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晚照》玄序莹莹

9、玖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人慌不迭解释。
　　“哈哈哈……你这人有点儿意思，挑事的又不是你，你紧张什么。况且那日幸好你及时赶到拉开他，说来也是你帮了我才对。”

　　“嗐……”那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叹口气，“总之我代他向你道歉，他其实本人不坏，就是喝多了有些轻浮，不过也只是嘴上逞强罢了，绝对没有更多的心思。”
　　“算了，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早忘了。”冯映晚道。
　　“要不这样。你看总之图书馆也关了，你好像也暂时没办法进去。不如我请你喝杯咖啡，就当做赔礼道歉，之后我们就都忘了这事儿，你看可好？”

　　“就在学校门口最近的那家咖啡店，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
　　那人见她面露犹疑，又赶紧补上一句。

　　冯映晚琢磨着反正也进不去图书馆了，只能等司机来接自己回家，去喝杯咖啡的时间说不定正好，几乎就要答应。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范围——卢嘉照！
　　冯映晚一下想起了自己的“任务”，天赐良机还喝什么咖啡。
　　“下次吧……我还有点事情，再见啊……”话都还没说完，她便把包斜肩一跨，一溜烟向卢嘉照的方向跑去。

　　“哼，每天神神秘秘，大清早不知道怎么进的教室……”冯映晚在心中盘算，“我倒是要看看你每天都走的哪条秘密通道，下次不信拦截不到你！”
　　“哎呀，不对啊，这样我不是真成了跟踪狂了？”她又纠结一番。
　　“管它呢，反正我无论跟不跟，他都觉得我是跟踪狂了，对我又没什么损失！”

　　跟了一段，卢嘉照径直进入了前面一所赭红色清水墙砖的大楼。
　　“游泳馆？”
　　冯映晚站在大门口，抑制不住一阵惊叹。卢嘉照竟然喜欢游泳？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别人的偶遇都在树林中、喷泉边，再不济也得是个洒满落叶的大道什么的。可卢嘉照若是喜欢游泳，总不能以后制造在泳池偶遇的戏码吧？这个年代，这也太……奔放了些……

　　“同学，是来游泳的吗？这边登记。”门口的老师见冯映晚呆呆站着不动，便站起身问她一句。
　　“不……不用了……”她吞吞吐吐的答。
　　要知道，无论是冯映晚还是余温，都是不会游泳的旱鸭子！

　　离开游泳馆，冯映晚无意中扭头朝里面又看一眼。
　　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卢嘉照正好从更衣间出来，往泳池边缓缓走去。阳光洒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肌肉的轮廓根根分明，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
　　“美色误人，切不可失足沦陷……”冯映晚暗自叮嘱自己一句，快步离开。
　　不过无论怎么说，这“偶遇”的桥段，看来还要从长计议才是。

　　回到家，冯映晚刚下车竟然意外看到了爸爸的司机老郭。
　　“郭叔，你怎么在？爸爸回来了？”她走上去问。
　　“小姐好……先生在里面呢。”老郭连忙掐了最后一截儿烟头，免得熏着她。
　　冯映晚笑笑，“没事儿的郭叔，你抽你的。不过注意身子，能少抽就少抽吧。”
　　“额……是，谢谢小姐关心。”
　　老郭意外。这位大小姐从来不关心下人的事情，素日来甚至有些苛刻，脾气上来了更是逮谁骂谁。他跟了冯先生这么久，还从没有从这位大小姐口中听到过什么主动关心下人的好话。

　　冯映晚走到父亲的房间外面，轻轻叩了叩门。
　　“爸爸，我回来了。”

　　大门慢慢打开，父亲还在整理着衬衫的领子。
　　“是映晚呀……怎的今日回来这么早，下午没有课吗？”
　　“您还问我，”冯映晚走进去，“您今日怎么这么早就下职了？”
　　她熟练地拿起衣架上的领带递上去，“您还要出门？”
　　“女儿呀，爸爸给你带了几块上好的牛排回来。张妈已经送去厨房了，晚上做好了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又是我自己吃？”冯映晚娇嗔地反问。

　　冯先生顿一下，也只好向女儿道歉：“对不起啊女儿，爸爸最近有点忙，陪你的时间少了。等过了这一阵，爸爸专门带你到附近转转去。你不是想去南京吗，等你放假了咱们就去。”
　　冯映晚噘噘嘴，她知道这种话向来是听听就好。爸爸那么忙，除非是有工作刚好要去外地办事，否则哪有机会带自己出去。

　　“那您好歹陪我吃了牛排再走……”她喃喃一句。
　　“哎哟，我的宝贝女儿……”冯先生拉她去坐下，“生爸爸气了？”
　　冯映晚低头不语。

　　“今天呀，可能真的是不行。”冯先生耐心解释，“你表哥在外头惹了事，我约了警察厅的几位长官吃饭，要跟人道谢呢。”
　　“表哥？他怎么了？”

　　“白丞予这小子真的是不成器。你祖父专门让他过来历练，看来是有心要栽培一下他，让他在这边拿点儿成绩将来好服众的。谁知他急于求成，到处笼络人心，都还没有搞清楚人家的背景就胡乱约人喝酒消遣。”
　　“喝也就喝了，酒兴之下还乱说话，被人给漏了出去，这下可好，得罪了□□的人，差点被人给绑了去。幸好我警察厅的朋友认出了他，动用了自己的关系才免了这场血光之灾。”

　　“什么话这么严重……竟还有人敢绑白家的人？”冯映晚愤愤。
　　“映晚，你记住了，这是在南方，各种势力本就盘根错节，外加外头的世道也不好……在北方你外公身边，或许无人敢公然挑事。可是在这里，这样的身份背景是好是坏全在一念之间，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变成累赘。你务必谨言慎行，也要尽量避免拿自己的身份在外头招摇。”

　　这番话冯映晚是不懂的，可是余温懂。
　　她点点头，“知道了爸爸，你放心吧。”

　　夜深人静，只有窗外花园里的蟋蟀叫声偶尔作伴。
　　余温看书累了，猛然抬头看见映在窗户里冯映晚的影子，心中漾起一些别样的感觉。
　　她原本很羡慕冯映晚的一切，从出身似乎就超越芸芸众生的一切。此刻却忽然觉得她很可怜，看似好命的千金大小姐，这么大了都找不到也没想过自己真正的价值。

　　在家中，外公和母亲虽然疼爱她，可一心只想把她留在身边陪伴，对她并无更多期许，总是一味惯着纵着。爷爷又是个老顽固的思想，觉得女孩子早晚是要嫁人的，读书什么的无甚必要，也是只给钱不管事的态度。

　　父亲应当是唯一看中她的人，也不因为是个女儿便不爱重她。从小力主让她读书学习，靠自己出人头地。可惜他也有他的志向，与冯映晚的交流少之又少，这位父亲对孩子的作用最多是“影响”，全然谈不上“培养”。
　　冯映晚就是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也一直浑浑噩噩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完全没有想过若是有一天世界变了，自己要怎么立足。

　　“冯映晚，你还有机会改变。不要浪费你拥有的一切，我相信终有一日你能找到自己的理想，用自己的光芒去照耀别人，而不是永远躲藏在家族的庇荫之下。”她对着窗户中的那张脸，暗自鼓劲儿。

　　这番话不知道冯映晚是否能听到。不过余温总是要走的，相识一场，她真心希望冯映晚有个好的结局。

　　翌日。
　　冯映晚一早到了教室，却未见几人。
　　“奇怪，还有十来分钟就上课了，平时按理说同学们应该陆陆续续都到了才是。”她心中纳闷。

　　直到距离上课只剩约莫不到5分钟时，大批同学才一股脑从教室门口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冯映晚睁大眼睛搜索着黎楠楠的身影，朝她挥手示意。
　　黎楠楠抱着一沓子书，大跨步走到冯映晚身边坐下，面色绯红，似乎是跑了不少路。
　　“哈哈，你也有差点迟到的一天。”冯映晚开起玩笑，“不过今天怎么回事，大家都睡过了？都来这么晚！”

　　“什么呀，都是从图书馆过来的。”黎楠楠拿起作业本当扇子，呼哧呼哧的扇着给自己散热。

　　“图书馆过来的？今天早上有图书馆的排课吗？怎么没人通知我？”冯映晚大惊。
　　“不是排课……这不临近期末了吗，大家都是5点就去图书馆排队抢位子，上自习到上课前才赶过来的。”
　　“啊……这也太拼了吧……那岂不是4点多就得起床……”
　　“就这还不一定能抢到位置呢，有些同学都是坐在书架之间的地上看书。”

　　冯映晚恍然大悟。
　　难道那日卢嘉照也是因为一早去了图书馆，才跟自己错过的？怪不得在校门口等了那么久也没见到人。

　　“你们这也太卷了吧……”冯映晚不由感叹。
　　“卷？”黎楠楠瞪大她迷茫的眼睛。
　　“哦，我是说‘倦’，你们不困倦吗？”冯映晚赶紧找补。

　　“那有什么办法……总比期末挂科强。你也知道，能来这个学校上学的，谁不是数一数二的聪明和努力，老师们又一点情面也不讲，要是过不了考试，可是会毕不了业的。”
　　“嚯……”冯映晚长叹一口气，想当年上大学时被写论文支配的恐惧瞬间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