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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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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自十年前贤王府纵火一案发生后,贤王离世,那姓陆的孩子也在不久之后自请去了北方极寒之地,”柳国师看了一眼坐在床榻上垂眸不语的萧越泽,“而在他离开后,陛下你也一直郁郁寡欢。”
柳国师伸手抚了抚萧越泽的手。
“陛下,当年,你曾经问过我,‘为求博爱先寡其情’是否真的正确,而当时我并没有回答你,只让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柳国师静静地凝视着萧越泽的瞳仁,顿了片刻,方语调轻柔地继续启唇开口道。
“那么陛下,现在,你找到答案了吗?”
“国师……”萧越泽抿了抿唇。
“自你当年入宫教导我为人处世之日起,我便一直对你的教诲坚信不疑,也一直尝试着想要将之付诸于实际。可是……”萧越泽攥了攥拳,嗫喏许久,才复又斟酌着字眼低声开口道,“自从当年贤王府纵火一案发生后,我却不敢断言这到底正确与否了……”
眼见得萧越泽的音调逐渐低沉下去,柳国师不由得长叹出一口气。
“陛下,你知道我当年为何会担任国师一职吗?”
“什、什么?”萧越泽有些怔怔地抬起头。
却见柳国师突然对着萧越泽一勾嘴角,露出浅浅的一个笑来。
“陛下,其实,我也是二十年前‘安庆惨案’的受害者。”
萧越泽闻言猛地望向柳国师。
柳国师轻轻点了点头,继续道。“当年,我的家族,亦受到了那次事件的牵连。所以,其实陛下的生父,也就是先皇陛下,是我所痛恨的仇人。”
“那为何国师……”萧越泽闻言眉间紧蹙,心下愈发不解。
柳国师看了萧越泽一眼,却是莞尔一笑道。
“那是因为我觉得,陛下你或许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咳、咳。”萧越泽闻言忍不住呛声。
柳国师继续道。“‘安庆惨案’是先皇陛下当年一手犯下的孽债,同陛下你无关。况且我的仇恨也是针对先皇陛下的,跟陛下你更是毫无半点瓜葛可言。”
这番温柔和煦的话语响在耳畔,萧越泽却愈发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
“国师……”
“嗯?”
“若是我也能同你这般,对自己的爱憎如此清晰,明确自己的内心就好了……”萧越泽静默半晌,语含苦涩地道。
听闻此话,柳国师却是忍不住轻笑出声。“陛下,这世间哪里会有人能够笃定地说明确自己的内心呢?”
“可是国师你不是……”萧越泽疑惑地抬起头。
“不,我并没有真正做到爱憎分明,”柳国师道,“就像我当年即使明知道陛下你是无辜的,可是一直等到你登基为天泽国国君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办法平静地看着萧氏皇族掌控天下。”
柳国师无奈地耸耸肩。“如若不然,我又何必在陛下你登基之后,便辞官隐退呢?”
萧越泽闻言稍稍偏过头,似是凝神思索。
“对了,陛下,”柳国师却是突然再次开口,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我还没有问过你,你是如何受伤的?”
“额,这是我自己不小心……”
“是为了那个姓陆的小兔崽子吧。”还未等萧越泽想出个恰当的说辞,柳国师便直截了当地道。
“……”
“……是”
萧越泽静默了片刻,而后还是弱弱地道了一声,随即心虚地低头偷觑柳国师的神色。
原本以为要得好一阵说教,不曾想柳国师却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
“国、国师?”
“之前他一路将你背到我这儿来以后,便一直马不停蹄地给你处理伤口。神色间那关心的眼神不似作伪。如果不是真的在意一个人,是不会露出那样的眼神的。”
萧越泽听闻此言,一时不由得怔楞住了。
却听得柳国师温和的嗓音在耳畔继续缓缓地响起。
“而人的感情往往都是相互的,所以我猜……”
柳国师看了眼怔楞的萧越泽,顿了片刻,复又缓缓地启唇开口道。
“陛下对他,会不会是不是也是如此。”
“国、国师……”
柳国师静静地凝视着萧越泽的面颊,看见他的眼眸中逐渐流露出几分肉眼可见的忐忑和欣喜来。
“陛下,去找他吧。”
柳国师微微一笑,抬起一只手来指了指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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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越泽甫一踏出木屋,没走几步路,视线中便出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白川!”
萧越泽心下欣喜,当下加快了脚下步伐,迫不及待地朝着那抹身影所在的大树走去。
“白川,我有话想对你……”
“砰——”
然而萧越泽刚一走近,还未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看见陆白川迅如雷电地抬起一只手臂,对准了粗壮的树干,狠狠地一拳砸下!
这一拳当真可谓是力道十足,直砸得合抱粗的树干当下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就连枝杈上的几片叶子也被震落下了好几片。
“白川,你干什么!”
萧越泽当下再顾不得其他,急急地迈步上前,抬起手臂便一把拽过陆白川的右手仔细察看。果然手指关节处已经被这一下撞得破了皮,渗透出鲜红的血迹。
“真是的,这可怎么处理才好……”
陆白川原本被柳国师咄咄逼人的问话直搅得心中烦闷不已,正跑出来独自发泄,右手却突然被冲出来的萧越泽不由分说地一把拽了过去。陆白川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只愣愣地看着捧着自己手掌的萧越泽,不知该如何言语。
“白川,你心中若是有什么苦闷可以同我说啊,你做什么要这么虐待自己!”萧越泽看着陆白川血流不止的伤口,一时心急如焚,脱口而出的话语里也不免带上了几分斥责的意味。
陆白川看着萧越泽溢满焦急之色的面容,心下却觉得胸腔内突如其来地涌上一层层压抑不住的焦躁之意——
“别碰我!你以为你对我嘘寒问暖几句,我就会原谅你当年的所做所为吗?!”
陆白川眉间紧蹙,狠狠地抽回手,一下将萧越泽甩开——
“啊!”
萧越泽不曾防备,被这一下狠狠地甩开,口中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极其短促的惊呼,当下便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跌倒在地。
“陛……”
陆白川未曾预料到萧越泽会因此跌倒,当下惊骇万分,正想上前去扶萧越泽。
萧越泽却是径自抬起了一只手,制止他继续靠近。陆白川猛地一愣,只好被迫止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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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越泽整个人仰躺在地上,只觉倏忽间从身体深处涌现出一层又一层深深的疲惫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似乎又裂了……
萧越泽能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开始从那些伤口间渗出,而后又慢慢地在自己的躯干上汇聚,渐渐地渗透进自己的外袍里……
呵,冰冰凉凉的,还挺舒服。
萧越泽突然觉得出门前鼓起的气力都在这一息之间泄得干干净净,以后怕是再不敢生出半分别的心思了。
萧越泽微微一勾嘴角,疲惫至极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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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陆白川惊骇万分的视线里,有一小股细细的血流顺着萧越泽的身躯缓缓滑下,慢慢地晕染了萧越泽原本雪白的衣袍,又姗姗地流过野草稀疏的泥土地,渐渐地在地面上蜿蜒成一道殷红的轨迹……
鲜艳的红色。
刺目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