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你为王》银色蝴蝶结

42、花灯祈愿

　　“凭什么？”

　　郑紫烟扬起声音，语气九转十八回，充斥着深深的不解，她重复这三个字，被凡尘泥带着玩味的不屑反问震住了，一时竟也没说出别的话来。

　　她瞪着双眼，眉头紧皱，似从未听过这么离谱的话。

　　一个将军府的弃子，哪怕如今得了皇上青眼，做了太师保，那跟尚书府也还有着天差地别的鸿沟，娶一个原本这辈子都攀不上的权臣嫡女，他还问凭什么？

　　郑紫烟还想问凭什么呢！

　　自己自降身份好言好语说了那么几次，他竟次次回绝，一个身份卑微的庶子，怎么敢——又凭什么拒绝她？

　　气氛一时凝住。

　　郑紫烟胸腔剧烈起伏，喘着粗气，愣是想不明白，他这两句话是怎么问出来的，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搁这装傻，娶自己对他百利无一害，他到底在想什么？

　　凡尘泥还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整以暇，从容自得，像是真的在等她回答。

　　虽说次次见面郑紫烟都会缠着问他，但实际上两人拢共也没见过几面，郑紫烟知晓他博学多才，机敏聪慧，但并不真正了解他。

　　此刻瞧着他温良清润的轻笑，颌线棱角分明，但不凌冽，反而是一种俊雅的高贵，笑起来眉目似含情，叫人沉沦。

　　以前注意力都放在他是个脾气倔的庶子上，郑紫烟竟是没发觉他的样貌生得这样好，以前还偏瘦，现在许是皇城贵气养人，他身形挺拔匀称，宽肩窄腰，俊逸无双。

　　越看越顺眼，她突然生出一种，哪怕他是个傻的没用的，就冲这脸这外形，她也愿意要他的荒唐感。

　　自己何时竟也变成了个肤浅之人！

　　无论如何，郑紫烟又恢复了此前的耐心和好脾气，看着凡尘泥好看的笑颜也勾起嘴角来，索性真的向他解释起来，娶自己的好处。

　　“我是尚书府嫡女，父亲乃礼部尚书，母家平凡些，但我还有两个姑姑也是极尊贵的，一个是工部尚书的大夫人，一个是刑部侍郎的大夫人，你若是娶了我，个中的荣华富贵不必多说吧。”

　　她对自己也是颇有信心，继续骄傲道：“方才也说了，我兄长平庸无能，父亲一直都更喜欢我，你若是娶了我，他必定也会看在我的份上提携你，那时你就不再是凡家的弃子，而是人人追捧的尚书府贵婿。”

　　“前途可期，富贵有望。”

　　顿了顿，郑紫烟偏头看看清风霁月，俊朗非凡的凡尘泥，伸手捋捋头发，稍微低了些声气，但自信道：“论容貌才情，在这昌南城，我也算得上名列前茅，你娶我——”

　　“——不算委屈。”

　　她原本想说烧了高香，祖坟冒青烟，想了想，又怕刺激到他，紧急改了口。

　　言必她一瞬不瞬看着凡尘泥，等他开口，自己将事情说得这般清楚，他总不会还不懂。

　　凡尘泥笑意未改，却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又抛出一个问题，“郑小姐张口闭口均是郑家后继无人，但据我所知，郑府还有个三公子郑白杞，聪明有才干，也颇受尚书大人喜爱，他不就是郑家——”

　　郑紫烟立马打断他，眉宇间迅速染上浓厚的不屑和厌恶，恨恨道：“他不过是个庶子，我母亲软弱，放任一个卑贱的小妾生出个儿子来争宠，愚蠢至极。”

　　把自己的亲生母亲说得如此不堪，出言大逆不道，她没有任何愧疚之情，反而万分愤懑，“兄长平庸无能，母亲却说他谦逊温和。”

　　“哼，不想着替他去父亲面前露脸博取关注，反而劝我不要总给那个庶子找麻烦，一家人和和睦睦地才会好。”

　　郑紫烟咬牙切齿，“他郑白杞不过一个贱妾生的儿子，凭什么要我给他好脸色看，他偷奸取巧却让人称赞聪明有才干，骗得了父亲，可骗不了我。”

　　“区区庶子，难道还想承袭父亲和郑家的衣钵不成？说通天也不过是个郑家的奴才，他可不配！”

　　这些话埋在心里许久，郑紫烟从未对人说过，今日一股脑说了出来，倒是觉得畅快，她一时也没顾及凡尘泥，此时说完了才想起来去看他的反应。

　　不料凡尘泥竟是笑得更开怀起来，以袖掩面，好几息才堪堪止住笑声，而后看向郑紫烟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可我也是一个贱婢所生的庶子，又怎么配得上尚书府嫡女呢？”

　　郑紫烟下意识解释道：“你与他不同——”

　　方才那些话字字句句犹在耳旁，

　　卑贱。
　　奴才。
　　区区庶子。

　　看着凡尘泥，她忽然有些解释不下去，蓦地没了声息。

　　凡尘泥这时却是接上话头，仍旧笑着，“我与他有何不同？若真要论起来，我还不如他呢。”

　　将视线从郑紫烟略微有些尴尬的脸上移开，他看向雕镌华丽的船舫，细细论道。

　　“他父亲是正二品礼部尚书，而凡骁义只是一个正三品兵部侍郎，郑大人对他颇为喜爱，凡骁义却视我为眼中钉，他是郑家聪明机敏的三公子，我是个被逐出家门的弃子。所以——”

　　“我一个还比不上郑小姐口中偷奸取巧的郑白杞、更为卑贱的庶子，如何配得上尚书府嫡女呢？”

　　郑紫烟被他问得哑口无声，一时也不知道能应啥，傲娇的小姐脾气霎时就出来了，不容分辩道：“我说你配得上你就配得上。”

　　她有些着急的站起身来，看着温文尔雅，身着昂贵精细布料，俊朗出挑的凡尘泥，想再解释一番，忽然想起他如今早已不同，转而兴奋起来。

　　“你如今是皇上钦点的太师保，又得长公主青眼，将来兴许还要辅佐储君，前途光明，尊荣权势不在话下，那郑白杞哪里比得过你。”

　　凡尘泥闻言忍不住再次笑出声来，清朗霁月，绝世无双，郑紫烟以为说服了他，下意识呼出一口气来，也跟着笑了，而后扬声道：“那你觉得我的提议——”

　　凡尘泥忽然敛起笑，沉声冷言打断她，一字一句，声音虽轻但语气肃重，有种溢于言表的轻蔑和不屑。

　　“那我为何要娶你？”

　　郑紫烟眉目紧皱，合着自己这半天白说了，她有些生气，正要开口，凡尘泥又接着补上一句。

　　“我既然前途有望，又为何非要娶你？”

　　郑紫烟总算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屑之意，他这是瞧不上自己？

　　她登时怒从中起，气得胸腔连着四肢都感到酸疼不适，他凭什么、他怎么敢、他竟然敢看不上自己！一个凭借着长公主才出人头地的将军府弃子，能娶她这样的嫡女，完全是祖坟冒青烟了。

　　郑紫烟一直都觉得他聪明机敏，却不知他竟是个眼高于顶的狂悖之徒，她气得绕着桌子转圈，背着凡尘泥来回踱步，最后实在忍不过，她立刻扬声怒骂。

　　“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来，能娶我一个尚书府嫡女，难道还委屈你了不成？这偌大的昌南都城，官宦权贵比比皆是，但身份地位、学识才情能比过我的，也挑不出两个，你还有什么不满？”

　　郑紫烟怒气冲冲说出这一番话，而后猛地转身看向凡尘泥是何表现，瞧他还有什么好说的，没曾想凡尘泥根本没看她，而是直愣愣地盯着窗外。

　　眉目含笑，却不是看向她时的轻蔑冷笑，而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欣喜激动的，欢愉的自然的笑，整个人轻松柔和起来，身上凌冽的清冷感顷刻散去。

　　郑紫烟万分好奇，凡尘泥这样自视甚高的人，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才能露出这样的神情来。她上前两步，弯腰垂首，透过那扇做工考究精细的窗户看过去。

　　船不知何时已经停靠在护城河边，对面的岸上有许多人在放花灯。

　　官凤仪一行人也是刚刚到。站在岸边看了一阵，她并没有要去放花灯的意思。

　　民安民乐捧着几盏花灯过来，兴致勃勃地要替长公主点上，民乐一边动作一边笑嘻嘻地说道：“殿下年满十六，可以找驸马了，刚好今夜放盏花灯，求个同心同德白头偕老之人。”

　　一向规矩的民安点点头，也跟着说道：“咱们殿下一定能寻到这天下最好的郎君。”

　　官凤仪默默听着，脸上噙着笑，看着护城河里错落有致的祈愿美好姻缘的花灯，她心道，可惜这两个小丫头处处替她考虑，只是注定不会有那一日，她也等不到那个可以白头偕老的人了。

　　但官凤仪也没拂了她们的意，提起裙摆低身蹲下，纤薄的背挺直，身姿清丽，伸手接过民安手里已经点燃的荷花灯，缓缓送向随风轻荡的水波上。

　　夏夜的微风扬起，官凤仪望着荷花灯逐渐飘远，身后的民乐双手合十，闭眼虔诚地口中念念有词，保佑殿下定要觅得个心性善良，真心真意，博学多识，俊朗清逸……的如意驸马。

　　民富慌忙打断她，“民乐你别说出声来呀，说出来就不灵了！”

　　“哎哟，呸呸呸。”

　　民乐也慌乱起来，连忙再次真诚道：“神仙真人，小女不知，罪过罪过，请允许我重新来。”

　　官凤仪失笑，而后也学着她的样子闭上眼睛，心中默默祈愿。

　　少女未施粉黛，唇红肤白，额间点缀着金箔的花钿熠熠发光，精简圆髻上的那团金色鸢尾仍旧娇艳欲滴。

　　凡尘泥远远望着她，胸腔中似雷声轰鸣，凡尘泥可以肯定她绝不是在求姻缘，他知道她在祈愿什么，必定是——

　　国泰民安，山河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