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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满地烟雨 ...

  •   今日这一番“审问”,父亲算是问完了他的问题,我亦说完了我该说的话。我覆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心中却是一阵畅快。
      父亲坐在我身侧,喝了几口茶,若有所思,没再说什么。此行的目的已达到,便也安静地坐在椅上,喝上几口茶。从一开就站在一旁没有开口的子玄,更是闭着嘴,灼灼的眼光是不是射过来。
      我有些弄不清楚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萧家人,也不像父亲那样要责问我,若说他是想见见我,或者想要道个歉,那倒真真是可笑且用不着。
      我站起身子,“若没有其他事,我还是回了吧。”这里让人憋屈,我身上无力,也不想再呆下去。
      父亲放下茶碗,“你刚回不到半日便归,于礼有些不合,还是留下来住上一日吧。”父亲并没有让我回去的意思,说到礼,他又有哪里遵循了的。
      可是我胸口作痛,恐怕也坚持不了了,“爹你也看到了,我的伤口方才撕扯之下裂开,须得回宫换药,实在是不能再留了。”
      父亲抿了嘴,也没再说什么。他站起身,开了房门,霎时便光亮了一室阴暗。我正对房门,阳光射到脸上,令我眯了眼,有些不适应。
      日头高了上去。
      “你回宫后,多多留意小心苏靖手段。我如今安插不进人手,你要自己看着行事了。”父亲往门一旁挪开,让出道路,“我就不送你了。”
      “嗯”,我脚下有些虚晃地走了出去,红玉才赶上来搀扶住。
      一场无烟战场,终于又见到了阳光。
      红玉挽着我的手着我,一步步走。日头渐高了,蝉鸣声声,府中空落,想是都在房中避暑了。父亲果真没有跟来,于是,便只余了红玉一人在侧。
      为什么连送一送都不愿。
      园中一棵香樟树,枝繁叶茂,撒下点点碎光。我听下脚步,驻足观望,脑中晃过一些往事。
      胸口一阵疼痛,抬手覆上,不禁皱紧了眉。
      “娘娘还能否坚持?”红玉见我脸色不好,扶住我,急急问道。
      我提起冲她一笑,摇摇头,“没事的,只是还有些虚着,也非大事,你去从随行行李中拿些干参片来便是了。”
      她望了望四周,将我引到香樟树下,“娘娘先在这里避一避日头,奴婢很快便回来。”
      她的身影越来越远,我想起她之前为我流的泪,心里忽然一阵暖意。没有父亲,没有了子玄,我还有关心我的红玉,还有……还有李业。眼前浮起李业嘴角带笑突然的温情模样,兀自不觉扬起了笑。
      那是与子玄不一样的笑,是一种让人看着就心里踏实,让人跟着会心一笑的笑容。
      思绪飞得太远,突然脸上一紧,收起了笑。
      怎会想到了李业!我明明已经心死,再不容任何人进驻心间,李业更不可能。若要接受他,我就一辈子没有了自由,若再失去了爱,我……又该怎么办?这样一点点的心动,根本就不该有。晃晃头,垂眼看见地上几片飞下的香樟树叶。
      躬身捡起其中一片,我抬头看向头顶那片绿荫,心里一股苦楚渐渐漫延,勾起心底沉下去的记忆。
      隐约想起,这是母亲和我一起种下的树。时光荏苒,种树之人独留了我,而它已长得这般繁茂了。星星点点的光落在我脸上,斑驳之影朦胧了我的眼。
      缓缓闭上眼,一点点感觉母亲的气息。
      母亲淡淡的笑,母亲替我擦去脸上泥土的手,母亲细心浇水的神情。
      “影儿。”身后有人叫我,像极了母亲的声调。
      睁开眼默然回头,耀眼光芒里,那一抹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近。
      子玄竟跟了我来。
      他适才的那声“影儿”竟像了母亲。忽然惊觉,不光他的口吻,就连他的笑,也是同母亲一样的淡雅。
      爱上子玄究竟是何时,是不是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的时候。那样的笑,那样的语调,竟可以找到母亲的影子。是不是有些可笑了,难道在我心底将他看作了母亲的替代品,又或许,我爱的,只是他身上母亲的感觉。
      对他的爱,从一开始,究竟存不存在?
      再度回神的时候,他已停在了我身前,响起了一如既往清冽的声音,“影儿。”这样矫情的称呼让我顿觉有些嘲讽。
      “你身子不好了,回去要多注意着,不要受了凉,也不要……”他的话还没有完,我便断了他的话,“我如今是皇后,这些自有太医、宫女操劳,不用着你操心。”他突然的关心多余而可笑,与他的行事相比,这伤口算得上什么。
      他皱了很少皱起的眉,令我不觉作了比较——这样紧锁的眉目,不及李业。
      “对不起,我没想到将药换掉会险些害了你。”他一句话让我愕然一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竟然将药换掉了!
      “没有想到,你没有怀上子嗣会导致将军做此决策,险些害了你性命。我只是……只是不想你为别人生儿育女。”
      我突然酸了鼻。子玄,就算我一人之身出宫,我也不可能与你生儿育女了。
      见我没有言语,他语气转急,“若你生了别人的孩子,母子之情割舍不断,你就不可能接受我了,而我们之间……也再没有可能了。”
      我可不可以这样来想,不是我不会接受你了,而是你接受不了那个非你亲生的孩子。我忽然觉得好讽刺,而真相就是,就算没有孩子,我也不可能再接受你了。
      你要得太多了。
      扭头不再看他,亦没有回答他,却端详起手中的树叶。树还如初存在,越长越盛,那种树之人却不在了。一次偶然的回来,我竟又见到了,又想起了。
      痴痴看着这颗树,闻着破了一角的叶子散发的淡香发了呆,直至子玄的话将我拉回。
      他已经稳了方才紊乱的气息,“你还是爱看着树发呆,我们也依然有可能。记得你夏日的时候,喜欢爬到树上乘凉,像个小猴子。”淡淡的一句话便令我回忆许多。
      的确,那时候天真无邪、肆无忌惮,不禁扬起一丝笑,回道,“是啊,那时候是我最快乐的光景。”偶尔想起,可让人舒展心绪。
      “影儿,我怀念那个爱笑的你。告诉我,要用什么方法,我才能挽回你。”他一双清眸凝视着我,凝成一丝怅惘。
      我往后退了半步,“子玄,我们回去不去了。以前爱盯着树发呆,因为你总是被义父叫去念书,而我等你等到了望着一棵树呆住。现在我发了呆,全只因为我怀念母亲。”
      “一定有方法的,影儿,你想想。”他有些急了,追上前来,双手放上我的肩。
      我扒开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我想你明白我刚才的话——我不会再看着树发呆,因为我亦不会再等你。”
      他着急地看着我,“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知道吗?你在宫里一天,我便心痛一天,越陷越深,已不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是错。”
      是他亲手将我送进皇宫的,如今又说这番话,就算在字字情深,已没了半分意义。
      我晃了头,“我已经看不清楚你了,也看不出我在你心里竟还有这样的位置。出了衍山,你已不是你了,我也不再是我了,而我们有过的故事,也留在了衍山。所以,就当它不过前尘往事,就将它看作最美的曾经吧。”
      子玄,只有把你当作曾经,我才能不恨你,才能继续面对你。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曾经,永远都是最美的。
      他看着我,脸上闪过一片晶莹,竟流了泪,“我自知伤你极深,便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最后问了你这句话,可惜作了枉然,亦难再开得了口。”他颓然退了几步,摇摇晃晃,牵起我一阵隐隐心痛。
      “向来情重情深,奈何缘浅缘落,我宋子玄今生不配给你幸福。”他渐渐退出了树荫,日光撒在他身上,白晃晃,看不清楚。
      他说情重情深,奈何我感觉不到。
      “娘娘。”红玉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奴婢拿了参片,快些含上几片。”她有意无视了子玄,将手中玉盒打开,递到我面前。
      放了几片到嘴里,我按上她的手,“回宫吧。”抬头看了看那片绿荫——母亲,我走了。丢弃了手中香樟树叶,未再看上子玄一眼。
      时光是最好的药,何时开始,当我背离你的时候,竟不觉了那般心痛。
      背后那道目光,伤心欲绝的那声“影儿”,被我抛诸脑后。我曾有爱的,也曾有恨的。但是现在,经历许多的我,竟没有了深恨。
      恨一个人太累,我活得太累,唯有放手了。
      总有那样一个人,会一点点暖化掉一颗冰霜覆盖的心。多少个夜晚,午夜梦回里,我颓然坐起。多少次,李业无言替我拭去眼泪,陪我坐着,直到我又来了睡意。
      因为你,子玄,我已无法承受再一次的伤害,所以我宁愿不去接受,装聋作哑。爱不再有,恨不能留。

      宫轿在游仙殿停了下来,我强撑着下了轿,胸口的伤太过疼痛,迈出的脚步也开始虚晃,抓住红玉的手腕,却没了力气。
      “娘娘。”红玉双手扶住我,慌忙唤我。
      看着迎面走来的李业,我瞬间失去了力气,松了手,眼前一黑,什么也不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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