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Maryanna

45、9

　　白展堂风风火火的从屋里奔出来，坐下喝了一大碗凉水，然后一拍桌子，“香川，吃过了早饭，咱们就去找屠大鹏去！”

　　正扒拉着炸酱面的孔雀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晌午都过了吃什么早饭啊……白展堂你睡糊涂了吧？再说了，一早香川哥哥就已经去找过屠城，把事情解决了。”

　　“什么？”白展堂一把扯住身边律香川的手腕，“我怎么睡了那么久？”

　　“昨晚给你的那碗银耳羹，加了一点安神的草药。”

　　白展堂轻轻眯了下眼睛，“为什么？”

　　“展堂已经退出江湖了。”律香川一反手，握住白展堂的手，袖子遮住桌上互相交握住的手，“就不该再跟没必要打交道的江湖人掺和。”

　　白展堂凑近一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倒是不见有什么损失，但他心里仍旧不怎么高兴，“解决起来，还容易么？”

　　“还好，屠大鹏也不是傻子，让我欠他一个人情，总比跟我来场相杀要好吧？”

　　“他……他……没怎么你吧？”

　　律香川迎上白展堂隐隐担忧的目光，“他该怎么我么？”

　　“他敢！”白展堂拍桌跳起。

　　“他不敢。”律香川将他拖了坐下，把菜碟都堆到他跟前，“吃饭吧，吃过了一会儿就启程上路了。”

　　白展堂低头扒了几口，突然想起好似少了一个人，“高寄萍呢？你事儿办妥了，那……苦儿的躯体是不是就散了？”

　　“是，所以她去找能寄宿用的躯体去了。”

　　“找不到咋办？”

　　“那就只能多耗损一些元气，飘回去了。”

　　“咪呜——”突然从桌下传来一声软软的猫叫，白展堂一低头，看见桌脚处窝着一只小小的猫崽，纯白的毛色，看着跟个小雪团子似地。

　　白展堂眉开眼笑的弯身把小猫捧在掌心里，没有意识到身边律香川有些凝固的脸色，“呦，这小家伙可真讨人疼，看看，多可爱的猫崽子。”

　　他朝着律香川说话，却发现律香川脸色铁青，一脸戒备的死死盯着他手里的毛团子，眼睛都瞪圆了。说实话，白展堂还没见过他脸色那么难看。就是之前因为苦儿的遭遇发怒，或者更早被染了阴气那几次，也没见过他这种样子。

　　“香川，没事吧？”

　　“他没事，他只是怕猫。”说话的却竟然是白展堂手里那只白色的幼猫，白展堂一惊扔开，那猫咪在半空弓身转了几个圈，最后稳稳的落在桌上，抬起爪子舔了舔，眯了眯水汪汪的金色眼瞳，“我就说，迟早跟你算账，不报复回来，我就不是高老大！”

　　“你是高老大？”白展堂睁大了眼睛，一声大叫。

　　律香川脸色还是不好，他几乎像是被点了穴定住一般连动都不能动，好容易才开口说了一句，“你……过分了，而且幼稚。”

　　“我只是正巧出去撞到这只小猫的肉身最新鲜，哪儿有过分呢？”小猫伸着爪子摸摸自己额头，仿佛是要做出搔首弄姿的模样，看上去非常好笑，“我不过是一时忘记了，律大总管那次在快活林门口，跟只猫互相瞪了一下午，愣是不敢跨一步的事儿。”

　　白展堂扭头去看律香川已经煞白的脸，心道果然是个人都得有弱点……只是没想到，律香川弱点也太过可爱了一点。

　　之后上了路，律香川自然不可能去搭理那只猫，他是躲都来不及，孔雀秉持着律香川不喜欢的他也不喜欢，自然也不搭理。只有白展堂无奈之下，把高寄萍附身的那只小白猫带着，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托着猫。

　　律香川头也没回，直接扔了一句，“离我远点儿！”

　　白展堂只好悻悻然的放慢速度跟在最后头，忍不住低头埋怨一下托在怀里的“猫”，“我说你，这不是没事儿惹事儿么，你自己折腾就算了，干嘛连累我。”

　　“谁叫你们俩惹我的？”

　　“冤枉啊姑奶奶……”

　　“不就分开一会儿，到了快活林我回到自己身体里，不就结了。”小猫脑袋摇啊摇，“离开三丈远以上会死啊？”

　　“香川体质所限，我不是怕不跟着他，万一再出点儿啥事儿么。”

　　金色的猫瞳里，映出远处最前方那人的背影，圆圆的瞳子眯成一条线，高寄萍发出冷笑，“白展堂，律香川可不像你想的那么弱。不然你以为，以他的体质，没遇上你之前那么些年，他是怎么活过来的？对付妖鬼邪物，他的手段可多着、狠着呢。老伯曾送他去终南山五年，修习道法，你真以为，离了你，他自己搞不定那些？”

　　“可照我看来，他确实经常遇见险境。”

　　“那是因为，以往他不会究缘由，不会管闲事。不惹到他的，当看不见，惹到了，直接打个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自然，不会遇到任何危险。而如今，他心软了要当好人，哼……好人有那么好当么？”

　　白展堂望了前方那人背影一眼，他觉得律香川现在这样很好。也许以前他能一个人过的很安稳，可他没有心。也许他现在有了心会遇到更多的危险，不过不怕，还有他白展堂在呢，自己，是绝不会离开他的。

　　……

　　距离快活林地界不过三十里，律香川却停住了马，掉转马头，“你们先去快活林，我有别的地方要先去一次。”

　　“小猫”抬起爪子舔了两口，“距离初一不过五日，你能不能别闹了？”

　　“我去的地方，距此不过二十里，耽搁不了。”

　　金色的猫眼里，瞳孔猛的缩成细线，“你要去那里？”

　　律香川没有回答，只是重新掉过马头，猛抽一鞭，疾驰而去。

　　白色的一团从白展堂手中猛的一跳，扑在了孔雀的马背上，朝白展堂呲着牙，“你跟去吧，他虽然不讲，但心里，是想你跟着去的。”

　　白展堂不明就里，但仍旧点点头，也狠狠甩了一鞭子，急急跟上。

　　白展堂跟上之后，果然，律香川虽然头也不回，却是默许他跟随而来。于是他不言，白展堂也不语，只一路默默跟随在侧。

　　将近傍晚，来到一处小小村落，绿水环绕，炊烟袅袅，律香川才停住了马，却也不进入，只是在外观望。

　　白展堂停在他身边，也张望一下，不由赞叹，“好个秀丽水乡。”

　　“我很小的时候，住在这里。”

　　“啊？”

　　白展堂疑惑看去的时候，律香川已经又催马而行，于是只好跟上，“不进去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村后三里有座山，我们得快些赶过去。”

　　“怎么？”

　　“我要去的是那山上，半山腰里的一座林子，那林子外围，在太阳落下之后会有瘴气。我没来得及备解瘴气的药物，所以得在那之前，进入林中。”

　　“好。”

　　马不停蹄的上了山，在树林外下了马，白展堂跟着律香川往林子里走，突然发现，这林子还不止太阳落山会有瘴气那么简单。

　　“这里有奇门阵法。”

　　“不是什么难解的阵法，只是为了防止普通人误入罢了。”

　　白展堂点点头，“在到目的地之前，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先跟我说清楚？”

　　律香川的脚步没有停，但确实缓了一些，“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故事么？”

　　“记得。”

　　“那故事就发生在这片林子。”

　　“我们要去的地方？”

　　“对。不过我有些后续的事儿，没有告诉你。”

　　“什么？”

　　“故事里那个孩子的父母，死了之后，就被埋在那里，那个曾经他们想埋了自己儿子的地方。”律香川突然停住了脚步，他转头看着白展堂，眼里是一片认真的光，“我的父母，就在那里头。”他手朝林子深处指着，“你还要跟我去么？”

　　白展堂先是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笑的爽朗开怀，“当然要去！不然让你把我丢在这儿不管啊？”

　　他们继续往里走，越走天光越暗，白展堂发现这并非自然所致，外头虽已至黄昏但天色却不应这样暗。再往里走，几乎是一片黑夜光景了，隐约还看见周围树干上，出现了一道道金符，上头用丹砂书着咒文。

　　越来越浓的黑暗里，白展堂几乎已经快要看不见律香川的身影，却突然前方传来细微的“噼啪”声响，白展堂极目而望，远远的在一片看不见底的黑暗里望见了一团耀目的白光。

　　黑暗里，他感到律香川的脚步快了，便跟紧，他们离那道白光越来越近，那“噼啪噼啪”的声响也越来越清晰。

　　终于走到近处，白展堂愣住，这白色的耀目光芒，竟似是雷雨天才能在天上见到的闪电，不由疑惑，“这是……”

　　“天罡五雷阵。”律香川的声音平稳的没有一丝起伏。

　　白展堂眯起眼睛，抬手遮在眼睛上，辛苦的打量起那雷光之阵，然后眼睛猛的睁大……那里头，有人的影子？不……不对……不是人。形影飘忽，那是鬼，是被雷光似锁链一样捆绑的两只鬼。
　　“轰隆”一声巨响，雷鸣阵阵夹带着紫色闪电突然落下，直劈在被白色电光束缚的两只鬼身上，立刻传出一声声凄厉的鬼吼惨叫。

　　“此阵每个时辰，落五道天雷，磨魄摧魂，却绝不会让鬼魂烟消云散。只要脱不出法阵，永生永世，都要在阵内尽尝天雷彻体削骨之痛。”

　　“他们是……”白展堂说到一半便住了嘴，他已经猜到了这阵内困的两只鬼是谁。这是律香川的恨，不能休止延续至今的恨。折磨的不止是已经死去的鬼，也是还活着的他自己。

　　律香川口中念念有词，他绕着周围走了一圈，自树干上揭下一道道金色符咒。随即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燃，顷刻间一道道明黄符纸便化作了灰烬。

　　阵破，被束缚的两道鬼魂脱出了电光束缚，双双瘫倒在地上。他们抬眼看向律香川，眼里写满了惊惧之色。

　　律香川朝他们走近，白展堂觉得他们想要躲，却没有气力逃不开。律香川袖间掠过一道银芒，白展堂看的真切，不禁喊道，“香川，别……”

　　律香川回过头，眼里写着询问，白展堂看着他的眼睛，神情认真，“别伤害自己。”

　　“不会有事的，展堂，我想做个了结。”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白展堂叹了口气，点点头。

　　银芒自掌间划过，血色蔓延。

　　律香川将受伤的手掌蜷起，捏紧成拳，他将手移向那两道幽魂。

　　血液滴落，落进了两鬼口内。

　　“现在，你们已经有了重入轮回的气力了，走吧。”

　　女鬼的眼里还有恐惧，却是又多了一点幽幽的伤和怨，“香川……第二天，我来找过你……那时候雨还下的好大好大……可你已经不在了。”

　　“闭嘴，快走，趁我还没有改变心意。”

　　“我知道你没有死……我很高兴，虽然我知道这听上去矛盾又可笑……可是……我跟你爹，我们真的很高兴……我们……”

　　“别说了！”

　　白展堂挠挠头，看看那两只鬼，“我说，你们还是快走吧，说这些，只是让他心里更不痛快，何必呢？不如干脆点儿的……”

　　“白展堂！”

　　“好，我闭嘴，我不说了行了吧。”捂了下嘴，却不退反进的几步跨到律香川身边，“不过你先把手松开，这么捏着伤口越来越厉害，松开我好给你上药包扎。”

　　身后的鬼魂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树林里因阵法而起的黑暗已退，天上月牙尖儿的一点光芒软弱却执着的落在树梢上。

　　“在石头镇，知道了苦儿的事之后，我突然想……其实，是不是一开始，就是我跟她做错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是不是就什么都不会发生。自己不用遭罪，爹娘也不用变作恶鬼……”

　　“傻瓜呀你？”白展堂抬手在他额头上拍了一下，力道还不轻。

　　律香川眨眨眼，仿佛没想到白展堂敢这样对他，“你……你干什么？”

　　“打醒你这个傻瓜呀！小孩子天真无邪的跟父母讲话，哪儿有错？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你说你是不是犯浑？”

　　律香川皱起眉想了想，然后先是微笑的低下头，再抬起头时，唇边的笑意却带了丝淡淡的邪气和挑弄。

　　“展堂啊……”

　　“嗯？”

　　“你胆子见长呢……”

　　“啊？”

　　袖底乍现无数银芒翻飞，破风声密集而起，伴随着白展堂东倒西歪的躲避和偶然躲避不善中招后的惨叫连连。

　　“你干嘛扎我呀！哎呀妈呀，这下手也太狠了，律香川你住手啊！你这是疯了呀！”

　　“我看你下回敢教训我！还敢对我动手！”

　　“停啊哎呦喂……我说谋杀亲夫这罪名可大的很，是要斩首示众的！媳妇儿你倒是轻点儿啊！”

　　“谁是你媳妇儿！白展堂你别躲！”

　　“不躲的那叫二百五！你呀，我媳妇儿你呀！”

　　“呸！”

　　“呦，我媳妇害羞起来真好看~”

　　“找死！”

　　“我可不能死，我还得陪着你一起活到白发苍苍牙都掉光呢！”

　　翻掌间，又是十数道厉芒击出，唇边，却是越来越浓的笑意，既软且甜。

　　卷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