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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当儿媳妇行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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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桐芜仍然潮热。
南迩大学毕业半年多,家里源源不断地张罗着相亲,实在受不了催促唠叨,留下一句“要去外面打工,勿念”的字条拖着行李箱就匆匆跑了出来,跑的急还摔了一跤。
她蹲在路边小心擦拭着,一双苍劲的手递过来一盒创口贴。
黎季潭从巴黎参加了珠宝设计交流会,许久未回黎家,屋里一阵霉味,他不必猜就知道,黎江不在家,自从经历了那件事黎江也经常不回来了。他照常将一层的窗户打开,一阵闷热的风袭来。
院中儿时种下的金桂树如今已葳蕤芳香。
黎季潭工作很认真,什么事情都是亲历亲为,好似没有助理般可怜一定要弄得一身疲惫才回家。他随手脱下西装外套架在沙发檐上,整个人陷进沙发里闭上了眼,不一会儿,屋外传来黎江愉悦的笑声。
“哈哈哈,尔尔这么乖,还想日后孝顺我,我高兴啊!”
黎季潭皱了皱眉,门忽然被打开,屋外的光洒到黎季潭身上,他费劲地睁开眼,模模糊糊地看见两个身影。直到眼神聚焦才看清黎江和跟在他身后拖着行李箱的姑娘。
他惊讶地睁大双眼,疑惑溢上心头,来不及问黎江便开口:“季潭?从巴黎回来了啊,那正好介绍,这是尔尔,我们认识很久了,刚刚在街边遇到,腿还受伤了,可怜的呦,我许诺过她要收她做干女儿,但她一直不允,这次我好不容易带她回来,以后就是你妹妹了,她人生地不熟的,先住在咱们家,她很懂事,你要好好照顾她啊。”
女孩逆着月光,站在阴影里,身上穿着一件t恤和短裤,膝盖上还贴着一张创口贴,周边沾了些干涩了的血迹,很乖。
女孩原本的自在在见到黎季潭的瞬间荡然无存,怯生生地道了一句:“你好,我叫南迩,可以叫我尔尔。”
黎季潭坐了一整天的飞机大脑本就不清醒,此时轰然宕了机,脑海中混杂着另一个熟悉的声音,“黎季潭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哥哥,不许认也不许叫其他人妹妹!”
那时的黎季潭笑着拍拍那女孩的头,安抚她:“好,只是你的哥哥。”
反应过来的黎季潭不顾黎江的独决,一口否决:“不行。”
黎江扮演的一直是个温和的老父亲形象,没怎么跟黎季潭急过眼,除了相亲,这是第二次。
老父亲觉得儿子这是在新闺女面前被驳了脸面,面红耳赤,边朝餐厅走边提声量道:“黎季潭!让你相亲也不行,我认个女儿也不行,钱我拿让你照顾一下还不行,你要翻天啊?”
黎季潭从沙发站起来,陷在沙发里看不出这里藏了个一米八几的高挑帅哥。
南迩渐渐从俯视变为仰视,她拳攥得更紧了,察觉到他好像比记忆里更高了,额前碎发耷拉下来虚掩遮住眉眼,即使身在暗里黎季潭的面貌也早在大学三年里烙印了千百遍,就算闭着眼画都能手拿把掐。但这么真实的看见日思夜想的人还是不敢相信。回过神时,黎季潭已经从她身边走过关上了门,仍旧是与记忆里重合的笑容。
“南迩是吗?先进来坐吧,我去跟我爸说。”
黎季潭长输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他是个一板一眼的人,用他爸的话来说就是轴。
他走到黎江面前,拉开父亲对面的椅子坐下,双手交叉,略微颔首直视黎江,一股要谈判的架势。黎季潭率先打破沉寂:“爸,一定要这么做吗?”
黎江瞥了一眼黎季潭,捕捉到他要退让的信息,点头“嗯”了一声。
黎季潭脑子一抽,一个荒谬的想法闪现,嘴先脑子一步吐露出口:“针对你对我的两个不满,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黎江:“说来听听。”
“当儿媳妇行不行?”
不巧,声音空荡荡地飘到了南迩耳中,她僵直了身体,月光恰好照到她并不淡然的脸庞上。
黎季潭意识到说错话早为时已晚,黎江拍大腿睨眼笑着说:“你小子!好啊好啊。”
可再回头一想,南迩是个姑娘,黎季潭不能只顾自己,如果南迩不愿意,他是万万不能强迫南迩的,即使自己现在扮演的是一个恩人儿子的角色。
黎季潭不再管黎江,“您先上楼休息吧,我去跟南迩说。”
黎江拍拍黎季潭宽硕硬实的臂膀念叨:“好好说啊。”
一步三回头:“终于舍得不吃斋饭了。”
安抚好父亲,他又回到南迩面前,小姑娘本来就不高,坐在沙发里像缩小了的洋娃娃。南迩静静的,一头柔顺的黑长发披落在肩头,衬得小脸更精致了,她撇过头透过半扇窗望屋外金桂树,被阵阵湿润的风吹落,下起了金色雨。
这话不知道怎么拿捏好度才不会吓坏女孩,黎季潭半跪在南迩面前,细语:“南迩,刚刚我说的,你听到了吗?”
南迩回过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神,她快要抑制不住今夜的心跳了,点点头。
“你别有负担,我也只是唬他的,你不愿意就告诉我,我会想办法。”
南迩也只是点头,“愿意。”
黎季潭怔在原地,不敢相信这么无厘头、耍赖的要求都会被人接受,像是向南迩证明自己的清白:“你不用担心,或许只是形式婚姻,我不会干涉你任何,说到底也是委屈你陪我演这出戏,后悔要立马告诉我,千万不要瞒着我。”
南迩看着他傻傻的样子愣了愣,不禁笑出了声。
她想黎季潭应该就是月亮,皎洁温柔。
这是她在梦中都不敢奢求的,只要有能多靠近黎季潭一点的办法,她都会不遗余力地去争取。
黎家没雇保姆,南迩的房间是黎季潭一点一点收拾出来的。
换好全新的床上物品后,黎季潭沾着一身尘土出来,招呼南迩:“房间我已经大致收拾好了,好好休息,有什么不方便的明天告诉我。”
南迩“嗯”了一声,回身喊道:“晚安。”
朝楼下走的黎季潭回头,唇上扬,脸上浮起一抹笑:“嗯,晚安。”
南迩关上门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洗完澡热意才褪去,躺到床上她回想起这一切的阴差阳错、鬼使神差是多么的梦幻。
一月底,凛冽的冬天还没下一场雪,南迩许久未上的社交帐号上多了一条私信。
头像是默认的用户头像,但昵称却是“黎明珠宝董事黎江”。
南迩瞪大眼睛确认这几个字,然后点进主页是否是有人改字冒充的。事实上,就是黎江本人,他的主页博文不多,全是关于家人的,评论区甚至有其他的珠宝老总的互动,但她翻到底只有一张出现了黎季潭,是一张全家福,是在屋外那棵金桂树下拍的,一家四口人笑得很开心,他的手搭在一个女孩的肩膀上。
大学时搜索的信息有限,只知道黎季潭、黎江、黎明珠宝。仅有的几个词将关系网联络起来,那时,南迩才知道黎季潭有个妹妹。
她有些怅然,又有些庆幸,或许刚刚黎季潭那么排斥她做妹妹是因为这个小女孩。
南迩返回私信,看到黎江的信息。
黎明董事黎江:尔尔博主你好,已经关注了你很长时间,看你从大学就在尝试做线下谈心工作,每一次都有自己的独到见解,粉丝也渐渐多了起来真心为你开心,但是你已经将近有半年没有更新,不知你还是否愿意重新开启这份业务?
南迩不是个乖乖姑娘的形象,即使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甚至让人心生怜惜的脸。
上大学的尔尔是一个小财迷,她是个对互联网极其敏感的女孩,预感自己会大吃一波网络红利便开设了大学生线下聊天服务的帐号,专解人生困惑。
一开始尔尔接的单确实无聊,大概都觉得这种服务很不靠谱,来找她的人少之又少,没有任何挑战性,甚至各个心怀鬼胎。
人生战绩包括但不限于,曾在大学被暗恋对象约线下聊天毒舌地把小男生聊哭。将这份体验分享到自己的博文中还小火了一把,粉丝戏称“少女心杀手尔尔”
为了抓住这个机会,暂停许久的业务重新提起。
尔尔:您好,接的。
对方秒回。
黎明董事黎江:太好了。
但这是南迩步入社会以来开的第一次张,她不禁身后一寒,一个老总找一个博主聊天,这是什么意思?正经吗,只是单纯的聊天吗?
对方应是察觉到南迩的顾虑,尽量拿出真心实意证明自己。
黎明董事黎江:你放心,只是单纯的聊天,这是我的公司职位证明,可以拿去检验,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愿意,可以加。
随后附上一张图片。
南迩照着图片上的联系方式加了他的微信,昵称只有黎江两个字,头像是黎明珠宝大楼,朋友圈只有一条,还是在前几天更新的,是那张博文翻到底的全家福。
南迩只是感叹,他真的很爱他的家庭、他的事业。
看着空白的聊天框,南迩主动发消息。
尔尔:黎先生,请问什么时候开始呢?
接触黎季潭的方式找了千万遍,竟是天上掉下馅饼了
黎江:明天下午六点黎明珠宝大楼下的咖啡厅见面可以吗?
尔尔:【好的.jpg】
翌日,南迩吃完饭就开始挑衣服,毕竟是第一次见黎季潭的父亲,虽说是工作,但从未如此紧张过,怎么有种见家长的错觉?最后选择恐惧症发作,放弃斗争穿了一件黑t一条牛仔裤,最常见的搭配。
准时赶到时,黎江早早在角落里点了杯温水等待,看到南迩抬手示意叫她过来。
黎江问:“要喝点什么吗?”
南迩有些局促,抬眼看清黎江眉眼时,心中所有的顾虑烟消云散,全身绷直了的紧张,跟黎季潭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假思索地回答:“一杯黑咖啡加奶。”
黎江手来回摸搓着杯子,透过玻璃墙壁看街头来来往往的人,成群结队,车水马龙。南迩看清黎江眼角渗出了滴泪。
南迩试探地开口:“黎先生,请问聊些什么?”
对面端坐的男人回过神,自嘲抱歉:“不好意思,想着如何开口会不显得矫情,想的入了神。”
“是这样的,我的老婆带着我的女儿离开了我,她有了新的恋人,或许应该说是早就有了,甚至我还知道女儿不是我亲生的,可那又如何呢?我只是想问,相爱的人为什么会分开?”
他的问题把南迩问蒙了,搅咖啡的动作顿了一瞬,惯常毒舌,决断道:“你的妻子真的爱过你吗?被绿的时候你应该也早就有所察觉,往日之事不可追,不要把自己困死在牢笼里。”
他似乎被南迩随口说出的话震慑住了:“是吗,哈哈,那好吧。”
那天南迩和黎江谈了很多,相谈甚欢,相见恨晚。
此后结成了一对忘年交,黎江更是夸下海口,要认南迩为干女儿。
记忆回闪,夜空繁星闪耀,南迩住进了月亮的家里。
嘴里渐渐发涩,南迩爬起床找水喝,隔壁的书房亮着灯。台灯下黎季潭的侧脸线条流畅,高挺的鼻梁,端正地坐着,右手握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左手时不时划着屏幕。
“黎季潭,你在做什么?”
黎季潭被唤醒,噗嗤笑了一声自嘲,不好意思地说:”在写婚礼策划,虽说是形式,但是我要求与你结婚的,交给婚庆实在是不负责,我要多上心一些才行。”
南迩被这一句傻得要命的话逗笑,她真的没想到他这么认真地考虑这件事情,“那也要早点休息啊。”
叮嘱完欲转身离开,南迩想,黎季潭跟他爸爸简直太像了。
黎季潭忽然叫住南迩,“南迩,等一下,我爸挑了一个很近的日子叫我们领证,我回绝了,我说要等南迩方便的时候,我还要先跟你回家拜见一下你的父母,这日子总该是你们挑的。”
南迩回想起父母的催婚,不用多想,一定是千万个同意,千万个愿意。
南迩:“我方便的,不用见他们,我回家说一声就好。”
想到什么补充到,“马上就是夫妻了,叫我尔尔吧,我喜欢。”
南迩是被过继的,现在的父母其实是小姨小姨夫,这么多年并没有多亲近。她不想让家里人知道黎季潭,知道了他的身份,要死皮赖脸贴上来了。
只听黎季潭执拗,一本正经地纠正:“不行的,要见。”
“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