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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有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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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翟哥,今天我过生日,放了学一起去新国际唱歌吧,我定了包厢。”身着蓝灰色西装式校服的柯明杰亲昵地揽住翟央的肩膀。
一行少年欢呼着应承。只有翟央犹豫着没有回应。
“不是吧你也太扫兴了。这有什么,一起去吧。”柯明杰用水笔戳着翟央的后背。翟央不想错过好朋友在高中第一个生日,还是点了点头。
柯明杰像得到圣旨一般站到座位上宣读:“那就说定了啊,放学谁都不许走,我家司机接我们去新国际。”又是一阵欢呼。
翟央想着仅此一次,坐上了柯家的保姆车。
和学校的古板沉闷截然不同,一路穿过大厅,穿着满是绳结的热辣演出服的舞女,衬衫领结的一溜排beta服务生,一楼的舞池时不时抛出一个烟花瓶。DJ放着超大声的音乐,鼓点震得脚下楼板一跳一跳。少年们兴奋地不住尖叫。
空气中弥漫着烟味,酒精,还有复杂的信息素。穿过各色昏暗的氛围灯光,柯明杰开的豪华包厢就在眼前。
翟央突然被一阵熟悉的刺痛惊到,后颈传来痉挛一般的疼痛。
信息素过敏反应。这是一种几乎只有柔弱的omega会患上的免疫系统疾病。由于适应不了过于强烈的异性信息素,位于后颈的腺体会产生剧烈的疼痛做出警告。
翟央作为alpha,这种象征着柔弱的病症更让青春期的他无法启齿,一向骄傲的他无法接受被朋友们议论同情,甚至排挤。所以一直偷偷使用昂贵的靶向阻隔血清维持着表面正常的生活。
柯明杰撑着隔音门催促:“翟哥,快进来呀。”
翟央在口袋里握住那支血清,讪笑一下:“我去上个洗手间。”
把柯明杰大声喊着包厢里有厕所的声音抛到身后,翟央几乎是捂着后颈钻进了公共洗手间,剧烈的疼痛让他等不及找一个隔间,直接掏出了血清准备给自己注射。
不巧两个醉醺醺的omega闯进洗手间,血清被撞得脱手滑落,玻璃密封的液体溅落一地。
醉鬼没有收起自己的信息素,整个洗手间都是浓烈的香味。翟央感觉自己的腺体像心脏一样痉挛跳动,痛感越来越强烈,痛到头也跟着震荡。
“哟,小帅哥,还是个alpha。”
“来玩的吗?”
顷刻天旋地转,耳边的声音逐渐矮了下去,翟央像一滩泥一样滑到了地上。
醒来已经在医院,后颈还有隐隐的痛,翟央舔舔干裂的嘴唇,对床边的beta嗫嚅着:“蒋哥,水。”
蒋非扶他坐起,在后腰垫上枕头,随后递过温水。
翟央低头捧着那杯水,并不饮,只是默默看着。
一滴,两滴,眼泪滴进玻璃杯里。
一直用尽全力掩饰自己的隐疾,他的人生浪费了几乎一半的时间用来担心事情败露,但还是失败了。
他只觉得好累,以为自己会是技术最精湛的演员,但此刻还是无法掩饰内心的恐惧。
蒋非看着翟央因为哭泣微微耸动的双肩,一直装作飞扬跋扈来掩饰脆弱的小少爷连哭都不敢放声。他也满是心疼。
“西京的特殊教育学院有一个信息素敏感患者协会,每周末都会有心理辅导,你要不要去看看?”
一个带着口罩,把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少年在会议室门口徘徊。
正在整理桌椅的大婶注意到了他:“孩子,你先进来等等吧,今天的心理课还有二十分钟才开始呢。”
这么一喊,不容翟央犹豫,他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去。不好意思自己坐着,翟央帮大婶一起搬起了桌椅。小心把一个豁了角的坏桌卡进墙角,翟央转身——
一个漂亮的omega立在自己身前。
虽然提前吃了整整一板的抑制剂,自信不会被闻出是alpha,但是如此近的距离还是让翟央瞳孔一震。
裴悬确实没有闻出来,但就是因为没有任何信息素的气味,他猜到了。他盯着翟央慌乱躲闪的双眼:“你是来参加心理辅导的吗?“
“是。”翟央压着声音说,不自觉伸手按了一下口罩。
“我是这里的帮扶义工小裴,欢迎你加入。”omega还穿着一中校服。大概是跑着来这里的,敞开的领口冒着蒸汽一样的雾,整个人像个刚出笼的包子。
是个矛盾美人。比如一张干净的学生脸却安在这么高一副身体上,比如圆溜溜的一双猫儿眼却散发着深潭一样的诱惑,比如紧绷的有些禁欲的脸上泛着潮红。
翟央心一动,赶忙把视线避开。
人陆陆续续坐满这个不大的会议室,有很多特殊学校的孩子们,也有一些社会人士。
清一色的omega。
今天是为一群初三孩子举办粽子活动。初升高的三模一过,这个月半就要正式考高中。
保安大叔已经提前把一颗甜粽挂在了门框上,孩子们要挨个儿跳起来摸粽子,图个“高粽(中)”。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们跳猴儿似的兴奋不已,已经不管是不是初三生,纷纷拥过去抢着够粽子。会议室所有人都被欢欣感染,笑着拍掌起哄。
裴悬被挤得东倒西歪,忍着笑大声拍掌维持秩序:“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来!”
初三的大孩子们已经开始了发育,跳起来勉勉强强还能摸到。但是小孩子们奋力伸着小手还是有一段距离。
裴悬笑着在门框旁蹲下:“我背你们。”孩子们争先恐后爬上他的背,裴悬把孩子小心举起,一个个小手摸过那颗代表心想事成的粽子,开心地大喊大叫,整个会议室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翟央也被这欢欣的氛围点燃,他不自觉的站起来,看着那个透过和煦阳光的门口。
一连12个小孩儿,还有一个小胖墩儿。裴悬就是铁打的腰也有些吃劲,更何况他上午刚刚做了6个小时的兼职。
好容易最后一个孩子也心满意足地摸到了粽子,裴悬刚直起腰。冯婶儿嗔怪地拉过孩子们:“看把裴老师累成什么样子了。”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小姑娘从冯婶儿地咯吱窝下一骨碌钻出来,跑到裴悬面前站定:“裴老师,你不摸吗?”
刚刚安静下来地大小孩子们又找到了起哄的机会,他们很快把掌拍成一条声:“裴老师!裴老师!裴老师!”
不想扫孩子们的兴,可是自己实在是没力气蹦起来了,裴悬笑着朝孩子们摆摆手。
突然不知哪个人笑着大声说:“谁也来背一下裴老师!”
大家纷纷转头搜寻这个会议室比裴老师还要高大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鹤立鸡群的翟央身上。本来就是alpha,拔个儿又比同龄人早,翟央是这个会议室里最高的人,背裴老师的任务理所应当属于他。
翟央有点紧张地在口罩里舔了舔嘴唇,摇头张望了一下,目光在扶着腰微笑的裴悬身上定住。
午间的盛夏阳光洒在裴悬的背上,翟央却觉得像晒到了自己似的浑身发烫。
真是非常漂亮的omega。翟央再次在心里念着。
裴悬看出了他的紧张,对他露出一个更大的笑容,抬起一只叉着腰的手向他招了招。
翟央不用等大脑处理这个动作再发出指令,双腿已经不自觉的向大门走去。裴悬招手的动作像在呼唤一只可爱的哈巴狗,而翟央就是不必用零食讨好就乖乖跟他走的那条狗。
高大的直逼门框的alpha走到面前,然后温顺地转身蹲下,裴悬轻手轻脚趴到他背上。
空气里是好闻的洗衣香氛味道,一点信息素都没有,近乎诡异的毫无痕迹。
裴悬确认了他就是一个假扮omega的alpha。
稳稳的,不算慢的上升。裴悬在众人的目光中伸手轻轻摸了一下绿油油的箬叶三角糯米粽。
翟央全然忘记了紧张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只觉得疑惑,至少一米八的高中生怎么轻飘飘的,流畅的并不凹陷的脸颊看不出太瘦弱的痕迹。
直到裴悬趴稳,翟央抓住他的腿准备起身的时候,他才明白了轻飘飘的感觉从何而来。
这简直就是一把骨头。
翟央没法回头,但是他想起了刚见面时裴悬细细的手腕和有一点污渍的校服。是要打工吗?过的很辛苦的样子。
因为新国际ktv晕倒的事件,翟母大为紧张,等不及小儿子成年,提前把他送到了国外秘密接受了腺体改造手术。
一项危险性极高且价格昂贵的手术。
信息素过敏这样的疾病之所以让人困扰,就是因为极其影响正常生活,而普通人又没有足够的钱接受这样的手术或者购买耗费巨大的血清。
8400一支的靶向阻隔血清,作为日常使用,是底层家庭想也不敢想的。
越病越无法正常工作,越无法工作,越没有钱。
所以注定这是一个富贵病,疾病和贫穷是孪生兄弟,有一就有二的关系。
翟央挺过了这场几乎要了命的手术,后来他多次带着帽子去那件小小的会议室里参加心理辅导,可却再也没有见到这个漂亮的omega。
“小裴不在这里工作了,他找到了新的周末兼职。”冯婶儿停下扫地的动作,倚在扫把杆上说。
小翟央有些失望地询问:“那他去哪里打工了你知道吗?”
冯婶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盯着翟央端详了一会儿,然后一拍大腿:“你就是那天背他的那个孩子吧!你等着。”
圆溜溜的冯婶儿跑起来却像一阵烟一样,不多时就拿着一个信封出来递到翟央手上。
是一中统一发放的草稿纸,纸头印着校名。
“小裴说,要是那个背过他的孩子来了,一定要交给他。”
无心听冯婶儿的碎碎念,翟央急急打开信纸。
“虽然不知道你一个alpha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应该很辛苦吧),但是祝你早日攒够做腺体改造手术的钱,祝你早日康复!”
裴悬更不知道,不仅仅是感谢,翟央在16岁那年,就情根深种。
翟央出国做手术时的行李箱里,就放着这封信。
但是虽然距离手术已经过去多年,幼时对别人发现自己隐疾的恐惧还一直留在心里。翟央常常梦到同学发现自己用的血清,围住捂着后颈的自己嘲笑。
一旦醒来就再也无法入眠。
命运会给注定在一起的人一个出其不意的相遇,就在四天前的那个夜晚,那位被国立大学老师们交口称赞的天才学生小裴,居然就是16岁翟央的白月光,也是26岁小翟总今后的睡梦守护人。
话在心,口难开。尽管知道裴悬一定跟八年前一样,不会对自己难以启齿的疾病加以嘲笑和同情。
但是翟央不敢说。
疮疤即使脱落,新长出来的粉色皮肤也一定和周围格格不入。
更何况是横亘整个青春期的一条天裂。
他不敢说。
因此翟央不答反道:“一个月后是美迪云的借读生考试,你要是想报答我,就好好考进去然后出来给我打工。”
蒋非松下了心,聪明的雇主还是找到了合适的借口。
要让一个爱学习的人不学习一个星期,真比杀了他还难,更何况距离上一次学习已经过去了5天。翟央板起脸孔好一顿威逼利诱才让裴悬又硬躺了两天。
就在裴悬穿戴整齐,要去售卖借读生考试资料的指定书店的时候。
蒋非已经如满弓上的弦一般准备弹射。
办好出院手续——虽然没有费用可缴。裴悬没注意到身后那个火急火燎的身影。
蒋非像泥鳅一样滑进驾驶位,自知行动不便的翟央早就坐在了后座,捧着一堆报表在看,左手端了一杯拿铁。
一样不必知会,跑车直接飞出了停车场。
在一个略显年代感的小书店门口停住,翟央下车,确认了一下西裤上已经不太明显的咖啡渍,依然有些吃力地走进书店。弯腰整理柜台的老太太直起身堆着笑脸迎接。
蒋非掏出一张清晰的裴悬大头照,走上前让老太太仔细确认。“一会儿有个长这样的研究生过来买借读生资料,你就说现在免费。”说完,蒋非严谨地在自己脖子处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高。”
翟央掏出一叠钞票轻轻放在柜台上,刚要转身出去,迎面看到了正掀起塑料门帘的裴悬。蒋非眼疾手快,一把揽住翟央拖到旁边的书架后面。
塑料门帘有些年头了,有点硬,有点油腻的黏。裴悬确认了身后没有人才甩下手里的帘子。
“您好,我来买美迪云私立国际大学的借读生考试资料。”裴悬说话像溪水淙淙一样好听。
老太太实在替书架后的一a一b紧张,结结巴巴地说:“那个,那个资料今天免费。”
一路担心价格的裴悬感觉自己真是走了狗屎运,欣喜地追问:“为什么今天免费呢?”
“嗯,嗯大概,反正最近免费。”老太太心虚地钻到柜台下面捧出一叠资料给他。
裴悬道谢着接过,转身看见书架有一点晃动,狐疑地回头看向收银的老太太。
“小情侣亲嘴儿呢。”老太终于不负众望流畅地接上了。
总算没有露馅。现场三人同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