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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裴玄清是唐僧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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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云同后,兰时回了小槐院。
小星儿和小豆子正在廊下翻皮筋玩,秋彤把针线筐放在膝盖上,一边缠着线团,一边指点,转头看见兰时背了碳回来,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嚷道:“你还真领着碳了!”
“叫声姐姐听听?”兰时停住脚步,扬眉道。
秋彤脸上发红,羞恼难当。
兰时哈哈大笑,望了眼周遭,问道:“张嬷嬷呢?”
秋彤一边伸手翻着碳,一边道:“刚才来了个小丫头,说她家宝贝金孙咳得厉害,儿媳叫她赶紧回去看看,估计好几日都不会来了!乖乖,李妈妈给了你这么多碳!”
廊下的两个小丫头也跑过来,围着炭篓子,左翻翻右翻翻,惊奇道:“兰时姐姐,这就是银丝炭?听说不会冒烟?一个晚上用几块?以后还有吗?咱们倒座房能用吗?”
“放你娘的屁!”秋彤指着两个丫头的鼻子骂,“这么精贵的东西,你也配!再胡诌,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兰时一把拍开秋彤的手,嗔怪道:“听说你是老夫人指给公子的!怎么脾性这么大!”
秋彤还未答话,小星儿抢着道:“秋彤姐姐从小在老夫人身边服侍,人长得好看,梳头的手又巧,老夫人可喜欢她了。后来秋彤姐姐的父亲去三爷身边做了管事,老夫人就将秋彤姐姐给了大公子。兰时姐姐别看她嘴巴厉害,其实心肠可软了。上次我院子没扫干净,被张嬷嬷罚了月俸,还是秋彤姐姐出头帮我要回来的。”
“可不是,整日说要撕了我们的嘴,也没见真的撕过。要不姐姐你撕给我瞧瞧?”小豆儿非但不怕,还嬉笑着挺起胸膛,朝前伸长了脖子。
“好哇,编排起我来了!今儿个非要撕个给你们看看!”秋彤佯装恼怒,上去撕她们的嘴。
兰时夹在三人中间,一边护着身后的两个丫头,一边笑道:“原来是个纸老虎,你们帮我一把,我给你们撑腰。”
两个丫头顿时来了劲,嬉闹着上去拉胳膊的拉胳膊,绑腰的绑腰。兰时朝手上呵了两口气,对着她的咯吱窝一阵挠。
秋彤耐不得挠痒,一边笑一边躲。
几人闹得人仰马翻,笑声惊起了葡萄藤上息留的鸟雀,也引得裴玄清支开了窗棂。
院中景物萧条,几根枯枝挂在木架上将落未落,让人实在不忍心看。好在连着下了几场雪,天气寒冷,屋檐上的虽然化了一些,但是地上的积雪依旧将荒芜了半年的花草地遮得严严实实,平添了几分冬日的莹亮剔透之感。
松软如棉絮的白雪地上四个人闹成一团,撞到旁边的木架,雪花扑簌簌落下来,几人头上,身上落了不少雪沫子。
秋彤像条泥鳅一样,在三人中间钻来挤去,一时求饶一时威胁,最后还是抵不过三人的攻势,“哎哟”一声摔在地上,顿时将身旁的三个人一齐带倒。
一个喊着“你压着我的脚了!”一个嚷着“我腰快断了!”,四个人吵吵闹闹地你推我搡半晌,才相互拉扯着起来,见身旁人衣衫歪斜,不是身上沾了泥水,就是头发挂了雪片,又笑嘻嘻地嘲笑起对方来。
裴玄清忽然想到这两个未留头的丫头刚来小槐院时也喜欢聚在一起顽,后来在张嬷嬷一日日地责罚中变得沉默,到了最后连眼神也麻木空洞了。而秋彤本也是个讨喜嘴甜的丫头,与张嬷嬷针锋相对久了渐渐学得牙尖嘴利,浑身像是长满了倒刺一样,伤人伤己。
裴玄清的视线渐渐落在了兰时身上。
小槐院不同往昔,都是从她来了以后吧。
廊上多了些笑声,屋里多了些吵嚷的人声,连张嬷嬷也和气了很多。
兰时正被秋彤揪着耳朵教训,抬眼间见裴玄清站在窗台前,神情微微有些发怔,不知在想些什么,赶紧拍了拍秋彤的手:“好姐姐!赶紧松手,吵到公子了。”说着,疾步走进房中,关上窗户,继续说道:“今日有风,公子小心伤腿又受凉...怎么又跪着写字了,还穿得这么单薄...”
秋彤听着兰时在里头絮絮叨叨地嗔怪,捂嘴偷笑了几声,提起炭篓,推着看热闹的小星儿,小豆子去生炭。
“咦?昨日的那床被衾呢?我明明放在榻上的...”兰时四处翻找着棉被。
裴玄清没有答话,走到案几前坐下,拿起笔继续写字。
兰时见状,回身跪坐在裴玄清身前,见他左手边堆了厚厚一叠半生熟宣纸,正拿手遮住衣袖,一边看着右手边的书本,一边誊抄,问道:“公子是在抄书吗?”
“嗯。”
兰时记得房中并没有纸笔,不由得问道:“哪里来的纸笔,赶明个我也去领些回来。”
裴玄清手一顿,过了半晌才道:“阿媛那里拿的。”
兰时听了沉默下来。
也是,来小槐院的那日,张嬷嬷就说过,现在裴玄清看的书,是从宫里带回来的。也就是说孙氏连书都不肯给小槐院腾挪一本,又怎么会大发慈悲,给小槐院这么多的笔墨纸砚。
她想起前几日裴媛说舒姨娘被大夫人罚抄经文。
想来裴玄清找裴媛要来笔墨纸砚,是想帮舒姨娘抄经书吧。
兰时凑近一看,果然是《地藏经》。
更令她吃惊的是,裴玄清竟然用的是女子的楷体,字并不太好看,只能称得上工整,与他前世遒劲锋利的行文差得太远,可见是刻意模仿的字迹。
兰时笑道:“大夫人要是知道公子学姨娘的字,学得这般炉火纯青,鼻子都要气歪了。”
裴玄清顿住,抬眸,眼底清淡如水。
兰时冲裴玄清吐了吐舌头,抽走了他手中的笔:“公子别忙,我有事想求公子。”
裴玄清手中一空,拇指和食指依旧蜷缩成圈,保持着握笔的姿势,问道:“什么事?”
兰时俯身刚欲说话,身后秋彤忽然踢开房门,一边嚷着“烫烫烫”,一边端着炭盆,火急火燎地小跑进来。
秋彤将炭盆径直放在案几前,顿时,一股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兰时只觉得脸上的小绒毛都被烫卷了似的难受。
秋彤仍嫌不够热,拿手将炭盆冒出的热气往裴玄清脸上扇,高兴说道:“公子,可暖和些了?”
兰时下意识看向裴玄清。
身前男子始终端坐,神色平肃,看不出喜怒。
兰时哂笑,未等裴玄清说话,抢先回道:“岂止是暖和,再烤下去,正好将公子端上桌,给你添盘菜...”兰时说着一顿,食指和拇指搓着下巴,目光灼灼地看向裴玄清,“话本上曾写妖精争吃唐僧肉,公子细皮嫩肉,长得又好看,肯定比唐僧好吃吧!秋彤姐姐,你再加点碳,再推近点,快些烤!”
一副迫不及待想食之下肚的模样。
秋彤听见兰时打趣,脸皮涨得发紫,一边将炭盆子往外挪,一边睨着裴玄清的脸色。他向来冷淡,脸上并无笑意,但也没有因兰时的打趣生气。
秋彤胆子也大了起来:“公子再不管管,兰时这张嘴可要吃人了!”
裴玄清没有答话,继续垂眸抄书。
兰时和秋彤知趣地停止了嬉闹。
房中陡然静了下来。
兰时嘴角噙着笑,在一旁托腮看着秋彤伺候炭火,见她时不时拿铁钳子将碳堆高些,过会儿又将碳朝一旁扒一扒,似乎想要屋里快点暖和起来,又希望它烧慢些,时间再长一点,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竟然生出一丝熨帖之感。
过了半晌,秋彤放下火钳,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出去。兰时这才起身,跟到屋外廊下。
秋彤悄悄从怀中掏出几方丝帕,递给兰时道:“这是给姨娘绣的帕子,中午我事多,你帮我送去。”
兰时疑惑道:“你怎么不去?”
秋彤怒其不争道:“你是个傻的呀!没个由头,你怎么去见姨娘!公子心中,最重要的人就是姨娘和六姑娘,你不去讨好她们,几时才做得了公子的屋里人!别以为我不知道,虽然张嬷嬷让你夜里伺候,但是公子没有碰你!”
兰时有些发窘,哭笑不得地抠了抠手中帕子,解释道:“姐姐,其实我不是想...”
话未说完,秋彤便不耐烦地打断:“公子从来不是个话多的人,对着我们一天也说不了两个字。有时候他这个样子,我也害怕不敢亲近。但是你不一样,公子愿意和你说话,说明你在他心里是不同的。我只知道你对公子好,我就对你好。你若三心二意对公子不好,我就长出四五张尖嘴,撕了你!”
“快些去吧!别磨蹭了!”秋彤不等兰时反驳,连拖带拽地催她赶紧去。
兰时被秋彤推得一个趔趄,哭笑不得地拿着帕子出了门。
去云姨娘的西跨院之前,兰时先去了趟厨房。
正值传菜的时点,厨房里忙得人仰马翻,四个灶台齐齐开炒,切菜声,翻炒声,呵斥声此起彼伏。兰时站在门口跳脚找了半天,才在一群切菜丫头里找到了云溪,扬手唤她。
云溪听见喊声茫然抬头,见是兰时来了,惊喜地摇摇手,悄悄地夹了两盘菜,盛了碗米饭用托盘托出来,紧接着又搬来两张小杌子,一张放着菜,一张让兰时坐了:“我正打算切完菜就给你送饭去,可巧你来找我。”
兰时一边吃着饭,一边道:“给姨娘送帕子,顺路把饭吃了去,免得姨娘留饭。”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秋香色掐丝银纹小荷包递给云溪,“给你哥哥的。”
云溪捏了捏荷包,连忙往外推:“我哥哥还能要这几个钱!姐姐快拿回去吧,小心我哥打我!”
兰时却不接,只道:“我还有事求他呢!你只跟他说,这是前些日子的钱,后面的我今日或是明日就拿给他,让他这两日将人带过来。”
云溪好奇道:“姐姐找什么人?”
兰时着急着慌地扒完饭,去廊下水缸里舀了瓢水,净了手,笑道:“别打听!告诉你哥,这几日张嬷嬷不在,我寻个由头出府,正好亲自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