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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假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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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四月下旬,傅铭远被皇帝指派到南方,作为钦差大臣监督南方水灾一事。谁都知道,有了朝廷世家大族的支持,这个差事要办好不难。办完这桩案子再回京,傅铭远就该升迁了。
谢故西在雅明宅,久久地枯坐在那棵桃花树下,等着平焱的消息,他要见到那封信,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知道当时阴谋是怎么开始的。
那种滔天的恨意被他很好地隐藏着起来,可是,当他越接近真相,他就越无法冷静下来,恨意铺天盖地地卷土重来,他双手就好像嗜血的魔鬼,已经燃起杀人的欲望。
是夜,平焱从屋外飞入院中,带来了一个消息。
“最近,朝中有桩案子是大理寺和刑部联手的。”平焱在谢故西的屋内放下一个包袱,说道:“具体事宜我不方便透露,但明天有个机会是可以进入刑部文书库的。”
谢故西打开包袱,里面放着一套大理寺普通差役的衣物,还有一块已经磨旧铜制官牌,正面写着大理寺,反面写着名字,叫宋小风。
平焱交代说:“明日丑时,灯火灰暗,人员困倦,我会以案件紧急之借口,带人进入文书库查看卷宗。这这叫宋小风的是大理寺新人,面生,刑部的人不认识。此人和你身形还算相似,只是他常年在外办案,黑得很,不像你白的跟姑娘似的,也没你长得这么好看。你今日就想好办法,明日夜里,我来寻你。记住,这机会只有一次,务必要易容好,不能出半点差错。”
衣物下面还有一本小册子,谢故西打开一看,是刑部文书库的地图和卷宗位置,还有刑部大理寺人员的办案的礼仪规矩。谢故西道了谢,说:“平大人有心了。”
平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等人走后。
果丰说:“世子,您亲自去刑部是不是太过冒险了?要不然明日要任重代你去吧。”
谢故西摇头:“如此大费周章,就是要我能亲自看到当年的信件。他去没有什么作用。”
“只是——”
“无妨。”谢故西望着衣物,说道:“平大人的考虑已经是非常周到了,刑部的文书库并不是什么重兵把守的地方,也没有什么要紧官员在那里守着,我这一趟不会遇到熟人。”
二
第二日夜里,平焱如约而至,他穿着官服身上还配着刀,显然是要紧要之事要办的样子。谢故西穿着宋小风的衣服,脸上涂了黑色颜料,眉毛画粗了,只是这一脸秀气的样子,着实不像他们大理寺人的风格,而且精致五官颜料也盖不住,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会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谢故西看出了平焱的犹豫,他向果丰使了个眼色,说:“平大人,我听闻大理寺人办案时有时也穿戴斗篷披风之物。”
平焱说:“不错,为了掩人耳目我们会这么做,只是如果是查卷宗我们一般不会。”
谢故西想了想说:“无妨,大人可说是刚刚办完一桩要事,斗篷还未来得及脱下,而且刑部之人对大理寺的办案方式也不甚熟悉,这并不会引起人的怀疑。”
“也是,只是现在去寺里去取斗篷有些迟了。”平焱说着,就见果丰已经拿了两件黑色斗篷过来,他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他们常穿的式样。
谢故西说:“大人,穿上这个,有了帽子的遮掩,应当不会有人注意到我,我们此刻便出发吧。”
三
平焱是刑部的熟面孔,他进得刑部并不难,守门侍卫连官牌都未曾校验。他到文书库来查一些卷宗,也是两方人马早就通过气的,把守的官员看到平焱,问也没问便将人请进去了。谢故西一路跟在他身后进入文书库,可谓无惊也无险。
待只剩下他二人,平焱说道:“我顾不上你,要去查咸德年间的几桩旧案卷宗,你且去看你的。我们时间不多,何天德听了消息便会派人来问我案子的事,此事他们有求于我盯得紧。大概一炷香时间不到,他派的人就会到,这人面对面站着,你的脸绝对瞒不住,我们要在他们的人来之前离开。”
谢故西闻言便也不再多言,点头后转身,两个各自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烛影摇晃,谢故西一手拿着烛台,一手翻开了当年的卷宗。三年前长宁所发生的事,一幕幕真实存在的场景在他脑海里放映,他眉头深皱,在只言片语间察觉到了异样。
他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只需将所有事情重新推演一遍,其中的破绽就如同黑夜的弯月,慢慢地呈现出它的本来面目。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声音:“谢故西!”
平焱喊了声,这人没有任何反应,他又说:“谢竹安!”
谢故西这才反应过来,他抬起头,只见平焱已经在他身侧不知站了多久:“该走了。”
“走吧。”谢故西迅速整理好卷宗放回原位。
两人快步离开,出了文书库,经过一座四合院便可直通刑部大门,只要出了门便安全了。
他们足下生风,走得飞快,却在四合院里,遇到了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越青身后跟着何天德,他面色不佳,似乎在训斥何天德,后者弯腰弓背连连点头,脸上挂着讪笑。
平焱和谢故西具是一惊,两人已经被对方看见,再转头只会引起对方怀疑。
“无事。”谢故西小声说道:“打个招呼,快步离开,他们不会问什么。”
平焱身经百战,很快镇定下来,他们步子不停,继续往前走,经过越青时并未停留,平焱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接着便快步离开了。
何天德望都没有望这两人,倒是越青看着平焱跟着的那个人恍惚间有些熟悉。
“大理寺的人一向这么没礼数。”何天德打断了越青出神:“见到将军也不知行礼。”
四
回了雅明斋,程毅等人方才松了口气,果丰早已备好热水皂角给世子净脸,衣物茶水也已备好,谢故西脱了斗篷,平焱跟在他身后,看这个做派,并不多做评价,只问:“可看出端倪?”
谢故西接了帕子擦脸,说:“信是假的。”
“假的?”平焱虽然猜到了,但还是有些惊讶:“当时这信是反反复复校验过的,你的亲姐姐谢梅宁也看过,有谁能做到如此地步?”
谢故西只是擦了汗,便坐了下来说:“信上字迹足可以假乱真,就连我父亲看了,只怕也要疑惑谁的字和他一模一样。”
平焱坐在他对面,问:“那是私章有问题?”
谢故西抬手给平焱倒茶:“那是我父亲的私章,没有问题。”
“……”平焱不懂了:“既然字迹看不出,印章也是真的,那你凭何判断信是假的?”
“是印泥。”谢故西说。
“印泥?”平焱仿佛明白过来,终于在迷雾中看清了些方向。
谢故西接着说:“谢家人用的是东边林州的龙泉印泥,想必大人应该听说过。”
平焱想了想说:“龙泉印泥造价昂贵,有一两印泥二两金的说法。我在皇宫倒是见过,其色泽越久弥新,水淹不化,火烤黑后可复红。”
谢故西说:“不错。龙泉印泥有市无价,因其制作工艺太过繁杂,每年产量有限,因此在大齐用的人并不多。但谢家从我祖父辈起家里便只用它。”
“那封信的印泥?”
“龙泉印泥遇火光而越鲜亮,而我昨日拿着烛台看时,这印泥无丝毫改变。反而,它和那些墨迹一样,变淡,变得陈旧,变得毫无生机。”
平焱饮了口谢故西倒的茶,三年前,这封信若是给他查验,他也不会想到印泥上:“字迹毫无破绽,印章也是真的。这背后之人,当真是煞费苦心呀。”
谢故西冷笑着说:“谁又会在多年后再去查看信件呢?又有多少人一眼看得出龙泉印泥和其他印泥的区别呢?这人只怕不是不知道印泥的破绽,只是迫于无奈,一时间无法得到这印泥,赌了一把而已。”
平焱敏锐地察觉到这信已经成了翻案的重要物证,但没有谢竹安这个认证,就必须再找一个人来证明谢家一直以来只用龙泉印泥。
这个也不难,谢梅宁就是最好的认证。
“字迹毫无破绽。”平焱道:“那么必定有仿信之人。”
“这人最怕是被人灭口了。”谢住安指出。
不错,这么重要的人证,死得透透的才能要这背后之人安心。
所以关键,是谁能拿到神不知鬼不觉之间拿到谢侯爷的私印。
这个人必然出自陇西。
“对了。”平焱又说:“这信的来历我也调查出一些事儿来了。”
谢故西问:“什么?”
平焱说道:“这封信如此重要,应当不会轻易落入不重要的人物手里。”
“不错,这信若是走漏风声,不止不能扳倒太子,还会引火烧身。”谢故西说。
平焱点头:“昔日太子宫的人我全部都调查了一遍,死的死,疯的疯,并没有可疑之人。于是我开始调查当日搜查太子宫的人,当时场面混乱,除了皇城司,大太监白连春也带一群太监加入搜捕,这封信,就是白连春的儿子白福在太子寝殿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