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汤浸玉》偶有闲情

55、成婚

　　第二天他们动身前往天宫。兆幽实在不愿意来这地方，一想到天帝那不可一世的模样她就心里不爽，若不是听说景向之在这，她才不想来呢。

　　天兵传话：“已为二位通报，天帝陛下现在有空，二位请随我来。”

　　居然不用等上几天，真是难得。

　　天兵领他们去的不是天宫，而是处在偏殿的一间书房。刚进门就看见景向之坐在案前，专心致志提笔写着什么。见到清珺他并没多惊讶，放下笔欲言又止了半晌，还是叫了一句“师父”。

　　“玄鸟上神，你可算来了！”天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趁着步子走到清珺身旁。“凤凰涅槃当真好大阵仗，连瑶池锦鲤都惊出了水面！”

　　清珺不知说什么好，只微微颔首。

　　天帝瞥了一眼旁边的兆幽，背着手继续道。“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二次涅槃重生，想必修为又有提升了罢！”

　　天帝不知在他已在遥远的冥界活过一世，这是他第三次涅槃，也是最后一次。不过相比这些，天帝更关注他的修为又增长了多少，会不会威胁他的帝位。

　　清珺也知道天帝想听什么，于是他拱手道：“我已不再是神鸟之身，现今灵力低微，修为大不如前。”

　　寒暄一阵，天帝请他们入座，把景向之叫到跟前。听他们交谈得知，景向之刚下山就被天帝召进了天宫。他曾多次获得仙考魁首，早已名声在外，天帝便借宗门变故将他留在朝中。天帝得意得很，一副“拿不下你还拿不下你徒弟”的骄傲样子，还不忘补充一句：“不愧是你教的徒弟，一个两个都这么有本事！”

　　这话实在带点挖苦，兆幽心想。她欺师灭祖怎么不算有本事呢。

　　天帝始终没理兆幽，她自己倒是满不在乎，毕竟她也懒得客套。清珺发觉兆幽被冷落，拉起她的手准备告辞。

　　“等等，吾还有件事。”天帝叫住他。“那位岐连上神你可认得？”

　　“认得。”

　　“你可知他真身是什么？”天帝问。闻言兆幽心下一紧。如果说他是凤凰，无异于直接告诉他身份。清珺也明白这一点，于是他摇了摇头：“不知。”

　　天帝从怀里掏出令牌丢给清珺，吩咐：“把他叫过来。”

　　“不用麻烦，老夫自己来了！”山伯伯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估计在门口听了半天墙角。

　　天帝挑眉，“岐连上神还真是把天宫当成自己家了！”

　　兆幽心想，天宫可不就是你们两兄弟的家嘛。山伯伯没接他的话：“天帝陛下该加强御前守卫，这样脆弱怎么抵得住外敌呢？”

　　“吾一统天界，何来外敌？”

　　“那就要防一防——内鬼！”

　　天帝眯着眼睛审视着他。“就算有内鬼，也早被吾除掉了。”

　　在羲玄心中，内鬼就是他的兄长羲岚。正如他所说，他早在即位之初就把他的兄长除掉了。如今他旧事重提，分明是在给对方下马威。

　　山伯伯听完不再言语。经过寥寥几语交锋，有些答案似乎不言而喻。天帝也没再追问，放他们离开了。

　　执手清珺伫立天宫外，兆幽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一切都成了定局。山伯伯看着他们叹了口气，又拍了拍清珺的肩膀：“傻小子！重生回来也不知道换张脸，生怕天帝老儿不找你麻烦是吧！”

　　清珺眨巴眨巴眼睛：“她喜欢我这张脸。”

　　老者无奈叹气。“行了行了，老夫可没工夫看你俩腻歪，先走了！”

　　“山伯伯。”清珺叫住他。岐连上神不耐烦转头：“还有什么事？”

　　“下月初，您记得来。”

　　岐连上神摆摆手，“知道了。”

　　——

　　闯荡在外的几个弟子他们都一一探望，还剩下最后一个就是燕几许。

　　“连「长阳宗」都查探不到她的所在。”清珺喃喃道。

　　兆幽冷哼一声：“知道为什么查探不到吗？”

　　“为什么？”

　　“还不是你选的宗门位置太偏僻了！”

　　“你的意思是，她还留在宗门里？”

　　他们一同回了「清幽宗」。刚踏进大门口，兆幽百感交集。「戒园」杂草丛生，荷花池花叶凋零，正殿的大门也被天兵天将毁坏，还有她留下的一道凛冽剑气。

　　院中每一寸土地都如他们的过去一般不堪回首。然而这只是他们过去的一部分，另一部分远在冥界，永远留在记忆里无法回首。

　　兆幽没有勇气推开内室的门，她知道燕几许就在里面，连同清珺所有爱的痕迹。独自挣扎的几百年，他为自己筑起一间茧房，将爱意锁在小小的一方内室，不敢袒露半分。

　　清珺就这样苦苦守着一段回忆挨过几百年，经历过无望的等待，也经受了绝望的沉沦。他从来不会诉苦，不博同情，正如此刻他就站在自己身边默默无言。

　　“咚咚”，清珺敲响内室的门。过了很久，门从里面打开，燕几许出现在门缝里。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久到兆幽脸颊的泪风干成痕。

　　“你们的婚礼，我不去了。”燕几许声音喑哑。

　　清珺挡住即将关上的门：“我要拿几本书，我的亲笔。”

　　燕几许从门缝塞出来几本书，娟秀的字都是清珺亲笔所写。最后她小声问：“我可以留一本吗？”

　　清珺挑出一本递回去，兆幽看到封面写着两个字《藏锋》。

　　“藏锋，好像是我教给你的吧！”离开的路上，兆幽边走边回想。

　　“没错，是我根据回忆重新编制的。”清珺说。

　　“你那个化实为虚、出奇制胜的掌法是不是就以藏锋为原型的？”

　　“也是你教给我的。”

　　“哦？我怎么不记得我还会什么掌法……”兆幽喃喃。“话说我拜师那时候你怎么不教我藏锋呢？”

　　清珺很认真地看着她。“你生来就该锋芒毕露。”

　　他总是将深情厚爱说得这样轻描淡写，再自顾自继续爱下去。他在兆幽面前挥动手里的书：“知道你不在的日子我有多无聊吗，这几本秘籍都是写给你藏头诗。”

　　“藏头诗？让我看看！”兆幽说着就要上手。

　　清珺捉住她的手，用拇指轻轻抚着她的手背。“回去慢慢看，接下来我们还要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兆幽期待地看着他。

　　“去见我的父母。”不知为何，他说这话眼里流露阵阵悲凉。

　　兆幽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想。“他们在凤凰岛吗？”她试探着问。

　　清珺摇了摇头。“他们就在这附近。”

　　他们这才刚出宗门没走多远，这意味着他父母就在「东岭」的山沟沟里。

　　清珺带她来到一处山林，面前立着两块墓碑。他端正跪在墓前：“爹，娘，儿来看你们了。”

　　祭拜完父母，清珺拉着兆幽的手讲起他儿时的故事。“我小时候很平庸，没有天赋可言，也没有讨喜的性子。因为玄鸟的身份，我常常遭到排挤，可以说是凤凰族中最窝囊的一个。所以当我死在战场上时，心中更多的是坦然。谁能想到我身负神鸟血脉，得以涅槃重生。

　　你以为成就我的是这一身珍贵血脉吗，并不是。真正成就我的是你。”

　　清珺认真看着她，眼里闪着光。“娘希望我安安稳稳度过此生，偏偏我的前半生过得轰轰烈烈。无论如何，以后的日子你愿意陪我度过吗？”

　　兆幽回握他的手。“我当然愿意。不仅如此，你要的安稳我也能给你。”

　　——

　　大婚那日，兆幽身着红衣，坐上清珺亲手打造的玉镶金的轿子。轿辇摇摇晃晃走入喧嚣，珠帘散开，面前伸出一只手。她轻轻搭上，跌入一个结实怀抱。

　　“我穿红色好看吗？”她扬眉娇俏。

　　“好看。”清珺痴痴望着。“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喜欢红色？”

　　兆幽想了想，回答他：“因为在我孤身奋战的日子，只有满眼都是红色时，我才真正安全了。”

　　清珺紧紧握住她的手。“从今往后，我与你并肩而战。”

　　一如三界镜所呈现，兆幽和清珺手挽着手笑容灿烂，周围宾客拍手庆贺。山伯伯特邀作为证婚者，高声宣布：“道法为媒，余生作聘，兆幽与清珺今日结为连理！”接着他们被一阵欢呼吞没，祝贺声此起彼伏。

　　直到这一日兆幽才明白，道法即是命运。

　　属于她和清珺的道法注定走向分离，就如同阴与阳，一个下行一个上行。

　　“如果命运注定将你我推远，那两段记忆，三条尾羽，四十年的相守是否能换来一颗真心？”

　　看着面前眉眼温柔的男子，她嫣然一笑，过去万千困苦都已烟消云散。

　　“谢谢你不遗余力的爱，才让我有了补偿你的机会。”

　　“不是补偿，是恩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