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火》南平晚歌

31、明查暗访（三）

　　每天大清晨，随毕成龙游走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夏庭知道了许多许多故事。故事承载许多人悲喜交织的人生。
　　从前，他也能看见他们，但是夏庭不愿意，也不想知道他们背后的故事。直至现在，走出童年时的阴影，夏庭真正面对四处漂泊的孤魂，心里的戚然一点点在增加。
　　孤魂感谢夏庭为他们完成最后的心愿，而夏庭却是羞于接收，举手之劳，却因为阴阳两隔，轻而易举之事成为孤魂心头最大的难题。
　　心愿虽完成，孤魂或欣喜，或悲痛，甚至悔不当初。阴霾在夏庭心中一点点积累。
　　“毕成龙，我这样做，对吗？”刚刚为一位出门打工，却惨死在外地的中年男人探明家里的情况，男人悲戚地离开。男人家里并不好过，自他没了消息，一贫如洗的家里，妻子改嫁，父母病死，唯一的孩子还被送入福利院。
　　“如果我不答应他，或者他会以为父母还在，妻子和孩子都生活得开开心心。但告诉他了，一切都破灭了。”
　　毕成龙没回答，只默默扶住夏庭肩膀，用自家的胸膛为夏庭做支撑。
　　“认为是对的事就去做。”
　　“但我怀疑我做的事情到底对不对？”
　　“上次张老伯的钱你都送出去了。”
　　“嗯，我本来想以张伯的名义捐出去，但是想想，人已经死了，捐钱可能会引起麻烦，就偷偷把钱换成书本，笔，衣服，面包，玩具。送了给需要的小孩子了。”
　　“你没出现，却令他们以为上天降好运，平白捡到好东西。想想那些孩子捡到书本，衣服的表情。”
　　夏庭眼前化成一张张笑脸，小手托着只值一两块钱的铅笔，开心得就像得到了不起的宝贝。
　　“想想刚才男人离开的表情。”毕成龙单手捂住夏庭两眼。明亮的眼睛看透生死，却看不透人间最细微的变化。
　　中年男人悲戚的脸容上出现一丝松动，仿佛解脱了一般，尽管走向黄泉路的步子依然沉重，却是头也不回。
　　了无牵挂的离开，尽管父母已离世，却摆脱日益衰老而病魔缠身的身体，妻子离去固然令家庭离散，但妻子，孩子却同时得到了活路，就算不能，也能生存下去。
　　悲中喜，喜中悲。分不清是悲，还是喜，该为离去而悲，还是该为活下去而喜。夏庭觉得该哭，但男人却悲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喜。
　　绷紧的神经终于松缓下来，夏庭软软靠在毕成龙胸膛上。一个多月来，听过的故事，一个个在脑海里掠过，最终化成碎片，消失在虚无当中。
　　“毕成龙，谢谢你，是我想的太多了。不过以后，”夏庭抬起头，月光洒在脸上，带出一份圣洁，“我还要继续问，继续做下去。只要他们说出来，我能做的，我都要做。”
　　毕成龙反手搂紧夏庭，好想好想好好安抚身边伤心的人，想告诉他，其实引魂使者，可以做得好简单。
　　“毕成龙。”
　　“嗯？”怀里的人儿在不安分挣扎。毕成龙脸色一阵发红。虽然是大夜晚没人看见，但你也别乱动啊，万一有什么，那就不雅观了。
　　“毕成龙，你别抱得那么紧啊，我喘不过气。”
　　“啊？哦。”毕成龙泱泱松开手，但手依然搭在夏庭肩膀上。
　　“毕成龙，其实我很早前就想同你讲。”
　　毕成龙的心一下又吊了起来。
　　“虽然是大夜晚，路灯又暗，路上又没几个人经过，但是总会有可能有人看见的。”夏庭有点不好意思，用两手笔抵住毕成龙胸膛，“你看，下次，能不能别搂得那么紧啊。”
　　“啊？”毕成龙先是张大嘴巴，继而发出一声惊呼，“啊！哦，好好好。”死命点头，生怕点头点慢了，夏庭改变主意。
　　“毕成龙，你怎么了？没事吧。”夏庭伸手拖住毕成龙下巴，别让他点得太快了，下巴脱臼了。
　　“没，没，就是太开心了，太开心了。”别搂得那么紧，不是不给搂，就是可以搂，但轻松点，是不是意味着夏庭变相明白自己的意思，暗暗表示同意呢。
　　“其实两个人之间，搭搭肩膀，伤心的时候抱抱，也挺正常的。不过抱得太紧了，就不好了，会让人误会的。毕成龙以后不好再这样了。我好难对其他人解释的。”
　　毕成龙正笑着的嘴突然僵硬下来，什么？他没听错吧。
　　仿佛看不见毕成龙突变的表情，夏庭继续低头，自言自语。“我们是搭档，嗯，我这样讲，没错吧。搭档也是朋友，所以有时你安慰我，就抱住我，或者搭肩膀什么的，都没问题。但就这样就好了。毕成龙，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没错。”勉强动动僵硬的嘴唇，毕成龙挤出两个字，小心肝被夜风吹得拔凉拔凉的。
　　“你明白就好。毕成龙，你放开我吧。”
　　“……哦，好。”后知后觉，毕成龙松开手。
　　夏庭立即转身，背对毕成龙。月光下，夏庭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毕成龙看着身影叹息，几次想伸手把夏庭扳转过来，却始终不敢动手。
　　月光的另一侧，皎洁的泪水凝聚于眼角，眼睛猛地闭上，让泪水永远留存在心中。感受到眼中丝丝的苦楚，越过大脑，漫过心胸。
　　毕成龙想说的，他都知道，毕成龙想他问的，他也知道。迟迟不问，迟迟不说，甚至故意反转而为之，就因为说了，问了，一切都将大白于天下。而他却最终不能再以平常心面对毕成龙。
　　怕过，恨过，埋怨过，但毕成龙借助胡斐，巧妙布局，解开夏庭郁结心头多年的阴影，让无辜的人得到解脱。那份怕，那份恨，那份埋怨早就烟消云散。剩下的是对毕成龙的感激。
　　一次，两次舍身相救，夏庭早就感动莫名。虽然开始只想着归还阳火，好等自家和毕成龙扯平，不再亏欠他，但日子长了，这份亏欠渐渐转变成另外一份心动。就连夏庭也分不清到底是亏欠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支持他，一直留在毕成龙身边，照顾他，为他细心料理饮食，生活起居。
　　夏庭知道一旦明白这种行为背后的意义，自己将会变得非常危险。就算毕成龙几次三番暗示，就算毕成龙行动上的示好，夏庭只当作看不见。
　　夏庭不笨，早看清楚自己和毕成龙之间的距离，咫尺天涯，就算不问，就算不说，心里已然明白。
　　既然如此，不如不问，不如不说。
　　当眼睛再次睁开，闪烁的眸子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正如眼前所见，黑夜寂寥。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这章写得明不明白，通不通透，哎呀，要拍砖的妹纸，请轻点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