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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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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瘦马,王秀才溜着马回家。
一路哼着歌。
轻快的步子,王秀才踏入家门。
“爹!吃饭了。”
王秀才心头一软,看着桌前的饭菜。
王秀才想,他家闺女是真不错,也不知道以后得便宜哪家浑小子,他家姑娘,教什么都一教就会。
村口附近有一处巨大的山,自从他不驯马之后。平日里,王秀才会上山拾柴,像是往日,王秀才拾了柴,只当是做家用,无非就是把柴放炉子里点些柴火烧。但李玉珍看了他如何操作后,无师自通,没教过就已经会了。
精神好了以后,李玉珍只要在家就是做些钻木、雕木、组装的活。没几天,李玉珍学会了如何用那些枯柴做桌子、木床和碗筷。
王秀才握着她雕刻的筷子,目光突然落到院外白马身上。
那日,他将白马领回了家。路上,白马走的越来越慢,王秀才回头,白马抬起头看向他,王秀才才意识到,它的腿,瘸了。
马还是接着走着,只是速度越来越慢,于是王秀才也放慢了速度。
它识路,王秀才跟在它身后。
由它引着他,默默走着。
那一天。
他们走了一整个晚上。
白马嘶鸣地叫了一声,在走到门前的那一秒,终于瘫倒了下来。
王秀才放下碗筷,向外唤了声。
白马走进来,李玉珍握住筷子的手在空中一顿,她回过眸子,白马冲她大声地叫了一声。
“爹。”李玉珍缓缓地唤了声王秀才。
“你吃……吃,它腿瘸了,心情不好。闺女,别放心上,啊。”王秀才唯恐闺女心思敏感,于是宽慰道。
李玉珍视线投在白马身上。
那只马是她见过最奇怪的马,在很久以前,她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她就听家里的族人说,人类会驯服各种动物以供其用……狐皮、马毛、蛇肉。
她在看到这只马后,本能的会以为它会恨人类,可是没有。她在它的眼底里看到了同类的气息,却看不到丝毫饱受摧残后的恨意——
李玉珍突地笑了起来,“爹,你看,它会走了。”
王秀才一愣,转过头,白马那只瘸了的腿,被捆绑的严严实实的腿,就这样拖在地上。
那是一只切割成木蹄形状的脚,虽是强行添加在它身上,但走起来,那腿却是分外的快捷。
李玉珍闲来无事的时候,打磨了不少木头,用了不同的木块头锯刻成了一只脚的形状,踩在地上,不管是用力还是收缩,都能保持很好的平衡。
王秀才突地笑了起来,摸摸它的头。
“你姐给你安的腿,喜欢不?”
白马‘哼’的一声嘶叫了一声,不理他,默默地退回了马厩里,继续吃着草。
它躲在马厩的围栏下。
其实应该讨厌她的,不是吗?
在初次见到它的那一夜,它围着她转了一圈,在她的身上嗅不到任何记忆中的那味道……就连曾经的薰衣草味道也消失了。
可它没法说话。
原地转了一圈,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白马蹲坐在草垫上休憩。
李玉珍吃好了饭,站起身。
“爹,我出去换点粮。”
王秀才以为她现在就要出门,慌慌张张站了起来:“珍儿,带的银子……”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够、够不够?”
他掏出口袋,里头还剩一些碎银,现在世济不平,能多带点银子就多带点,以防路上遇到波折。
王秀才点了点头,这些日子的粥确实是也吃完了,那天淋雨后,他就病了一场,现在许多事成了李玉珍代劳。
发了炎的伤口,在雨水的冲淋下,犹如一千只、一万只蚁虫在它身体的躯干上爬。
每到深夜,他都疼痛不已……
“爹,你腿……怎么了?”
“没事,最近夜里湿气重,过几日天气好了,腿就好了。”
李玉珍没说话,心想:人类都是如此爱撒谎的么?
李玉珍接过银子,点了点头。
她是冷血的,人类的感情太复杂了,于是她只好模拟着人类的情感,说,“爹……天凉,你少干点活,莫要让病加重了。”
王秀才又是笑了,只是那笑干巴巴的,像是肉里挤出来的皱子,眼睛眯成缝,王秀才嘴角扭成一道半月勾,声音重重的,答道。
“好。”
李玉珍鲜少走在人类的街头,一切在她看来都极为新奇,走到路中间,有坐在地上卖糖葫芦的小贩,有提着灯在街头叫喊的打更人。
那灯忽明忽灭,她被一下跟着香味来到了跟前,撑眼一看,提灯人去哪了?
怎会是一个竟是她没见过的小贩铺。
香气扑鼻,阵阵的,是肉的味道。
李玉珍指着这竹筐上方盖着那一层布,好奇问道:“这个下面是什么?”
“包子。小姑娘,来一笼?”话音还未说完,从店里突然走过来人,凑到他身边私语。
卖包郎神情变幻莫测,一时嘴里不停念叨着,“不卖了不卖了今天……”收拾着摊子,卖包郎突然意识到摊子钱还站着人,于是他将包笼收起,转过了身。
“小姑娘,我这边要收摊啦,明天再来吧!”
李玉珍瞧这变化太快,一时也思索不出什么,只觉得自己肚子在闻到这人类吃食时饿坏了,一时有些埋怨这人类怎么行为无常,“我还没买包子呢!”
“而且……”李玉珍看着头顶的大太阳,“现在不是才未时么?”
卖包郎没再离她,步伐匆匆地向店子里走去。
李玉珍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思索。
她毕竟不是人,所以想不通人类的一些行为,是正常的。
索性她也不再思虑这一事,仔细搜寻者附近的药铺。
最近王秀才的咳嗽越发的频繁起来,她约莫是能猜到,是那次雨夜天留下的病根,王秀才不说,她也不问。
人类总是骄傲的,尤其是年长的人类。
药铺就在前方。
她行走在路上,突然想起那天夜里,她推开门时候的瞬间。
那马本想朝她冲过来,她只消是轻轻一推,那马便靠近不了她身,眸含凉意的,她垂着头看着那头马。
雨夜下,马身上的毛清晰可见毛皮上沾着的血,以及藏在血底下的肉,那肉看起来不好吃,像一块被削去了外皮后被丢弃的肉。一条小腿折掉了,而不能行走,王秀才推着它,手中握着把手,那马便躺在了木板推车上,就这样被推着前行着。
泥巴顺着污沟滚滚流去,污水与雨水在空中,混在土里的血味,竟是泛着腥。
她手臂突地一颤。
它……腿又是如何成这样的呢?
她行走在路上,看着周围的人,突然想起来警铃声。
动物与人一样,对异常的事物,总会异乎寻常的敏锐。
比如说声音……比如说交谈……比如说动静。
“抓什么药?”
“金银花、三七、紫草和蛇床子。”
“小姑娘,学过药理?”
李玉珍一愣,“一点点。”
她并不懂,只知道在林子里呆惯了,与药草作伴,知道那些是益草哪些是毒草。
“你学到药理,就应该闻得到味道。”
李玉珍答道:“是。”
“你有闻到,我这里是没有你这些想要的药材。”
李玉珍一愣。
她是循着味找到此处的,可是为什么这个药坊抓药人要说没这些药?
李玉珍想要说什么,门就被关上了,就这样,接连走了几家。
一无所获。
只有一家,最后看了她一眼,还是抓给了她。
李玉珍拿好了药,那药裹的严严实实的,她藏在了胸口,这样让人看不出来她藏了东西。闻着味,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还是小狐狸的时候,那时候,她就这样在丛林里扑打着,嘻闹着。
只是……
惨烈的场景冲刷了它的眼睛,她突地意识到。
回去已经没有再等待她的人了。
想着,她迈出了步子,回望那充斥着药味道的门。
她还在路上走着,人群开始如鸟兽般窜逃起来,随着声响的动静越来越大,李玉珍小心翼翼地躲在了路的两侧。
有人被抓住,“看见过这个人没有!”
被抓住的人奔溃了,跪在地上不住的哭喊,“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官老爷!求、求——”
咔嚓一声。
脖子断了。
那头颅像羽毛似的飞起,又像肉泥似的沉重地一坠落地。
“你呢?”
那人又捞住一人,开始问着,只是这人倒是更看的真切了,当真把那副画像凑近了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指了指官兵身后。
“那个方向。”
官兵狞笑一声。
脖颈断的更快了。
那人似乎是没意识到什么,眼睛还睁得大大的。
手起刀落,咕噜噜的头被这样抛在了地上,远远的滚过去,血痕迹滚成了一条厚厚的直线,速度竟比官兵走的还快。
半响,那官兵低头,看向那颗死不瞑目的眼睛,没有任何迟疑地跨了过去。
李玉珍躲在一旁,混乱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她整个身体蜷缩在小小的篓筐里。
这个篓筐箍的她身体紧紧地绷在一起,像是一坨肉球。
呼吸压低了,她大气不敢喘一声。
脚步声近在咫尺。
她转过头,蜷缩的身子使她转不过身。
当她终于压抑好声音,抬起头——
一只小小的,橘色花斑纹的猫,正停在她的身前,
好奇地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