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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盛大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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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初颀,泥泞的小道上驰来一辆马车,在积雪处艰难的前行。
车前一人,面色凝重,只是挥鞭前行。
车内偶尔传出轻声的咳嗽。
[盟主,你还好吧?]驾车的壮汉听到咳嗽,拧眉回身。
从里面传出一阵温淳却虚弱的嗓音:
[没关系,大鹏,硬把你拖来,辛苦你了。]
盛大鹏赶紧摇手又摇头:
[哪里哪里,为盟主您做事,是大鹏的荣幸。]
陈谅在车里苦笑了一下:
[我已经不是盟主了。]
[可是,在我心中,你才是真正的盟主!]盛大鹏为他鸣不平。
陈谅摇了摇头,肩上又渗出了血液,染红了白衫。没有力气再说话了,他伸出手掀开帘子的一角,外面的天空一碧如洗,浮着几朵悠然悠然的白云。
天下广大,陈谅只是微末,少了一个,大概也不会有人记得了。
心又没来由的揪了起来,只是难得到人间一趟,究竟为了什么呢?什么时候,他也才能像那浮云般悠闲在空中?
今生已了,原来竟只能等待来生了。
远远的有马蹄的声音震地而来,听到盛大鹏警觉的赶着马车往小路而去。
陈谅微微闭上了双眼。
来了,还是来了。终究是不肯放过他。
马蹄声很快到了跟前,听上去竟有20多号人,训练有素。
一个傲慢的声音响起:
[哪儿的?]
盛大鹏略略压抑的声音:
[扬州人,和公子回家探亲的。]
陈谅一听这话,苦笑了一番,撑着剧痛,在车里坐了起来。
[扬州人?听你口音不像啊?]果然那个声音开始怀疑。
[我是四川人,我家公子才是扬州人。]盛大鹏解释。
[扬州的?]带头的人显然连马都没下,骑着靠近车子。
陈谅坐在车里,一股亮光忽然扎疼了眼。有人用剑撩开了车帘,朝里面探头看了看。
是一个军装的官兵。
[我家公子身体不好。不能见光。]盛大鹏在一边将帘子拽了下来。
[看上去是不大好啊。]那个军官怪里怪气的说着,忽然提高声音,[是不是因为跟人比武受伤了?!]
此话一出,顿时听闻车外刷刷的拔刀出剑声。果然是训练有素的军人,长官一声令下,毫不含糊,蓄势待发。
[哪里的话,公子一向体弱,怎么会和人打假比武?]盛大鹏解释着。
那个军官嘿嘿一笑,忽然加重语气道:
[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
此话一出,顿时车外四方传来利器破空之声,显然那20多号人竟同时出兵器,直朝马车而来。
[不要!]传来的是盛大鹏粗厚的大吼。
若是不会武功,这架势怕是要把人戳成马蜂窝了。陈谅无奈的笑了笑,气聚丹田,只待的刀剑之声近了,这才一用力,破车顶而出!
肩上的伤口被扯动,鲜血预料之中的流了出来。
陈谅脸色苍白的俯视了一下车厢。
20多号人的刀剑插在车厢里,不远处坐在马上一军官目瞪口呆,盛大鹏正站在车边,瞪大了双眼,可见诧异之极。
[盟主你会武?]惊讶的表情复杂的转为喜色,不自然的浮在脸上,盛大鹏愣住了。
陈谅捂住肩膀,轻笑出声:
[大鹏啊,大鹏。]
盛大鹏倒退了一步,浓眉紧皱:
[什么事,盟主?]
正在此时,那个马上的军官用力一挥手:
[给我抓住他!重重有赏!]
语音还没消散,20多号人同时举起兵器,“啪”一声砍断车轮。
车子摔下地,顿时粉碎!
陈谅不得不从车顶跃下。
刚落地,前后左右共计10人便挥刀而上。
陈谅深吸一口气,环视了一下四周,忽然身形一动!
攻击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耳边一阵风刮过,手上就一阵酸麻,刀剑落地!
再看陈谅,脸色苍白的已经站在包围圈外,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而不是被人围攻的对象。
只一顿,那些兵士便反应过来,剩下的10人忽的围成包围圈,举刀又上。
陈谅呼吸沉重,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用力已经耗去他残存的大半力气,他已经不可能再作
同样的举动了。
迎面就是一刀而来,陈谅退了一步,身后有风声,他转身便踢,正中后面那人的手肘。那人痛叫一声,刀落地。
还未收回腿,身前身侧便又是两刀而下,陈谅毫不迟疑,用脚勾起地上得刀,反手隔住身侧的攻击,一个璇身,侧过身前的刀势,右手刀上,直指对方咽喉!
对方一惊,没想到刀来得这么快,本能往后直退三步。
陈谅得到空档,刀锋一转,已经劈向身侧!
他这段刀法一气呵成,水泻而下,更是身形优美,让人毫无空隙可乘,不仅转败,而且有冲出重围的可能!
军官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此话一出,盛大鹏的脸色顿时铁青,他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军官。
围攻的士兵得令,更加凶狠,刀剑齐上,一时间风声鹤唳,杀气腾腾。
陈谅惨笑,仰头看了看清澄的蓝天,还没来得及思考,6,7把刀就已经直指全身各处要害!
出手时,刀去无声。师傅说过,最厉害的剑法刀法就是没有法。随心所欲,随心所往。
[陈谅陈谅,你顾虑太多!]师傅教他剑法的时候这样感叹。
是,他总是太多执著。学武不杀生,学文不入仕,纵有一身绝学一世才华都不愿展现人前。
如今,为了生存的本能,他终于下了狠心!
第一刀出去的时候,和小时候所练的并没有区别,那唯一一点的不同在于:这次,他的目标,是人!
空中洒出了一道鲜红的弧线,落在白色的积雪上,分外的妖娆!
有人闷声倒地,连叫喊都来不及了。
接着便是第二,第三!
有了第一次,接下来终究没有那么困难了。
血染红了他的白衫,自己的,混杂着别人的,泥一样的粘稠!
身后一刀擦过背心!
原来杀得兴起,竟然忘了防御。或者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防御?陈谅回身一抹,便了断了那人性命。
对方人数虽然众多,但陈谅武艺极高,众人虽然车轮战围攻,却连近身都不得,反而伤亡惨重。剩下的人虽然仍勉力围攻,但已经面露惧色,行动迟缓了。
军官一见形势不力,大怒,从马鞍后抽出弓箭,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目光,他缓缓举箭,搭弓便射!
箭去如虹,直对陈谅!
陈谅本在酣战,忽听背后利器破空之声,心中便知不妙,只可惜身前数人仍旧与他缠斗,一时之间竟然无法躲开!
忽然有人大力推开兵士,直入包围圈!
陈谅回头,箭已经近在咫尺,来不及避开!
正在此时,一黑影忽的罩住陈谅全身!
灿烂的血花激散开去,仿佛小石子落入水中激起的涟漪。一波波,画入陈谅眼中,缓慢凝重而又悠远。
[大鹏!]陈谅抱住盛大鹏厚重的身躯,直直的跌下泥泞的雪地。
箭贯穿眼角,盛大鹏口吐鲜血,却还未死透!
再抬头,眼中已经冰冷,陈谅怒视着那个军官,握紧了手中得刀。
军官被他瞪得有些惧了,倒退一步。
[你杀了我玉龙城的人!]咬牙切齿,陈谅怒不可遏。
眼前有人上来攻击,陈谅随手一挥,便杀了一个,一步步往前向那军官而去。
军官不安的冷笑了一声:
[你,你怕是不知道他才是出卖你的人吧!]
陈谅扯动唇角,并不停住脚步:
[只要他还愿意,他就永远是玉龙的人!反倒是你们,忘恩负义,居然痛下杀手!]
军官反驳道:
[是他自己寻死,与我何干?!]
见陈谅渐渐逼近,却无人可挡,眼中透露出的杀意如此浓烈,竟让他凭空打了个冷颤:
[杀了他,杀了他!]他惶恐的大叫。
兵士纷纷上前,围攻陈谅。
陈谅双手拾刀,杀红了眼,也不再防守,竟瞪着血眼直对着军官而去,仿若战神,无法抵挡!
军官见陈谅似疯了一般,便知大事不妙,一夹马,便落荒而逃。
陈谅满脸是血,眼中却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一发狠,手中钢刀飞般而去,直取那人背心。
趋势太快,众兵士只听的空中一声尖啸,眼前一花,远处马上那人便惨叫一声,跌下马来!
一切忽然寂静下来,雪地一片狼藉,是血,是泥,是夹杂着的生命消失的痕迹,是鼓动的心跳平息的瞬间。
剩下那些残兵败将见军官已死,纷纷逃离。
风猎猎的吹着陈谅血红的长衫。
盛大鹏嘴角吐着血沫,剩下的那只眼睛泛着泪光,无助的看着陈谅。
陈谅只觉得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都已经被抽走,他颓然倒下。
雪掩埋了他的半边脸孔,那暂时的冰冷刺激着他唯一的感觉,他睁开眼睛,看向身边的盛大鹏。
[盟主,对不起,我错了。]盛大鹏无法开口说话,满是悔恨的眼神传达着这样的讯息。
陈谅无力的笑了笑:
[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趁我不在放元兵入城好让我无家可归,你却没料到我知道密道,赶回玉龙;盟主密令非我亲近不会知情;那日来偷袭,你辅佐金无言金无语迷倒段仁,我知道是你,因为你居然没有带随身的大刀却说在巡逻;今天明为避开官兵,实则向人报信,一说我们是扬州人,二说我体弱,分明是跟那军官说我就是不会武功的陈谅。]
见盛大鹏眼角含泪。陈谅叹了一口气,虚弱得说道:
[可你终究还是下不了狠心杀我。每日下的毒是最慢性的那种,甚至只要最普通的草药就可以解毒;金无言金无语来袭,本欲杀我,你却最后时分出手相助;今日又拼了性命替我当了一刀。大鹏啊大鹏,你知道我为什么只让你驾船载我离开?我是将你支开玉龙,不能再危害玉龙和当今盟主。我本欲与你一道回扬州,让我落叶归根。今日看来,我和你都回不去了。]
轻轻叹了一声,陈谅疲倦的闭上双眼: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天下大势,必为明夺。将武林交给明帝,必有荣华富贵,可是,大鹏,你也体会到了:狡兔死,而走狗烹;飞鸟尽,则良弓藏!大鹏啊大鹏,你可明白这个道理?]
盛大鹏用仅有的一丝知觉,用力的点了点头,眼神中十足哀伤,无限悔恨。
陈谅觉得所有的知觉正从体内溜走,那冰冷透骨的雪地也不能保持他的苏醒。意识慢慢陷入模糊,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却无法再激起他的神志。
会死吗?流了这么多血,也该死了吧?可为什么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他还没回到扬州,还没回到那个梦中,不想死,不想死呵……
[小姐,这里躺着很多死人,我们要不要绕道啊?]
顺着声音,轿帘被掀起,一张精致的脸庞姿态优美的伸出轿外。狭长精细的凤眼只那么一扫,便停留在不远处雪地中躺倒的一个身形。
[天冷着,别绕道了。]放下轿帘,冰冷的语气响起。柳知秋唇角爬上一抹玩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