊着，呯呯几声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回忆，秦仲霖：“进来。”

　　门被推开，陈峰稍显尴尬地站得笔挺，欧阳静机警的笑着轻轻拍了拍秦仲霖的腿，跃身起立：“我出去换壶水。”

　　故意折腾了好一阵，待到她再转回时，房门口，迎头碰上秦仲霖，来人穿着浅绿色短袖军装，系着同色系暗色领带，头顶大檐军帽，双目漆黑炯炯有神，犹是坐在轮椅上，仍然无法掩盖的魁梧挺拔、刚健英俊。

　　“临时有个紧急会议，午饭不能陪你了，晚饭前一定赶回来，”秦仲霖眼神里有些抱歉，表情却已经严肃起来。

　　“正事要紧，我没事的。”欧阳静笑笑。

　　看着被陈峰推走的背影渐渐远去，欧阳静转身进了房间，弧形的落地窗外，夏末的太阳火红得刺眼，天空蔚蓝得象一片深海，少有的几丝云彩也只是幽幽的飘浮着，室内的冷气却沁人心肺的凉爽，与窗外遥望，便恍如隔世。

　　顺手在床上捞了个抱枕又窝进了宽大的藤椅里，矮机上的茶袅袅的飘着清烟，思绪也渐行渐远。

　　深秋的夜色伴着轻洌的微风，一起晚餐后，陈磊习惯性的送欧阳静回到她租住的离公司不远的电梯公寓。

　　两人从县城同一所高中考进锦城同一所知名的大学，毕业后又同在锦城工作，陈磊为人圆滑机警，考进了事业单位，工作正逐渐有起色。欧阳静向来最讨厌机关的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一毕业便应聘进了这家合资公司，也算得上如鱼得水。两人相恋四年了，感情不温不火，少了些缠绵，仿似爱情早已经变成了习惯。

　　陈磊随手将手机往桌上一放：“我上个洗手间就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就在陈磊转身离开后，手机却兀自响起，欧阳静习惯性的拿起来接听，按了键却发现是短信，毫无顾忌的打开。目光却刹那凝固，“乖乖好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再抱着我一边讲故事一边哄我睡觉？真的好想你！”

　　她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思绪有些浑浊，洗手间的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她在第一时刻颤抖着手按下返回键赶紧合上手机放回原位。

　　陈磊仿似并未查觉，转身将手机放进兜里：“这周末我想回趟县城，你记着别加班。”

　　仍旧愣在原地的欧阳静思绪还在飘浮“嗯～”

　　“那我走了。你怎么了？愣头愣脑的，跟你说的话记住了没有，别到时候又加班！”

　　欧阳静暗暗用手伏住颤抖的胸口，口气却抑制不住清冷：“知道了，走吧”。

　　待门“砰”的一声关上，那些努力维持的镇定便在瞬间坍塌了，原来，有些自欺欺人的东西迟早是必须要面对的！

　　兀自站在原地，脸颊上两行清冷的泪水早已悄无声息的肆虐开来，没有思维，脑袋一片空白，想要思考却又一片混乱。于是，秋凉的暗夜里，任眼泪肆意，思绪停滞不前，任伤口轻轻地撕扯。

　　除了客厅里滴溚的钟声，四周死一般的沉寂，昏黄的街灯透过窗帘柔柔的散落一地，坐在地上的人终于起身，麻木的往房间走去，背影显得有些的潦落。

　　这样混乱不堪的夜注定无眠，靠在床头顺手打开手提，登上□□，却发现头像全灰。也是，这大半夜的，又有几个如此边般。

　　呆滞的眼神停留在屏幕，心脏仿似冻结成了冰，飘渺零落、空洞无力。

　　毫无征兆的右下角企鹅跳跃闪动起来，点开。

　　海“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鱼：“世上有不朽的爱情吗？？？？”

　　鱼：“如果四年的感情都不能相信，还能相信什么？？？？”

　　鱼：“我竟然如此懦弱！！！！”

　　鱼：“要我如何面对？？？？？这不是真的，对吗？？？”

　　面对一连串的问号，对方选择了沉寂片刻。

　　海：“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先冷静下来再思考，你的情绪有些激动。”

　　鱼：“我怎么冷静？白纸黑字！我激动吗？我不该激动是吗？是，我选择了沉默！我也必须选择沉默！四年了，没有父亲的我把他当做ai人、父亲、哥哥，我是那么的不想在一夜间失去所有，所以我故作镇定！我厌恶我的懦弱，这本不是我，我却不得不如此！”

　　望着屏幕，眼泪不争气地一滴滴落在键盘，不管对方何人，只想在此时毫无顾忌的渲泻。

　　屏幕那端的人因为天气的骤变，旧伤疼痛得让人无法入眠，上网来打发时间，却意外的成为一个伤心欲绝者的倾述对象。实在无法把那个阳光开朗的印象与这个伤感隐忍纠结无助的人联系起来，两年多来冰封的情感竟有了丝丝破土而出的萌动。

　　海：“有些东西不是想要舍弃便能舍弃，有些人也不是想恨便能恨得起来。流完眼泪明天照常得生活，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如果不想分开，那就伸手紧紧的抓牢。”

　　夜风卷起窗帘轻柔的飘舞着，心脏仍然无法控制的紧缩，这一刻突然就想抓住这微凉的暗夜里的突如其来的温暖：“我没有哥哥，能让我以后叫你哥吗？”

　　如果仅仅这一声“哥”便能带给屏幕那端那个伤感的精灵一丝慰藉。。。。。。

　　海：“可以！以后你就管我叫哥！”

　　鱼：“哥～”

　　抹了把眼角的泪水。

　　鱼：“没想到这个难堪的夜里我竟有了个军人的哥哥，嗯～不哭了，明天，会出太阳的，对不对 ：）”

　　海：“所以，赶紧上床休息，明天早些起床看太阳”。

　　秦仲霖在认识这只鱼之前从未使用过□□，那日康复论坛的聊天室也是因为查些康复的资料误撞，没想到这只鱼儿竟然就这样开始游进了他的生活。

　　几声轻轻地敲门声，洪姐推开房门，端着托盘将午餐一一放在了矮机上。水煮肉片、鱼香肉丝、清炒素菜、小罐的煨汤，全是欧阳静喜欢的家乡菜，虽然思绪还遗留着些许的伤感，心里却暖暖的似有阳光抚过。

　　虽然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些都是秦仲霖的安排，还是不忘慰劳来人：“这些菜都好香啊，谢谢洪姐！”

　　夏末秋初的火辣太阳总是让人在午后困乏，加之昨晚只得三四小时的睡眠，午餐后欧阳静便跳上了那架美轮美奂的公主床，拥着薄被进入了梦乡，待到睁眼，屋里已散落了一室的昏黄。

　　揉着懵懂的眼睛，跌跌撞撞跑进洗手间洗漱，嘴里还含满牙膏泡沫，耳边似有不易查觉的声响。

　　轮椅碾过地面是一种特殊的声音，她扬了扬嘴角，还没来得急洗尽泡沫，便瞧见双腿上还搁着军帽的某男。

　　“我终于赶在晚饭前回来了！” 秦仲霖说，不紧不慢的语气却带着风尘仆仆的感觉。

　　“其实。。。。。。。如果有事，不用着急赶回来的”，欧阳静因为心口不一有些吞吐。

　　“难得你能过来，这是什么话”，他用手扯了扯领带：“再等我一下，马上开饭”。

　　“噢。。。。。。”某妞像被施了魔咒一般，倚着门框，直到隔壁的房门轻轻被带上。

　　仍旧是一桌琳琅满目的锦城菜式，言语中，网络上的过往不时出现，欢愉的熟悉感从虚拟中跃然而入，那个纯粹的偶然，那个两个都急切的想要证明的相遇时光，如此真实。

　　“我记得。。。。。。开始。。。。。。我管叫你哥哥的，怎么就。。。。。这样了呢？”

　　两人迟迟不肯离桌，桌上早已换成了两杯清茶，欧阳静笑得有些狡猾。

　　“还敢说！”，秦仲霖蹙眉，语气却有些无可奈何的宠溺。

　　话说那晚认了这个哥哥，第二日果真是阳光明媚。只是后来，两人对于那晚的事只字未提，倒象是未曾发生过一般。

　　而两年来不问世事的秦仲霖却偏偏心里有了丝丝的牵挂，每天总是一开始工作便打开那个只有寥寥几人的□□，对方只要上班总是在线，只要看到他一上线总是会发个笑脸的问候：“哥，上班啦～！”

　　问候的方式多种多样，有时候会告诉他锦城的天气如何昏暗，有时候会说遇见少有的艳阳天，有时候会告诉他受不了老总的臭牌气了，有时候受表扬也沾沾自喜的象个孩童，甚至有时候会告诉他昨晚跟陈磊到哪个饭馆吃了什么好吃的小菜……

　　只是时隔一段时间后欧阳静又出现过几次低落的情绪，陈磊便鲜少出现在她的口中了。大约半年后，秦仲霖终是忍不住告诉了欧阳静他身体大概的情况。

　　只记得那是个月朗星稀的夜，当“残疾人”这三个字猛然出现在屏幕上时，两端都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秦仲霖一直饱受煎熬的磊落终于得以解脱，换来的却是深深的懊悔。。。。。。B城的夜，仿佛只剩下钟摆的滴溚声响和那个静如雕塑的身影。

　　“嘿嘿，看来我这个义工可以发挥作用啦！”，漫长的沉寂后是一张跃然屏幕的笑脸，这是某妞在深深地震惊后短暂地整理好的情绪。

　　原来这世间，不止是自己才有着无法言诉的伤，当对方能将这隐秘的痛梦展现给她时，她知道，目前能做的，便只能是这如花的笑靥。

　　这一夜后，两人的情谊居然有增无减，直到某天，竟互换了照片，转而开始视频。

　　第一次视频是在某个细雨朦朦的夜晚，发出视频讯号的自然是敢在秦仲霖面前上房揭瓦欧阳小姐，屏幕那端愣了半天，居然没有响应。

　　“难不成我哥比恐龙还吓人？安啦！我不会被吓到的！”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激将法吧。

　　视频讯号瞬间接通，秦仲霖这等饱经沙场的人哪能不懂，只是不要让那端的小妞失望罢了。

　　那年月的分辨率，不说大家也懂！明明那般模糊影像也掩饰不了的气宇轩昂，生生被某妞笑得失了方寸。

　　“咳，咳。。。。。。还真是跟我想象中一样是个傻丫头。屏幕里便是秦仲霖内心那早已千年冰封的一抹艳红。

　　“切，没有我这么聪明的妹妹了好不好！”

　　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聊什么天啊，两人一在电脑跟前就开着视频，有事没事就把视频隐在右下角。更有甚者欧阳静经常上班戴上耳机说悄悄话，害得有好多次老总走到跟前了都没查觉，所幸欧阳静的万金油作风在老总面前深得赞赏，老总也只当没瞧见。只是苦了那些要找她签字撞进来的员工，记得有一次秦仲霖在那头亲眼目睹了一个销售部的小经理敲门进来她没听见，耳机还在耳朵上挂着，愣是脸一沉几句话便是打发了，字也没签着。

　　秦仲霖还打趣：“瞧瞧你，平时就一小丫头，犯起浑来可不得了，瞧瞧你们那小经理，几米开外就发颤，熊样！忒没用！”

　　与欧阳静相比，秦仲霖那边的工作环境却总是很安静，鲜少见人去打扰他的工作，只是很偶尔很偶尔的会听见他的几个发小来找找他。

　　就这样，除了偶尔周末回县城看望妈妈，或是晚上有工作上的应酬或是出门会会朋友，两人总是有事没事的视频，生活便慢慢开始交织，事无俱细，小到当天的饭菜，大到工作决断，当然，大多是欧阳静在叽叽喳喳，秦仲霖总是浅浅地笑着倾听，偶尔插上两句。

　　秦仲霖清楚的知道，她与陈磊并没有分手，只是她就像只鸵鸟，哪怕只是些微的细丝牵连着也并不想放开。两人相处的时候都只字不提，这样仿似旁人并不存在。

　　一年多后的某一天晚上，欧阳静明明在线却死活不接视频讯号，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秦仲霖着急便打了她的手机，就在音乐快停止的时候那头终于接了电话，电话那端的声音暗沉沙哑，一向处事不惊的人忽然有些抓狂：“出什么事儿了？赶紧上来！”

　　“没事儿，就是工作上出了点小事，一会就没事了。”

　　“真的？”，电话那头沉寂了片刻，再开口，语气变得冷冷的：“你要不说实话，信不信我马上安排人上你家！”

　　视频接通了，欧阳静却死活不抬头，再三逼迫下，抬起了一双肿得跟桃子似的眼睛，她抽噎着，哽出一句：“哥～～我不想叫你哥了，我要叫你仲霖～～～”

　　究竟那天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现在也不得而知，而秦仲霖在听到 “仲霖～”两个字那一刻，便垮了最后的防线，彻底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