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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AAA全城专业下水道疏通水管疏通诺师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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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立于黄金阶梯顶端,两束水晶似透亮的流水自王座背后延伸至大殿尽头。

      铜甲附身的将军双手上翻,垂首跪于阶梯下方。法典中并无臣民不可直视国之恩的法条,可战场上一夫当关的军团之主从未主动注视过其主的天人之姿,仿佛那是不可容忍的亵渎,抑或是经百万鲜血浇灌的勇猛者,在女王一双夺目恍若铸炉骄阳的眼瞳下也会不由自主地战栗。

      「他姆什的血刃,赫提兹。」
      她拔出亚麻腰带里插着的黄铜短刀,放于立侍一旁女官手中嵌着青金石与孔雀石的托盘中央。
      「带领军团,向芬巴诺洒播雷霆与黄沙之主的威名。除身高不过战车车辙的幼童,叛徒及其子民将经由宁■■■意志之延伸,由你,与军团为他们带来死亡。」

      女王并不是喜欢长篇大论的君主,可随兴诵起歌赋骈文,百官无人能出其左右。话语如千钧被掷在冠军勇士和噤声的臣子面前,她无上荣光之威震悚凡人脆弱的灵魂,令他们不住颤抖。

      将军郑重接过短刃,比捧起自己的心脏还要虔诚。可他仍不可避免地窥见了大殿尽头的神圣影子,褐色眼中狂热与畏惧共存,隐下刹那的惊讶不忍和更多未尽之声。
      最终他没有进言,额头几乎要触及地板。

      「卢伽尔他姆什,我们的恩啊,您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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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午后4点,虽适才步入初夏时节,气温尚未回升得厉害,杜摩城那举世闻名的绚烂阳光仍让路上行人纷纷投降,戴好墨镜或撑起遮阳伞。

      而在这坐落居多由白色花岗岩砌成的古建筑群的城市里,一辆以绝对会被交警拦停的速度行驶在路上的漆黑轿车却没有引起任何人驻足回望,惊叹一声是谁敢在首都飙车——如果他们能看到、并看清了修长车身上明显镀着特殊金属的筋线前端、进气格栅等闪亮外饰,和刻有不知名复杂标记的轮毂(总之一看就很贵),大抵也会当作某个纨绔又在践踏交规并熟视无睹地继续为生活奔波。

      与低调优雅的外表相符,车窗上镶嵌的曲面玻璃与挡风玻璃相同,在光线直射下皆有一抹灰色悄然渲染开来,确保削弱紫外线的同时能让车内乘客清晰地欣赏车外风景。随时间流逝,太阳方位无声左移,原本能保持相对昏暗的某个位置不可避免地被照亮。可就在过滤后仍保有些许温度的光攀上熟睡之人的脸庞,即将跃上睫毛尖端时,她猛然睁开眼睛。余辉落进眼框,于东大陆人特有的棕色虹膜上折出晶体似的光,不咄咄逼人,而是宛若落雷一瞬。

      躺在因自己嫌弃真皮材质从隔壁位子扯来的马海毛与粗花呢混纺垫子上也睡得并不安稳的诺子没有允许自己耽于幻象太久,抬手抹了把眼睛后便彻底将一丝疲乏驱逐出脑内,问:“还有多久?”

      “从你睁眼的时间算,恰好还有5分钟。”
      左手在平板上点划,目光落在右手捏起的一沓文件的执事回答,神色没什么变化,明显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毕竟据说越是强大的猎人,对身体、乃至精神的掌控可以说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地步,给自己的脑子定个闹钟什么的不过小菜一碟。
      另一种说法是足够强大的猎人一旦靠近「识骸」一定距离,虚境的气息会立马激活他们的猎杀本能,并强制他们进入战斗状态。而据柯林斯所知,属于这个群体的大部分「猎人」在进行猎杀行动时就像脱缰野狗,只能靠灯部链接勉强保持在阙值线内的理智;剩下的凤毛麟角虽能自洽,但面对这种情况时在情绪上亦绝不会毫无变化。

      不过,放在她的身上也没什么奇怪的——浮现一刹又迅速被按捺的想法没有干扰柯林斯履行职责。右手暂时将文件放置膝头,转而伸至西装外套内侧,拿出一直放在暗袋中的另一部终端,为某个编辑时间在1小时前的文档新添上一句话。

      若说灯部是第一只眼,是猎人的「脑内之眼」;那么他们「齿轮」的「执事」就是位于凡世的第二只眼,除辅助猎人的猎杀行动、处理文书工作、与凡世进行交涉等日常工作外,首要职责便是时刻监测猎人的状态,任何异常都要立马上报至灯部乃至审查委员会。
      至于诺子·冯·诺芬贝格这个名义上的「圣剑猎人」候补实质上的「刃」部领袖,更是一举一动都要上报的狩方会头号监视对象。

      执事的动作没有刻意掩盖,诺子甚至能从后视镜看清他在终端上打了十五个字加一个逗号和一个句号,光明正大到坐在自己后方的被监视对象仿佛不存在。
      对此诺子只是眨了眨眼,她倒是同样没什么想法,监视这事可是黑体加粗列在入职合同第一页第二条,法理上无可辩驳,何况有比疑似霸王条款更麻烦的东西正摆在她面前。

      『侵蚀程度又加深了,现在连白天都敢出来乱晃。
      梦里的进度得加快了。』

      车身停下,她顺着柯林斯俯身打开车门时视线被影子遮蔽的一刻发出一声半带嘲讽的笑。

      『搞得好像我有办法似的。』

      年轻的猎人神色一肃,流光化为一人高的长戟被紧紧握在手心。她头也不回地走进面前为紫黑气息包裹的建筑群,如一夫当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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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智能发展到足以使用自创符号表达现实意义上不存在的「概念」后,至今无法计量其时间尺度上长短的智慧生物历史里总会有那么一小撮群体试图以不同载体表意,向尚未打开脑内之眼的实体传达他们眼中的「虚境」之景。而不论是迷离杂乱的矿物颜料、不同地层里开采出的石材乃至宝石、编排或致密或诡异的乐章唱段、仅存于二维的几行词句、创作者本人亲身下场的某种行为艺术,一切形式不过仅仅存在于苹果一定会落回地面的现实蚀境,逐层改写才能抵达外界的言语更加不可能触及虚境的任意特征。但诺子必须说一句,她从蚀境进入虚境的过程简直像是把脑子扔进榨汁机打成洁厕灵后均匀地涂在全是颜料块的马桶壁上,刷马桶就是猎人找出梦魇本体的过程,最后猎人还得摁下冲水键把自己的脑子和被打碎的梦魇一起冲进作为下水道的「未夙」里,再把沾满不可名状的刷子拿水冲干净后顺带着保护其余人,让他们能进来洗地板。

      事实上,的确有不少猎人学徒在第一次使用「反转之形」进行实战时脑子真的变成了洁厕灵状的液体,或者是直接当场失控变成梦魇,因为蚀境作为比喻与事实意义上的世界缺口、概念与实体交界之地,尽管噩梦甚至通常意义上更为危险的梦魇会受到限制,依托实体存在的智慧生物光是进入其中便要承受直接观测「概念」带来的心智负担,遑论自主活动、或是更进一步干涉外界了。

      女学生此时此刻便是正襟危坐于缺口的正中央。面前舞台上一片漆黑,猩红幕布自剧场两头顶端垂落,蜿蜒进更深的影子里,镁光灯照耀下其丝绒表面折出莫名暧昧的白光,恍如肠道被翻开后的绒毛结构。颜色更加刺目的观众席亦直直铺陈开来,延伸进不知何处,诺子只将眼珠滚了一圈就放弃了寻找出口。

      “品味真差劲。”她用手指拨弄几下胸前缝着艳紫色亮片的西装尖领,只余四根尖锐利爪的脚掌抓起从前排椅子顶端掉落下来的人头——一小块带着金棕色短发的头皮勉强挂在颅骨上,其余部位要不是成了一坨混着骨渣的烂肉,要不就是不翼而飞,只有一颗眼珠还待在它该在的眼眶里,瞳孔扩散至只剩一线绿色——看大小,这团肉生前应该被安放在一个10-14岁的西大陆北部人种男性的脖子上,即前一排、观众席的中线位置。

      东大陆人挑起一边眉毛,爪子收紧,朝地面狠狠一碾,碎肉彻底涂成一滩肉酱。她如鹰隼锐利的目光扫过正前方明显比其他座椅要矮了一截的人肉坐垫,小腿抬起又放下,最后碍于开衩到大腿根的下装才悻悻并回至马海毛坐垫下方,早已化成同色颗粒汇入舞台上方的残骸倒是省去了女学生清理脚掌的麻烦。

      “里卡多·巴鲁,22岁,以A level评分于燃灯女王中学毕业,现就读于西城大学,半月前失踪。”诺子没有开口说话,冷淡的女声依旧于静默的剧场内部萦绕,“先生,包厢的入场通道在另一边。”

      “哦抱歉,这位女士,我是第一次来这看戏,实在太激动了,”正要跃过诺子所在座位前往另一侧的燕尾服男人猛地停顿,飞速转身脱帽朝她行礼,眼睛和黑色亮片一阵阵反光,“您看着是个熟客,想必常来这里,我非常期待这次的演出,我等这一刻好久了!”

      他的眼睛是用黑线缝着的两块大亮片。猎人随意点头:“是的,先生,祝您观戏愉快,其他观众要入场了。”

      男人——披着男人外形的东西再次道谢后,转身朝来处蠕动而去。它上半身再正常不过,丝绸高礼帽、白领结、白马甲,考究至无可挑剔,挺拔的脊背足以令百年前舞池里翩翩的女子投来倾慕的一瞥,只要双方是隔着围墙交谈,看不见男人盆骨以下包裹着人类残骸的半透明流体。男人拖行着下半身于地毯上留下一道粘稠湿痕,行动间还能透过腹部窥见中央似乎是由几根脊柱拼接而成的长长椎骨,昆虫般在鼓囊如白蚁的身体两侧支起的足肢行动颇为缓慢,与腹部同样往下滴着粘液,经过诺子时还有几滴飞溅至她未附着羽毛的小腿上,她甚至能听见酸液腐蚀蛋白质而发出的“滋啦”声。

      名义上的圣剑猎人没有任何反应,还是懒懒地缩在柔软的天然材质软垫靠背扶手椅上。在她四周,观众自黑暗的边界浮现,陆陆续续走入剧场落座,他们服饰各异,有的仿佛才从油画中走入现实,有的像是从秀场上直赴此地,更多的则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行人。人群紧闭双眼,缄默着彼此交谈,幸福之色溢于言表:他们正惊叹于剧场顶部层叠的金黄水晶吊灯、两侧外设豪华的包厢与才刷过清漆的闪亮舞台。他们坐下后开始称赞靠背椅远超预期的舒适程度,而对手臂被骨骼断面划出的裂口毫无所觉。

      诺子注视人群径直踩过自己的脚背,没有尝试去辨认其中可能存在的失踪人口:她向来对人脸不敏感。于是她从思绪漫游中抽身,正视舞台上被放下的幕布。灯光不知何时已暗淡如风中残烛,用油彩将脸涂作惨白的报幕员穿着红马甲立侍台前,他见诺子投来目光,红唇咧到耳根,手中拐杖一挥,一个大踏步就上了台,在众人无声的惊呼中鞠躬,道: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很荣幸于今晚为您带来——”

      幕布迅速往两边滑开,从工作开始神色几乎毫无变化的猎人头一次真正地面露异色。

      “《王子复仇记》!”

      【你打算玩到什么时候?】

      一面镜子——曾经属于镜子的万千碎片被悬挂在舞台上空,空间这一概念被扭曲的虚境内部使观众无论坐在剧院的哪个角落都能完整地欣赏到其拼合而成的椭圆形,而每一块碎裂的镜片内都是一幕不断倒带重播的场景,它们又在情节上彼此互相承接,于是当碎片被拼在一起时,一个仅在莫比乌斯环内流动的戏剧产生了:白发的主角饱受欺凌,他试图反抗又被恶人踩折脊背,丑角捧腹大笑,他蓝色的眼睛充满不甘的血丝,一次次上抬却终究没能直视怒怼恶者其人。

      这不是开端,亦非尾声,发展与高潮正齐头并进,四部分同时存在。
      但只要台上那个见习猎人没能从真正的梦魇境界里清醒过来,这里便会成为他的终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AAA全城专业下水道疏通水管疏通诺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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