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Maryanna

46、卷六 假面 1

　　十二月初四，天阴。

　　孙玉伯喝了口茶，眼神向一边低着头站的笔直的律香川扫了一眼，他慈祥的说，“坐吧。”

　　律香川静静的坐下，仍旧垂首，在孙玉伯跟前，他低头的时候总比抬头的机会来的多。律香川心里有些惴惴，他知道，老伯对某些事，其实很不满。

　　孙玉伯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香川的心，是越来越软了。”

　　律香川把头压的更低，如果可以，他此刻应该装傻，表示不明白老伯的意思。但老伯显然有备而来，容不得他虚与委蛇。

　　孙玉伯自然还是和蔼可亲的态度，虽然他的眼睛里从来没有温情的热度，“不过那是香川的私事，自己的父母要怎么处理，别人也不能插手。”

　　律香川终于抬起头，看向孙玉伯的眼神里一片信赖仰慕，纯粹的诚恳，“难得的恻隐，现在回头想，倒有些后悔，他们是不值得我心软的。”

　　“已经做下的事情，后悔也没意思。”孙玉伯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阻止他跟着站起来的动作，“你的私事，我不管。只要对孙府的事，我的事，都办的漂漂亮亮的，就可以了。”

　　孙玉伯按着他的肩膀，他自然不好再动，好在律香川已习惯这种暗示性的威胁，自可坦然对之，“老伯教训的是。”

　　“歇了两日了，按经验看也该大好了吧？”

　　“是，无碍了。”

　　“好，你去快活林，我已经叫高老大备好了礼物，替我送去临安苏家。”

　　律香川点点头，却转而疑惑道，“孙剑不是已经去了么？”

　　“去了，却忘了带礼物。何况，他就是礼数都周全了，我能放他一个人去么？孙剑是个什么脑子，你不清楚？”

　　律香川自然清楚，孙剑的脑子，简直就是没有脑子。

　　“香川明白了。”

　　“苏老爷卸任前是官至左丞的，讲的都是官家体面和客套，按理说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江湖人的。要不是他一家的命都是我救的，我也没法替孙剑攀上这门亲。既然是好容易结的亲家，就别让孙剑自己一不小心搞砸了。”

　　“是。”

　　孙玉伯的手终于放开，“好了，去吧。”

　　律香川起身，给老伯躬身行过礼，才安静的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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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我带上孟星魂？”

　　“有桩买卖，得在那儿办。”

　　“我这次是去送礼，贺苏老爷告老还乡大宴四方宾客……你叫我带孟星魂进苏府做买卖？”

　　“这件事我已向老伯通报过了，他说你能带两个人去，没关系，就捎上孟星魂。”

　　律香川挑眉，“老伯这么说的？”

　　“我难道还敢捏造老伯的意思？”高寄萍抬手拢了拢发髻里漏下的碎发，举手投足间满是绰约的风韵。

　　律香川看了眼一边仗剑而立的孟星魂，又回头看看自己这边两位不知为何正死瞪着孟星魂的，“这可难办，我本来是要带展堂和球球去的。”

　　他话一落，孔雀就先虎了脸，要哭不哭的样子，“都说了我名字是璆……不是球球！”

　　孔雀委屈的紧，律香川得了他命羽，自己又决定“暂时性”先跟着他了，便将迦楼罗族最重要的名字也一并交了出去。哪知道律香川在这种事上倒出奇的童心未泯起来，一眨眼就改了他的名字。

　　白展堂一手盐炒小西瓜子，嗑着嗑着的扭头看看气鼓鼓的孔雀，于是向律香川提议，“反正球球也不是人，他不一定就要用人的状态跟我们去啊。”

　　球球……哦不，璆公子连咬死他的心都有了。却听到对面律香川赞同的说，“展堂说的好，确实如此。”

　　然后他在律香川对自己的微笑里，露出了半认命半委屈的眼神，“好嘛……我变成原形跟着你们好了吧？”

　　“唉……带着只孔雀出门，这略显犀利了一些吧？”白展堂摇摇头，做出一脸困惑思索的表情。

　　“确实不太好。”律香川温和的附和。

　　“那你们想怎样嘛！”

　　“那球球还会变什么？”

　　孔雀怕自己下意识对着律香川回答出来，立刻严严实实的捂住嘴，他唯一还会变的那种动物挫死了，才不要呢！

　　他一个动作，律香川已经明白他心中那点小心思。于是走到孔雀面前，轻轻扯开他捂住嘴的手，双手捧起他的小脸，让他仰起头跟自己对视。

　　“乖，告诉我，还会变什么？”

　　“小鸭子……”一说出口，孔雀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白展堂笑的岔了气，还忍不住一边咳着一边说，“咳咳……这个好……咳咳咳，这个非常好！”

　　“确实不错。”

　　于是孔雀就在他们多数对少数的决议下，无可奈何的变成了一只圆滚滚的小鸭子，不过由于原形的关系，毛色倒是极为好看。翡翠绿似的脑袋，一身油亮的灰黑色羽毛里泛着隐隐的蓝宝光芒。走两步，颠颠的摇着肥嘟嘟的屁股，看上去着实憨态可掬。

　　一切就绪，只待出发。

　　三人走出大门，结果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后头虽然轻却无法忽视的声响，肉砸在地上的声音，还伴着一声轻轻的闷哼。一回头，就看见孔雀摊在地上。大概是变成鸭子身体滚圆，腿脚又短导致动作笨拙，不小心被高高的门槛绊住，重重摔了。

　　律香川轻咳了一声，“星魂兄啊……你看我们好心带你去苏府，球球因为你才变成这样，您也该有点贡献吧？”

　　孟星魂眯了下眼，透出几分危险的味道，但律香川和白展堂是一点也感受不到这种威胁的样子。他撇了下嘴，无奈走到孔雀身边，伸手要抱。

　　结果才伸出手，就被扁扁的鸭子嘴一通猛啄。鸭子嘴不尖，所以不至于受伤，但这样发了狠的砸过来，还是钝钝的发疼。而且孔雀这样抗拒，孟星魂也无从下手。

　　他站直身回头朝向律香川，“你看见了，不是我不肯，是他不要我抱。
　　”
　　“哎呦，这孩子耍什么脾气呢？”白展堂手一叉腰，露出无奈的好大哥表情，越过孟星魂把孔雀抱起来，“球球啊，别闹了，白大哥抱你行了吧？”

　　答案大概是不行，而且孔雀就是故意让他抱起来，好让攻击更加密集和直接。一进了白展堂的怀抱，就是一通狂风暴雨似的袭击，落在白展堂手上怀里，没头没脑的一通啄。

　　“我点你啊……哎呦……没完了是……哎呦你个小家伙，香川我说……哎呦……鸭子的穴道在哪儿啊？”

　　律香川的手指按上了翡翠色的小脑袋，“还不停下。”

　　湿漉漉的眼睛像黑色的珍珠一样，孔雀的眼里写满了委屈，“你们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乖，听话。”律香川把圆滚滚的鸭子从白展堂怀里接过来，伸手在油润的毛上摸了两下，总算，让这不安分的小家伙乖乖的不闹了。

　　结束了闹剧之后，一行人终于带着礼物踏上了往临安的官道。

　　白展堂策马挨着律香川，时不时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一直看到律香川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展堂啊，你不是一向爽快么？有话就问，不要吞吞吐吐的。”

　　“那我问了啊？”

　　“问。”

　　“我可真问了啊！”

　　“爱问不问。”

　　挠了挠头，“那个……我不太明白，你跟高老大，为什么初一之前一定要赶回孙府？”

　　“规矩，每个月初一，我们一定要待在孙府，哪里都不能去。”

　　“哦……嗯？不对啊……高老大之前告诉我，老伯送你去终南山五年呢！这矛盾啊！”

　　律香川觉得扯着缰绳那只手冷了，于是收回来把怀里鸭子从一只手转到另一只手，换了手去操纵缰绳。嗯……球球还挺暖和的。

　　“高寄萍诓你的，老伯是从终南山请了一位道长回来，教了我五年罢了。”

　　“她为什么要诓我啊？”

　　“因为每个月初一不准离开孙府这个规矩，是要保密的。”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没有什么是需要瞒你的。”

　　“那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个规矩？”

　　“暂时不能说。”

　　“你不是没有需要瞒我的么？”

　　“所以我说暂时，过阵子，时候到了，我一定告诉你。”

　　“好，我等着。”

　　头扭来扭去的看他们说话，末了觉得无聊的孔雀缩着脖子，把脑袋藏在丰润的羽毛里，闭上眼睛安心的在律香川怀里打起瞌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