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如斯岁月，相见不识（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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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过走走停停，心想：“无忌当时应回坐忘峰去，但说不得杨逍未回，因此便往武当而去也是可能。”当下便往武当而去，走了月余方到武当，这武当也是武林里泰山北斗，其掌门张三丰只道是侠义慈悲宽厚豁达，不负武林盛名。
杨过踏上武当，却不禁有一份怯意，只一想到要同无忌重逢，便更是欢喜又紧张。
那知客见杨过立在山门不言不语，心下惊疑，便道：“这位施主，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杨过被这一叫，才回神来，点头道：“我想求见武当张真人。”
那知客听了却笑道：“张真人正闭关参悟武学，恕不见客。”说罢行了一礼，杨过哪里肯罢休，只见这知客回绝无回转之地，便道：“如此得罪。”他出指如电，那知客方才察觉，杨过便点中了他穴道，那知客立时动弹不得，只眼睁睁见的杨过入内。
杨过无人带领，便也四处乱窜去，只见的一个中年道士，正靠坐在椅上，仰面朝阳，不知是睡是醒。杨过好奇心又起，便走上前去道：“你这道士，缘何在此偷懒晒太阳？”
那中年道士开口道：“我乃废人一个，除了晒太阳，亦无事可做。”
杨过听他称自己做废人，心道：“他恐是全身不得动弹。若人至如此，还不如死了好罢，他却能活到如今，却是刚强。”不由心生佩服，道：“方才莽撞，前辈见谅，晚辈只想找张真人，不知张真人现在何处？”
那中年道士道：“你找张真人何事？”
杨过道：“我乃无忌好友，想找张真人问一问无忌现今身在何处……若无忌在武当，前辈有否见过他？”
那中年道士听“无忌”两字，却是一愕，半晌喃喃道：“你找无忌？你……你找张无忌？”
杨过不知他为何如此反应，当自点头应是，却见那中年道士深皱眉头，叹道：“无忌……无忌已死啦！”
杨过听得入耳，不由怔立当场，只觉脑中一时空白了去，待回过神来，不由急问道：“怎会——怎会死了？怎会死了？怎么死的？无忌——无忌他怎么死的？”
那中年道士见他如此情状，心道：“这少年看来同无忌交情非同寻常，或是极好的朋友罢，莫非……”他道：“几年前，是万梅山庄的朱九真姑娘亲往相告，无忌在山中迷了路，又被野兽所伤，被她救回，本想伤好之时将无忌送回武当，却不想竟失足落崖，万梅山庄庄主惊天一笔朱长龄本想拉住无忌，却也跟着一并坠崖……”
杨过道：“这些全是那朱九真所说？”
那中年道士道：“不错。”他见杨过魂不守舍模样，不由安慰道：“你怕是无忌所提的杨过小兄弟吧，无忌小时多得你帮助，他也时常提起你，现下他死啦，但有你这样的朋友，他泉下有知，也应会欣慰……”
杨过却道：“那朱九真所说未必是真……无忌他绝不会这般轻易就死去……我同他拉过勾，有约在前，他怎敢违约先死？失足落崖……我看是万梅山庄要害他，他得知真相，逃跑途中才——”他不敢再想，只又自言自语道：“张无忌哪里会死？他福大命大的很，等我去万梅山庄为他报仇，他方才会出来罢！”说罢拔脚便疾奔而去，对那中年道士唤他之声也听而不闻。
那中年道士见唤他不得，又见他失魂落魄模样不由连连叹气，只道：“只望无忌真吉人天相罢……”但张无忌落崖失踪至今已过去四五年，只怕凶多吉少，希望渺茫。
终南山下，活死人墓，但见两个貌美道姑现出身来，打头的那个生的极为娇美，也似对活死人墓极熟，她开了石门，入了门内，径自往活死人墓中央石室走去。
这石室却是杨过平日打坐修习内力之所，此时杨过早已出了古墓去，寒玉床上正坐着一个妙龄少女，肤色白皙腻人，生的更是娇艳妩媚，只这一张脸却看不出喜怒，没有感情一般，很是怪异。
那美貌道姑见了这少女，却是一笑，柔声道：“师妹。”
那少女声音也是无喜无怒，只道：“师姐来此，不知何事？”
那美貌道姑原来便是赤练仙子李莫愁，她师出便与这少女同源，乃是古墓一派，只见李莫愁笑道：“师妹何必见外？我只想求借玉【和谐】女心经一阅。”
那少女瞧了那李莫愁一眼，道：“玉【和谐】女心经已毁，师姐若不信，当可随我一同去看看。”她说罢起身，便自带路，李莫愁心里起疑，却也跟上，但见那石室室顶之上刻着的一些符号字迹果然已毁，哪怕再凝目细看，也只能勉强看出些边角，唯“玉勹女心经”四字明晰。
那李莫愁心头大震，很是不信，那少女见她神色狐疑，便道：“师姐亲眼已见，为何不信？我虽已将玉【和谐】女心经背下，却是不能给师姐的。”
李莫愁扬眉道：“哦？那我便只得硬夺了？”
那少女道：“但有个少年也将这玉【和谐】女心经背下，这少年同我古墓派无甚联系，只是孙婆婆好心收留罢了，若师姐能寻得他来，叫他背给师姐，师姐也算得如愿。”但这少女却是知道杨过发过重诺决计不将玉【和谐】女心经说出半字。
李莫愁看她半晌，笑道：“多谢师妹相告，只不知这少年叫得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样儿？我又去哪里寻他？”
那少女道：“他叫杨过，听孙婆婆说，他要去找张无忌。”
杨过去往万梅山庄途中，也不断寻找张无忌，只盼有人还见过他，知道他行踪。但人海茫茫，寻一个人岂不是大海捞针，几月过去，也仍了无音讯。只在江湖上听到传言，峨眉正牵头六大派围攻明教。杨过但想杨伯伯有难，但又放不下寻找无忌，便决定先上万梅山庄，若不见无忌，当立刻启程去光明顶助杨逍一臂之力。
这日里日正当中，正是午时，杨过一路风尘仆仆正寻歇脚之地，但见不远处一座草棚之上布帆迎风而扬，上书正是个“茶”字，想是茶肆，便去寻了个空【和谐】座坐下，叫了壶茶，让小二上了一碟包子。
这西地官道来往商客尚算可观，因而这茶肆生意竟是不差，杨过提了茶壶将茶水一并灌进嘴里，忽听有个女子声音钻入耳内：“请问，你见过一个十七八，长相俊美，着一件粗布青衫的少年经过么？”
杨过一震，心生警惕，便只用眼角余光朝声音处看去，但见两个美貌的道姑，打头的肤色白腻，杏眼桃腮，竟是个成熟娇媚的出色美人。另一个看来正值妙龄，肤色也极润白，身穿鹅黄道袍，背插双剑，虽不及打头的那个美貌，却也别有青涩动人之态。
杨过心想：“这是哪里来的两个极美的美人儿？这两人莫不是在找我？那我可真是艳福不浅，只怕那打头的是个蛇蝎美人，我杨过无福消受。”杨过一见那道姑，就觉眼熟，便自想起他十三四岁那年遇到的那两个美貌道姑，不正是这两人么？
赤练仙子李莫愁的名号在江湖上传得极盛，都说她为人心狠手辣，是个极美的道姑，另一个恐怕就是她的徒弟洪凌波。
杨过暗道：“这两人寻我怕是没什么好事，走为上策。”他不动声色，从容起身，便唤来小二结了账，方一离座，走了几步，却听背后有人叫道：“这位小兄弟请留步。”这女子声音极为轻柔婉转，直叫人一听便要酥进骨里似的。但杨过此时哪里有空闲去听？
但被这声音叫住之时，便暗道一声：“坏。”他心头但存侥幸，只道那李莫愁未必认得出来，若不听不闻怕也是走不脱反而坐实了嫌疑，便只得停步回身，笑道：“不知这位道长有何见教？”
李莫愁笑意盈盈，瞧他半晌，道：“我在找一个人，不知这位小兄弟见过没有？”
杨过道：“道长且问，小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莫愁道：“我找的人同你正一般年纪，穿的也是这样的衫子。”
杨过心下暗道：“这李莫愁莫到底是何意思？”口中道：“这……我却是没见过。”他说完转身要走，却听背后李莫愁道：“我找他只想要一样东西，这东西与他并无用处，小兄弟，不如你跟我走一趟吧？”那李莫愁话音方落，只听一道破风声传来，杨过哪里还管回头，只凭风声往旁边急急一避，那拂尘一抽未中，李莫愁正要再度出挥出一招，但听后方马蹄声渐近，再细细推敲，所来马匹应有二十来骑。
但见这马队清一色皆是女子，素衣轻纱，腰佩三尺青锋，想是峨眉女杰。
李莫愁心道：“这几日峨眉牵头围攻明教，想来这一队人马正是前锋，只不知江湖盛传倚天宝剑主人灭绝师太又在何处。”心中想罢，不过转瞬，正想将杨过抓回发落，却见杨过竟早已施展轻功发力疾奔，她本自负自己功力远胜杨过，哪里想到这小子竟如泥鳅一般，滑溜的紧，当即冷笑一声，但且追上。
杨过奔的急，虽慌不择路，却也一路仍向西行，但见前方一队人马，约有十来人，同先前所见一样全为女子，打头的是个中年尼姑，想来是峨眉灭绝师太，她们这一行人先走，后边那一队正追赶这一队人。
杨过几步纵跃，跳上树梢，正想离去，却听那中年道姑道：“武当七侠如何？那张翠山竟娶了魔教的妖女，生了个孽种，真是败坏门风，理当该死，那孽种也死的好，省的危害武林。”
杨过当下怒不可遏，心道：“张翠山是无忌的爹爹，这尼姑竟骂无忌做孽种！”杨过此时哪里管的身后尚有李莫愁追来，只高声道：“哪里来的丑尼姑信口开河？我看是你这尼姑，是长得太丑没有人要才出家当的尼姑罢，也好也好，省的危害天下好男儿！”
灭绝师太方一听罢，气得发抖，厉声喝道：“是谁！给我出来受死！”
杨过嘻嘻笑道：“想来也是，你看看自己，一副吊死鬼的样儿，哪里有男子会喜欢？只怕被你吓死！”
其实这灭绝师太容貌却是甚美，只是眉毛斜斜向下，观来有些诡异，杨过骂她做“吊死鬼”虽甚为恶毒，也正戳到了灭绝痛处，灭绝气得两腮涨红，喝道：“哪里来的小子！好大的胆儿！快出来受死！”
杨过任她吼叫，也是不理，道：“老处女！你既要牵头围攻明教，我便是明教中人，自当与你做对，如何？那杨逍是我半个师父，我那半个师娘丧命于你手，我还未同你算账！”
灭绝听他称自己为明教中人，本不以为意，只当是个爱借名头胡闹的小子，却不想这小子竟能道出她杀纪晓芙的事来，不由心中一凛，却见一条人影跃出，纵到另一棵树上，又听杨过道：“你们人多，我怎会现身来？勿要把人都当做同你们一般的傻子！”
正在这时，却听一女子扬声道：“杨过，你站住吧，你跑不了的，乖乖把玉勹女心经交来，我当自会让你死得痛快些。”这声音婉转娇柔，哪里想得话中竟是杀机四溢。
杨过只道李莫愁追来，正想逃跑，但见几枚细小银针夹杂“嗖嗖”破风声而来，杨过心下大骇，扭腰侧身规避，但这一避脚下一乱，却正掉下树来。
那几枚银针钉在树上，片刻便将所钉树干周围腐蚀殆尽，显是淬有剧毒。
杨过在半空中翻了个筋斗，才没摔得个狗啃泥。
但见李莫愁一挥拂尘，向灭绝道：“灭绝师太，久仰大名。”
灭绝冷笑一声，道：“赤练仙子李莫愁？”
李莫愁只笑道：“正是。”她话音方落，却见灭绝提起盒中宝剑，便自攻来，她方才只心知这灭绝难近，哪里想到这灭绝竟会一言不发便自抽剑刺来。
李莫愁本不想同灭绝有所冲突，但现下无奈，只得挥出手中拂尘抵挡灭绝攻势。灭绝手中乃倚天宝剑，李莫愁心知倚天剑厉害，手中拂尘抽、卷、扫、挂，极尽变化之能事。只借以柔克刚的妙用，不同剑锋硬碰，但见杨过竟已跑远，正想抽身追去，却不想灭绝师太竟一剑刺来，正挡去路，不由急道：“灭绝师太！我们暂且休战，现下我们目的应是相同，勿要将那口出恶言的小子放跑！”
灭绝冷哼一声，出招更快，心道：“那小子只不过是个滑头，在魔教中却从未听得有这一号人物，虽恐与杨逍这恶贼有一段渊源，却还不如你这一等一的女魔头残毒，先料理了你这魔头再说。”口里道：“我同你这邪魔外道哪里有什么相同目的，那小子我自是要追，也是再杀你之后！”
李莫愁但见如此，又见杨过早跑得没影，哪里肯再做纠缠。手中拂尘一样，使了柔力缠住倚天剑，再一抖手腕，便将倚天剑剑锋荡开，随即立刻施展轻功飘去。
灭绝见李莫愁走远，只道现下围攻魔教一役才为当务之急，也并不去追，将倚天剑反手回入鞘中，便下令继续前行，追赶杨过。
这日已离万梅山庄不远，杨过跑了许久，也已累了，只道跑了这么久，怕是已把灭绝与李莫愁两人甩得没影，便想寻个地儿稍做歇息，只见几步之处有一雪堆，底下露出几根柴草，想来是农家堆柴草之处，正想去那坐下歇脚，忽听上方动静，抬头一望，正见一人直直掉下，若掉到地上，非摔死不可。
但见此人在半空之中翻了个筋斗，身形便斜斜划了个弧，向那雪堆而去，但看此人左足已点上雪堆，波的一声，身形便陷入雪堆之中，他似还想在跃起，却见蓬头垢面须发未修难辨表情的脸露出痛苦神色，便直坐在那雪堆之中，没了动静。
杨过此时已闪远了几步，这人方才从坠下到落地时间不过一瞬，但杨过却觉惊险得好似过了许久，他见这人坐在雪堆之中叹了口气，双手用力，慢慢爬出柴堆，滚在雪地之上。
杨过见他动作，不由走上前去，正见他正检视己身伤势，接骨手法很是娴熟，心想这人恐怕懂些医理，不由想起张无忌来，便出声道：“你这叫花子，倒懂些医理。”
这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尚懂一些罢了。”便坐了不动。
杨过心想：“这人从那么高处摔下，竟是不死，也有些运气，看来也是个练家子，只不知缘何如此凄惨。”但口上却道：“你何以会从那上面坠下？若非我闪得及时，岂不是要被你砸死？”
这人一愕，道：“我中了恶人奸计，被这恶人从崖上推下，原想这么些年过去，他也该改好，却不想仍是花言巧语，若不是我恰好掉在这柴堆之上，恐他奸计得逞。”他微微一顿，郑重道：“方才实在对之不住。”
杨过但见他竟对一个陌生人坦言相对，又郑而重之的同他道歉，看来实在有些傻兮兮的，又想这同无忌倒有些相像，不由笑道：“你这人，好生有趣，我们方才见面，你便这般坦言相告，若我是恶人，你岂不是又要被骗？”
这人道：“我看你并非恶人，更何况我现下比乞丐也不如，你骗我又有什么好处？”
杨过一愕，心下触动，不由呆住，这人但见他发呆，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杨过心道：“小时无忌好似便说过这话。”口里却道：“你这叫花子，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那人见他如此，便自不言，沉默了一会，杨过道：“你叫什么？”
那人好像并未想到杨过会问起他姓名，不由一楞，吞吞吐吐道：“阿……阿牛……曾阿牛。”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如斯岁月，相见不识（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