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降落的夜晚》柳芥

1、星星

　　“徽哥，江湖救急，帮帮忙！”按下接听键，电话的另一侧传来李旻急切的恳求声。
　　徐徽之不急不缓地点开扩音，随手把手机丢在餐桌吧台，转身去酒架上挑了瓶酒。李旻找他十有八九和拍摄有关，“节目又怎么了？”

　　李旻作为大热综艺节目的制作导演，烦心事可以说是一茬接一茬，表面虽然风光，但背地里不知道被人穿了多少小鞋，个中心酸，只有自己能体会。

　　“你是不知道啊，呜呜，那个新晋男流量叶庆辰仗着自己有金主妈妈，小牌大耍，我给他粉丝找好，场地打点好，一切准备就绪，结果他刚一通电话和我说不拍了，我明天一大早的拍摄啊，呜呜。”李旻悲痛欲绝，像抱着救命稻草般说道：“我的节目可不能就这么开天窗啊！徽哥你认识的人多，就帮我介绍一个，就一个，好不好？”

　　李旻正在拍摄《我会来见你》节目。
　　这个节目是由粉丝的亲朋好友替其报名，节目组联系粉丝的偶像，创造偶遇，从而使粉丝获得美好的一日体验。
　　这也算是偶像对粉丝的回馈。

　　说起来，李旻和徐徽之也是因为一档娱乐综艺相识。
　　彼时的徐徽之已经靠一部古装剧火遍大街小巷，而李旻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导演助理。在李旻因为拿错工具被导演辱骂的时候，徐徽之路过顺便帮了一把。
　　从那之后，两人渐渐熟络，尽管李旻现在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制作导演，但面对徐徽之，也许是因为那份信任，总是相当依赖。

　　徐徽之明显不吃李旻这套，他拔出酒塞，往高脚杯里倒进一小点，拿起酒杯，优哉游哉地说：“你当导演这么些年一点人脉没积累啊？”
　　李旻仿佛早就习惯了徐徽之的毒舌，“找了！我找了一圈，红的吧，明天早就有安排了，糊的吧，又给不了我们节目想要的知名度......”

　　“所以，”徐徽之打断李旻，“你想找我填你的天窗？”
　　“那...倒也不是，”李旻支支吾吾：“就是...我现在找不到...那个......”
　　“说重点。”徐徽之耐心告急。
　　李旻闭上眼，反正早说晚说都得说，干脆一鼓作气，“我想找你妹来演粉丝。”

　　“我妹？！”徐徽之忍不住嗤笑一声，“是你疯了，还是我听错了？”
　　李旻十分认真地说道：“我没疯，你也没听错，就是你妹，徐夏仪。”

　　李旻曾在后台见过一次徐夏仪。

　　那天，李旻和徐徽之结束拍摄，回到后台休息室，推开门，李旻就看见徐夏仪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
　　明明休息室很大，但他却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她。

　　微卷的长发被她捋到耳后，她正全神贯注地在平板上画着什么，休息室的灯光虚虚地打在她的头顶，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看着像是一幅让人感到平和的油墨画，但在画中的人却又让人觉得十分夺目。
　　那是李旻认为，他见过最接近“天使”这个词的人。

　　所以即便只是一个照面，李旻也牢牢记住了这个女生。

　　单从外貌来看，相比起徐徽之，李旻认为徐夏仪更像艺人，如果她出道，说不定会更火。
　　不对，李旻摇了摇头，是一定。

　　“你一开始就冲着我妹来的？”电话那头徐徽之冰冷的声音传出。
　　李旻不禁打了个寒颤，巴巴地解释道：“你也知道，我们这种节目，外形条件好的人能让节目获得更多关注度，夏仪的外形就不用说了，跟我们徐大超级无敌霹雳帅哥是兄妹，自然就...太符合我们节目要求了。”李旻十分狗腿地夸赞。

　　“夏仪？”徐徽之抓住重点，冷笑一声：“你们很熟？”
　　熟悉的战栗感再度袭来，李旻秒懂，尬笑两声后，立刻更正，尊敬地称呼：“徐夏仪女士！”

　　李旻虽然表面恭敬，内心还是忍不住暗自吐槽。
　　真是受不了你们这些个妹控！

　　“我可以帮你问问，但她不一定会答应。”面对好友的请求，徐徽之还是松了口。
　　“行行行！太行了！”李旻喜出望外，“你和夏仪...徐夏仪说，我们是一个相当成熟的节目组，让她放一百二十万个心，我们所有流程都有规划，所有的台词都经过策划，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

　　“放心，有剧本！”李旻拍着胸脯说道。

　　李旻怕徐徽之不能很好转达，又补充道：“我们这次请的是个顶流，刚拿奖的那种，我也很想和你说是谁，但我的职业素养告诉我不行，你可以理解的吧，徽哥哥。”李旻说着说着声音都尖了起来。
　　徐徽之听得扯了扯嘴角，沉默两秒后，“...我也不感兴趣好吗？”
　　刚拿奖的无非就是那几个，徐徽之脑中第一个蹦出的就是刚拿影帝的顾辰，他和顾辰共同入选，但惜败，只获得了个提名。

　　“那就拜托你了，我的名声，未来下半辈子都你了，娱乐圈第一帅，未来的影——”
　　电话被徐徽之挂断。

　　两分钟后，徐徽之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椅上，抿了一口红酒，左手在手机上拨出一通电话。

　　同时间里，一间充满淡淡的玫瑰花香气息的书房里，阳光暖洋洋地透过玻璃窗洒进。
　　书桌上，带着黑框眼镜头顶黑色蝴蝶结发箍的徐夏仪正画到关键情节，思路如泉涌的时候，被徐徽之的这通电话打断，她没好气地接通，“干嘛？”
　　徐徽之感受到语气中的不善，反问道：“你今天吃炸药了啊？”

　　“有话快说。”徐夏仪催促。
　　看徐夏仪这副怨气冲天的样子，估计是工作中，徐徽之也就没绕弯，直接说：“《我会来见你》的制作导演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去演一天粉丝。”

　　我会来见你？
　　徐夏仪停下手中的画笔。

　　这个节目她倒是听过。
　　她的好朋友陈一琳曾经拉着她看了一期。

　　那一期喊来的艺人算是一个有点小火的男艺人，但这个男艺人没什么边界感，和粉丝有了一些肢体接触。
　　节目播出后，男艺人的粉丝们网暴了这个女生，还给女生p遗照，女生脸部被锐化，照片上满是恶毒语言，陈一琳转发给她时候，她还感叹，也不知道这个女生会不会后悔参加这个节目。

　　所以在她听清节目名后，无语感顿上心头。

　　“徐徽之，”徐夏仪很少这么直接喊她哥的名字，除非是觉得很无语的时候，“是你疯了还是我听错了？”
　　徐夏仪话刚说完，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止不住的笑声，徐夏仪这下更无语，“笑什么？”

　　“没什么，”见徐夏仪有些发怒，徐徽之勉强收住，“只是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
　　徐夏仪自然是听不懂她哥在说什么，她心里只有刚才的那个分镜，“没什么其他事就挂了。”

　　“真不去？”
　　“不去。”
　　“为什么？”
　　“玻璃心，怕被骂，挂了。”

　　“别啊，”徐徽之身体后倾靠上沙发，抛出一个诱饵，“听说参加的艺人，可能是顾辰。”
　　“......”
　　徐夏仪放在挂断键上空的左手忽然停住，犹豫两秒后，假装不在意，语气平淡地说道：“真的？”

　　徐夏仪估计是忽略掉了徐徽之说的前缀——“可能”，他可没打包票说是顾辰，既然是徐夏仪自己听错，徐徽之也就顺势说道：“估计...是的吧。”

　　双方停顿两秒。

　　“怎么样，来不来？”徐徽之像是在徐夏仪面前不停地抛糖果诱惑道：“顾辰喔。”

　　顾辰是今年炙手可热的男艺人，前段时间刚拿下影帝，演技和外形都是顶尖水平，因其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外形，吸粉无数，粉丝年龄段横跨三代，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巨星。

　　徐夏仪喜欢上他的契机，是因为一部剧。
　　为了弥补自己高中时期疯狂学习而错失青春的遗憾，那时候的徐夏仪特别喜欢看校园剧，但市面上多数校园剧都是无脑甜剧，工业糖精的堆积实在是齁得慌。
　　这时候一部由顾辰主演的校园剧横空出世，在剧里他饰演的是一个像太阳一样照耀着女主的，女主就是他的人生信条的一个角色，青春张扬，活力无限。
　　徐夏仪几乎是熬了个通宵追到最新一集，接着又每天掰着手指头等更新。

　　尽管这部剧没有大爆，但在一定范围内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这是徐夏仪最喜欢的校园剧。
　　所以，有这样的机会可以亲眼看一眼扮演她最喜爱的角色的人，怎么会不心动。

　　“我去。”

　　-

　　第二天一大早，徐徽之的“御用”化妆师姜菲菲就上门来给徐夏仪化妆，因为常年熬夜，徐夏仪还不能适应早起的生物钟，几乎是闭着眼画完全程，姜菲菲一边化一边感叹徐夏仪皮肤好，但看徐夏仪没睡醒又不好打扰她，一直到快结束，姜菲菲看徐夏仪睁开眼才和她说上句话。

　　“你跟你哥常年熬夜，竟然一点黑眼圈都没有，真是震惊我。”
　　徐夏仪睁开朦胧的双眼，不过还好，脑子还是清醒的，没有忘记诋毁她哥，“他可能早起偷偷给自己上遮瑕了。”
　　姜菲菲被她逗得咯咯笑，“你们兄妹俩真是一样幽默。”

　　节目十点开拍，九点整制作导演就已经到达徐夏仪所在的小区楼下。
　　徐夏仪刚上车，李旻就毕恭毕敬地递上“剧本”，一直在口中念念有词地感谢徐夏仪救活了他们的节目。

　　徐夏仪接过剧本翻开，顺便摘掉导演给她戴的“高帽”，“我可不能保证你们节目的流量啊，不要捧杀我。”
　　“不可能！”李旻听不得这种话，他突然亢奋起来，“有你在，这一集肯定爆。”
　　“......”
　　犹豫两秒，徐夏仪在泼冷水和附和之间选择了闭麦。

　　徐夏仪低下头，认真地看起了“剧本”。
　　她大致地浏览了一遍，大概就是先由一个节目组创造出来的“朋友”带她去逛街，然后进一间店试衣服，接着等她打开试衣间的门，顾辰就会在门口等着她，她需要装作吃惊，接着不可置信，再是喜悦，最后欣喜若狂。
　　这段话的背后还加了个括弧，最好热泪盈眶。

　　“......”看完这段，徐夏仪面露难色。
　　她并不是演技派，这对她来说会不会难度太大了一点。
　　而且在顾辰面前这样表现感觉蠢蠢的，万一被讨厌了怎么办......

　　她继续看下去，这之后两人就成为了一日情侣，去游乐园培养感情，最后在回去的路上徐夏仪需要念一封节目组准备好的信。
　　徐夏仪默默地想，念信倒是比上面的表演好一些，而且她还可以夹带私货地表达自己对顾辰的喜爱。

　　一半真情流露一半没有感情的机械台词，就不会让顾辰觉得自己是个脑残粉了。
　　很好，Good。

　　但…徐夏仪眼神上移，看到上面那段热泪盈眶，又犯起了愁。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九点三十五分，车子停在一间服装店门口。
　　徐夏仪下车后先是抬头看了看，店门的招牌是蓝色夹白色，有一种蓝天白云的感觉，很清爽。
　　她走进店里，发现机器已经架好，李旻这时候走到她边上，收走她手上的剧本。

　　“夏仪，这位是你的‘好朋友’，赵琦。等会儿拍摄你们俩一起逛店铺的场景，”李旻从边上喊来一个女生，然后继续说道：“等你挑选完衣服，试穿准备出来的时候，我们的艺人就会出现在试衣间门口，你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一定要有非常惊喜的感觉，好吗？”
　　徐夏仪点点头，“没问题。”

　　徐夏仪按照流程，在店里挑了几件衣服，不过她早就没有挑选的心思，毕竟谁能在马上能见到自己偶像前夕，还能若无其事地逛街。

　　徐夏仪和赵琦说了声去试衣服，接着便拿着随手挑选的几件衣服进了试衣间，她一进去后没急着换衣服，先是在镜子前练了几分钟的微笑。
　　她先是微微笑，接着微笑，再是露齿笑。
　　最后徐夏仪折中选了微笑。

　　这时候外面也多了很多窸窸窣窣的声音，徐夏仪大概猜测是顾辰来了，她快速换上一件不规则收腰连衣裙，颜色是和这家店招牌很相称的淡蓝色。
　　准备出去前，徐夏仪照着镜子，总觉得发型又少了点什么，于是她把化妆师花了半小时打理的造型盘到了右侧，变成了一条侧边长发，垫高一点颅顶后拿起一个蓝色百合花发夹别在左侧。

　　“很完美！”徐夏仪欣赏了几秒后，转了个圈，满意道。
　　这时候，门外渐渐安静下来。
　　意识到他们已经准备就绪，看着镜中的自己，徐夏仪强使自己冷静下来。

　　但，谁能在这样的时刻冷静下来呢？
　　徐夏仪感觉自己的手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抚上心脏的位置，她甚至能感受到剧烈的跳动。

　　深呼吸，冷静！千万别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徐夏仪转过身，把手放在了门把上。

　　轻轻地，她推开门。
　　门从内向外缓缓打开。

　　徐夏仪微微抬眸，对上了门外正等待着的那个人的双眸。

　　男人背靠墙体，姿态放松，飘逸出尘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得体的微笑，只不过这个笑容在看到门内的人时，悄悄地，扩大了一寸。

　　和想象中的相遇不同，徐夏仪没能表现出任何惊喜的模样。

　　在看清门外的人后，她先是愣了一瞬。
　　血液渐渐上涌的感觉让她完全无法思考，几乎是凭着本能做出的举动。

　　伴随着“砰”的一声，她把门重重地，带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