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晚照》玄序莹莹

8、捌

　　远处的楼梯转角，两个男人从楼上慢慢走下来。
　　他们似在低语，但又生怕打扰到上课的学生们，故而连站在走廊上的冯映晚也没有发觉。

　　转过来时，一个男人忽然驻足。
　　他看到了独自站在走廊中段的冯映晚，迟疑一下，遂问另一个男人：“那个可是学生？为何不进去听课？”
　　“嗯……我去看看。”另一男人道。

　　“同学，你怎么站在这里？为何不进去上课呢？”
　　彼时的冯映晚已经站到腰酸，跟个被霜打了的菜一样蔫蔫儿的，低垂着头。
　　她循声抬头，竟然是教务主任！

　　“主任……”她一个激灵，精神头又提了上来。一心之琢磨着可不能再被主任也罚一棍子，这可就闹大了。
　　“都怪我不好，我来迟到了。”
　　“原来如此。”教务主任意外地温和，“以后注意就是了，赶紧进去吧。”
　　“可是……”

　　教务主任看她为难，料想定是被老师罚了不敢进去，便安慰她：“没关系，我带你从后面进去。课总还是要听的。”
　　谁知话音刚落，下课的铃声便响了起来。
　　“哈哈，如此你便不担心了。快进去吧，从下一讲开始好好上课。”教务主任留下一个宽厚的笑容便转身离开。
　　冯映晚也点点头，“谢谢主任。”

　　此时的走廊已经开始热闹，同学们陆续从各个教室出来。
　　前几个走出来的同学故意装作不看她，似乎是给足了她面子。可仔细一看又不难发现他们嘴边的笑意。

　　“今天真是太背了！”冯映晚又不自觉在心里念叨一句。

　　黎楠楠从教室跑出来，“映晚，你还好吧？走，快进去！”

　　当惯了好学生的余温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进教室的时候脸都在发烫。
　　满教室的学生，站着的、坐着的、聊天的、抄笔记的……而此刻她的眼睛却只是精准地捕捉到了其中两个人。

　　第一个是苏星念。那小蹄子坐在教室正中，真的很难让人不看见。外加她紧随自己脚步而转动的眼神，充满了得意和得逞，仿佛是她成功让自己罚站似的。总之那种做作的眼神实在欠打。

　　还有一个便是卢嘉照。这位大哥竟然在教室上课！
　　明明自己专门早到，在校门等他，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教室？难道自己过于沉浸在自导自演的“小剧本”里面，竟然就这么错过了？起个大早，赶个晚集，还被罚站在走廊，卢嘉照却全然不知，这股子火多少有些憋屈。

　　“早知道，你第一讲还不如不来。”黎楠楠小声抱怨着，“等下课间隙再进来，老师不一定能发现你。”
　　“那我也不能故意在外面找个地方白白溜达半个多钟头吧。”冯映晚嘟囔。
　　“那怎么的，你以前不都这样的么……”
　　“啊？……”

　　“是啊，你说你何必呢？”不出意外的话，苏星念总会“适时”掺和上两句。“反正你也学不懂，还不如好好睡觉……保养好这张脸，以后对你可有大用处呢！”

　　“你说谁学不懂啊？”冯映晚走上前去，“我怎么就学不懂了？大家都是一个大学一个学院的，谁又比谁更聪明了？”
　　“说实话我之前也这么想。”苏星念道，“可有个中期作业得0分的同学……你到底是什么进来的啊？该不会真的跟传言一样，是把自己捐进来的吧？”
　　“人家不是0分，是5分……”苏星念的小姐妹在旁边也开始阴阳怪气地助攻。
　　“哦，不好意思，误会你了啊……选择题都选同一个选项，总能做对一道的嘛？冯大小姐的智力水平就是这样的啊……”
　　“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嘲笑把冯映晚胸中的一把火彻底点燃。
　　“苏星念，你少嘴欠，当心把自己舌头给闪着了。”冯映晚义正言辞，“你且等着，冯映晚不会永远是倒数第一。”
　　“好啊，我就等着看你怎么超过我。”苏星念不屑地甩一个白眼。
　　“超过你？”冯映晚也回她一个不屑的语气，“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不配当冯映晚的对手。”
　　她说罢往后排走去，只留苏星念在那里惊得接不上话来。

　　苏星念吃惊，确实是因为冯映晚这话大言不惭。
　　她家是几代书香世家，往上数那是在朝廷里都做过大官的。从小耳濡目染的学习氛围，加上父母极度重视对孩子的教育培养，即便是在这样好的大学中，她也长期保持学院里面排名前三的成绩。
　　黎楠楠虽然单论考试成绩会比她强一些，但苏星念全面发展，不仅琴棋书画样样都会，甚至还学了西洋的钢琴，论起综合实力，却是黎楠楠远远不及的。

　　而冯映晚敢这么说，一则是因为余温内心的冲动，她也是个名副其实的好学生，虽不敢说拔尖，至少也是上等，还从没吃过成绩差被人瞧不起的亏；另一则也是因为她知道冯映晚的过去，她确实不是个傻子。

　　冯映晚其实是很聪明伶俐的女孩，可不爱学习也是真的。
　　可能是从小老跟着外公在一群粗人里面混，她动手能力极强，说干就干，绝不因为困难就瞻前顾后。可想坐下来、静下心来学习就着实有些不容易。
　　来这所大学念书，家中自然是找了“关系”，但学校也不想毁了自己治学的招牌，硬是要求她必须要过了入学考试，扎扎实实取得入选资格才可放行。

　　一开始，冯映晚的外公和母亲觉得如此甚好。他们抵不住孩子的软磨硬泡，又找不到能阻止她去南方找父亲的正当理由，她又是个“遇强则强”的性子，更是不能强行给她扣下。如今，南方的大学给了这么个条件，岂不是如有天助？

　　他们想着冯映晚定是过不了入学考试的，便金口一开，承诺如果南方的大学肯收她，便同意她去。如此只要成绩一出，她见识到了自己的差距，便能彻底断了要去南方的念想，安安心心留在家人身边。
　　谁知冯映晚为了去南方“开阔眼界”，愣是把自己在家中关了近半年，又找了家庭教师日日来辅导，最终还真拿到了入学资格。
　　如此看来，冯映晚是不是还算聪明可教？

　　眼下，话是放出来了，可别打脸才好。

　　卢嘉照在教室的另一侧翻阅着书本，眼神的余光却一直扫视着冯映晚与苏星念之间发生的一切。他脸上始终是一副正经极了的表情，只在最后略微扬了扬嘴角。

　　这一日的课只有半天，下午照例是学生们可以自由安排的时间。
　　黎楠楠下午要去参加学生团体的联谊活动，吃了午餐便离开了。冯映晚正值“一腔热血”的最高点，决定找个地方看书补习去。

　　意气风发来到图书馆，却吃了一个闭门羹。今天下午是每周一次的闭馆日，她是完全忘在脑后了。
　　“不会吧……这么打击我的决心！”冯映晚自言自语。

　　“你是来图书馆借书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冯映晚转身，是一个看起来不似学生的青年男子。他中等身材，面容俊秀，声线醇厚，一身挺括的深棕色西装，手上提个同色系的皮革公文包，整体给人一种稳重踏实的感觉。
　　那人脸上带着些许温暖的笑意，又道：“图书馆今天下午应该是闭馆。”

　　冯映晚“嗯”了一声，确定自己也不认识这个人，便欲转身而去。

　　“诶？”那人却喊住她，“你不记得我了吗？”

　　冯映晚疑惑地回过头，又仔细地打量他一番。怎么说呢，是长得好看，也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不过……确实想不起来是谁了。

　　“那日在新世界门口……”那人微笑着提醒她。
　　“诶……”这“新世界”三个字就跟点了冯映晚的开关似的，她马上抢过话头：“你别乱说啊，我可没去过什么新世界……”
　　这事儿要是不慎传出，更或是被苏星念听了去，肯定又得大做文章。上午才被“灭霸”罚了，她可不想再惹出什么事来。

　　那人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抿嘴埋头浅笑。
　　“你放心，我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就是觉得很巧，想不到又见到了你。”

　　冯映晚机灵的小眼睛四周转了一圈，还好四下无人。毕竟能干出在闭馆日来图书馆“看书”这种蠢事的人也不多。
　　“你是那日的那个醉鬼？”她小声问。
　　“额……不是……”那人有些尴尬，“那日那个人是我的一位合作伙伴，当时吓到你了吧……”
　　“哦……”冯映晚把尾音拖得老长，大致猜到了这人是谁。“你是后来那位把那个醉鬼带走的人！”
　　“是了，小姐好记性。”那人苦笑。

　　这人长得好生标志，说起话来又有礼貌，一看便是正直之人。那日光顾着赶紧逃离那个醉鬼，竟然错过了这么个“好苗子”。
　　冯映晚不觉在心中碎碎念。

　　“那晚确实是抱歉了，我的伙伴喝多了，许是误把你当作了……”那人差点脱口而出，连忙止住。
　　“舞女？”冯映晚倒是不避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