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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原来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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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郑紫烟怒目而瞪,指着脸上笑意还未散去、听见她的声音漠然回头的凡尘泥,尖着声音不可思议道:“你怎敢——”
“你怎敢觊觎长公主殿下。”
这都城中,郑紫烟中意的男子是凡尘泥,那能让她甘拜下风的女子必定是官凤仪。
她虽比官凤仪大三岁,但确实是听着长公主天资过人,聪慧机敏这类话长大的,她很想跟官凤仪做朋友,时常央着父亲送她进宫。
但两人像是八字不合,长公主对她并不热情。
她虽是尚书府嫡女,尊荣金贵,但跟皇室最受宠的公主比起来,还是悬殊颇大,身份地位不对等的两个人相处,绝对的决定权是在上位者手中。
她想见你,便能召之即来,她不想见你,便能挥之即去。
郑紫烟喜欢厉害的人,哪怕只是短暂的接触,她也很喜欢官凤仪,可惜两人没能成为官凤仪和尤青黛那样的好友,官凤仪并不会吊着她,发现不是同路人后就自然而然地冷淡下来。
并没有闹得难看,没有让当事人不舒服。
可郑紫烟甚至想过,她愿意官凤仪吊着她,不要那么坚决果断,哪怕是少言冷脸,她也愿意一直跟在她身旁。
长公主会不顾一切帮扶尤青黛和官凤仪,她看人从来都是就事论事,绝不会以身份地位性别来区分,在她身边,哪怕是女子,也能选择自己喜爱的事去做,去闯出一片天地。
尤青黛可以光明正大治病救人,跟着官凤仪解毒破迷得皇上赏赐,元纪萱可以身着劲装手持红鞭,在军营比试中屡拔头筹,得封官职。
礼部的一应典礼、科举、番薯等事物,她了解得比谁都清楚,莫说是那个平庸的兄长,就是那个人人夸赞,凡尘泥口中颇有才干的庶子郑白杞也比不过她。
可这有什么用呢?
郑紫烟口口声声说父亲喜欢她,但其实也仅限于喜欢,他不会将家族的基业交在她手上,他不会允许她抛头露面像个男人一样忙所谓的事业,他对她最大的宽惠不过是让她寻个自己中意的夫君。
她没有一刻不希望自己是个男子,郑紫烟不懂,明明都是有自己追求,有才干的女子,长公主为何偏偏中意尤青黛和元纪萱,却不喜欢她呢?
若是可以选,她又何尝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凡尘泥,一个低贱又自视甚高的庶子,还要好言好语劝他娶自己,多可笑,多讽刺,多无奈。
而如今这庶子竟不肯,他非但不肯,还敢觊觎长公主,那可是官凤仪,他凭什么!
一百个凡尘泥也配不上官凤仪分毫。
喊完那一声,郑紫烟越想越气,瞪着他,呼吸不由加重,口舌干燥,顺不过气,连一直谋划的婚嫁之事抛之脑后,一时想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子一顿。
凡尘泥却像变了个人一样,脸上的笑意尽数散去,脸色迷茫,眸中满是溢于言表的困惑和好奇,像是没听懂她说的话,但又迫切想知晓什么的模样。
郑紫烟一时更气了,这种时候他还装模作样呢,自己是夸他聪明强干,但他倒是真把别人当傻子了。
她抓起桌上一直没动的茶水喝了一口,顺顺气,而后极尽讥讽道:“怎么,还不承认呢?把别人都当傻子,装什么呢,真以为整个昌南就你机敏啊!”
郑紫烟气不打一处来,“装你也给本小姐装得像点——”
“眉目含情,笑容可掬,你眸中的钦慕和爱恋满得都顺着脸上流下来了,你还跟我装!”
她目不转睛瞪着凡尘泥,看他那张能言善辩的嘴里还能说出来什么狡辩的话来。
“原来如此……”
凡尘泥喃喃出声,并没像郑紫烟想的那般出言辩解,而是此前所有的不解和困惑都冰消雪释,终于弄清自己诸多莫名心绪的自言自语。
“原来如此!”
郑紫烟反倒是再次被他怪异的言行惊呆了,这是在说什么,又在学她,又想讽刺她,“原来如此”个什么东西?
原来那些蓦然加速的心跳和看向官凤仪时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是因为钦慕。不知情起何时缘定何处,他却早已深陷其中。
从最初的意外舍命相救,到不愿有瓜葛处处躲避,再到厌恶其贪心,想要借她的势,两人一点点靠近,不知不觉一起做了许多事。
并不单纯的目的,却最后得了个最纯粹的结果。
凡尘泥不懂爱,但他知道爱是美好的,是会给人带来希望,带来欢愉,带来干劲的神奇存在。
郑紫烟也懒得管他怪异的深情的低语,等得不耐烦也没见回应,她加大声音,咬牙切齿道:“说呀你倒是,你怎么敢肖想长公主!?”
她能看上他,都是凡家上辈子积福了,他居然自视甚高不从,属意更尊贵的长公主,郑紫烟很难不恨,官凤仪连她都看不上,又怎么会看上他,可偏偏他是长公主亲自挑选的伴读,如今又做了太师保。
她此时全然没了要继续说服凡尘泥娶自己的心思,只剩下满腔的不甘和愤懑。
凡尘泥此刻倒是开口说话了,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清冷矜贵,笑意难掩却语气平平,“多谢郑小姐替凡某解惑,至于婚嫁一事,凡某实在无心高攀,言尽于此,还望郑小姐明白,往后莫要再来拦劝凡某。”
郑紫烟烦杂的情绪堆积到了极致,反而平静下来,果然,男人是靠不住的,凡事都得靠自己。
她也轻笑出声,又恢复了以往端庄娴雅的嫡女风范,俯视睥睨着凡尘泥,沉声道:“凡家一直想巴结我父亲,多次开口求娶我,想让我做凡无畏的正妻。”
说到这她笑意消散,语气冰冷,“我一直不肯,原是看好你,欣赏你的才干,没曾想你是个眼高于顶的犟种,我又何苦如此低声下气纠缠。”
郑紫烟冷哼一声,像是提醒但其实是警告:“你痛恨凡家,直呼凡将军名讳,想必是做好了反目成仇的打算,那你今后可要更加小心些,你的死对头,可是又多了一个我呢。”
言必,郑紫烟不想再跟他继续呆下去,转身快步出了船舱,而后被岸边早已等候多时的一群家丁婢女簇拥着离开。
凡尘泥轻声一字一句回应,“随时奉陪”,说着再次转头看向窗外,官凤仪她们已经放完花灯,也在往护城河岸上走去。
瞧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远,直至隐匿在人群中,完全没了踪迹,凡尘泥这才收回目光,嘴角牵扯起好看的弧度,清朗温俊,双眸迸彩。
心意是明白了,可这该如何是好——
他们两人,注定不会有好的结局,那名为系统的异物早已说得明明白白,为期一年的考验,明年的正月十五,他跟官凤仪两人只能活一个。
夜渐深,风也大起来,水波激烈,护城河里原本轻飘缓荡的花灯沿着水流迅速远去,七夕就快要过去了,长安街的人声鼎沸锣鼓喧天也正在散去。
热闹逐渐归于平静,隐匿于喧嚣之下的那些正在进行的事却没停下。
等凡尘泥整理好复杂的心情和思绪从船舱中出来时,周围一片寂静,船夫早已回家躺下,他缓步上岸,直接朝着长安街金玉阁的方向去,宫门早已下钥,他今日是回不去了。
以及,他需要一点时间想想,暂时还是别见官凤仪了吧,他需要独自想清楚接下来的事。
那于他们而言是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凉风吹在脸上,人霎时清明不少,凡尘泥沿着堤岸即将走上长安街,面前的风却转了个方向,改为从后面过来,将发丝和衣角吹起,还带来了一道凄凉可怖的声音。
“救……救命……”
凡尘泥猛然回头。
身后什么也没有,风刚好停了,水波带着船只摇晃,声音也不见了。哪怕经历了换命一事,他仍旧不相信鬼神只说,方才有人有人喊救命,他肯定自己没听错。
换做曾经,他兴许就走了,自己都难保,怎么救别人。这些日子跟官凤仪朝夕相处,他下意识就会想她,如果是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去看看吧。
一边这么想着,他一边转身走去。
这时风又来了,迎面直吹,比方才的都要猛烈,也带来的更加清晰的呼救声。
是一个女子,声音断续破碎,带着哭腔,听起来年纪不大,“救……救命……救救我……”
凡尘泥加快脚步,认真环顾四周,角落暗黑处也都没放过,声音越来越近,但也越来越微弱,风声水声和船只晃荡撞击声,让他有些辨不清具体位置。
过了好一阵,终于,在那道声音快要撑不下去时,凡尘泥终于找到了,果然还是个小孩。
在一艘华丽的大船上,一个发髻凌乱,衣裙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瘆人痕迹的少女趴在船舱和外头的交界处,身后是蜿蜒的血迹。
她定是用尽全部力气才爬到这呼救,凡尘泥解下外袍替她盖上,少女这才意识到有人,她有些面目全非的脸上露出依稀可辨的欣喜来。
“救……”
话还没说出口少女就彻底晕了过去。
“公子——”
岸边忽然传来喊叫声,凡尘泥抬头,是石磊和石榴。公主回宫了,两人见他并未同行,又迟迟不归,他如今跟凡家挑破了脸,孤身一人,又没武功也没侍卫,想着很是不安全,这才找了出来。
三人带着凡尘泥救下的女子回了金玉阁,并不知其身份,虽是连夜找来了医师,可她又是个女子,身上这些伤势一眼便知是为何,为了避嫌和方便医治,还把海棠给叫了起来。
短暂的一夜过去,少女虽未清醒,但总算保住了性命,还没等他们去打听身份呢,一道寻人的消息就传遍了都城。
兵部郎中宋清明家的女儿昨夜在长安街和婢女走散了,至今下落不明。宋清明是凡府姨夫人宋轻和的弟弟,其妻贺艺丽是刑部侍郎贺自勇的长女,走失的正是两人的独女。
名为宋妙妙,年方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