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星魂所有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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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王城。
自参天塔顶端的光辉温柔地笼罩着这座城市，也如同真正的太阳一般带来温暖，让这里不似西督斯的其他各处那样阴暗寒冷。
这种早春般的清爽气候让沙拉曼感觉不错，此时的他正在白王城内庭的花园里一面闲逛，一面好奇地四处打量。这里的花园不像双树圣堂的那样装潢华丽花团锦簇，只有一座白色凉亭和几条纵横连通的石板小径，几棵刚硬的树木和一丛丛开着金色小花的灌木组成了全部的绿色。
沙拉曼走近灌木丛，一种夹杂在灌木中的奇特植物引起了他的注意——细小的枝干交错繁杂，上面却不见一片叶子，只细密排布着花瓣微卷的五瓣小花，看起来几乎没有颜色，反倒呈现出冰雪般晶莹剔透的质感。
——就像炒熟的带麸皮小麦，修道院里用来熬粥的那种。
沙拉曼凑近使劲吸了吸鼻子，终于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香气很淡，但依旧让他心情大好，他伸手，一把薅下小花塞进嘴里，类似薄荷的清凉气息在口腔内蔓延开来。
“——冰凌花可不能吃啊。”
身后忽然传出的声音让沙拉曼吓了一跳，差点被噎住喉咙，他勉强转过身，看见魔王正面带笑容地看着自己。
“小莩怎么在这里？”嘴里仍然塞着花瓣，沙拉曼口齿不清地问道。
莩兰背着手，笑容里满是揶揄：“我得开始我的工作了啊，只是我的学生似乎因为饿肚子忘记了呢。”
“哦……我是要学习来着。”沙拉曼将嘴里的东西咽下，挠了挠脑袋，“抱歉，我总是记不住要做的事情。”
听到他的回答，莩兰眨了眨眼睛：“知道原因吗？”
“嗯……也许是睡少了？他们说，睡眠不足会影响记忆……”沙拉曼认真地思考了一阵，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莩兰不禁想起他那令人羡慕的睡眠时间和质量，几乎用尽全部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笑出声。
他清了清喉咙，努力端正神色：“也许，这正是你的身体在适应星魂的表现哦。”
“适应星魂？”沙拉曼歪头。
莩兰点头：“是的，想必你在沃尔德的时候，也曾听说过这样的说法：死去诸神遗留的精魄，被世界树收集起来一分为二，化作‘光之星魂’，分别给予人类和魔族中被遴选的个体。”
“唔……以前上课的时候，修士好像提过。”沙拉曼努力回忆着。
“光之星魂带有诸神所遗留下来的、强大的力量，但也正因为如此，肉体凡胎的我们，想要承受这力量并没有那么容易。饥饿、疲惫……都是很正常的表现。”莩兰解释道，“你要试着去感受它，接纳它，才能让它为你所用。”
沙拉曼随着魔王的话语陷入了沉思：“这么说，你也是像我一样……接受那个的？”
“这是因人而异的，我们的种族不同，情况也有所不同。而且据我所知，即使在同一种族里，每一任贤者和魔王也都有自己的方式。”莩兰答道，“我所要做的，就是向你教授我所积累的经验，但其中的道路，还要靠你自己去走。”
“……搞不懂，”沙拉曼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双手，“我从来没学过魔法……”
“不用担心，我会教你感受他们。”莩兰的语气依旧沉静而耐心，“而且，第一次使用魔法就能做出那样的防护屏障，你其实很有天赋啊。”
魔王的声音从沙拉曼的头顶传来，他实在是太高了，沙拉曼即使用力抬头也很难看清他的面容，明亮的光辉从高高的塔顶落下来，他高大的身影仿佛也在光线里变得模糊。
四周温和的静谧仿佛是一种无形的缄默，只有一种比植被的湿润更凉一点的寒气，从魔王的身体里弥漫出来，包裹住沙拉曼的脸庞，这一瞬，他的感知如沙漏一般流逝。
在这个模糊失真的世界里，他感到自己垂在额前的发丝像血液从视线上方滴落，他的心脏重重地跳动，耳畔尖锐的耳鸣，像极了梦里女性魔王的尖啸。
——他使劲摇头，努力驱走眼前的幻象。再次抬头时，他终于看清了魔王的脸。
“——小莩，”沙拉曼沉默一会儿，突然开口，“为什么要教我这个？”
莩兰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好面带疑惑地看向他。
“他们说过我承受不了星魂的强大，终有一日会因此丧命。”沙拉曼自顾自说着，长发遮住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不希望我死吗？”
莩兰沉默了。这个孩子所看到的、听到的，还有他心中真正所想的，恐怕远比他所预料的要多。而他或许也并不像平日里所表现出的那样，对外界的一切无动于衷。
他似乎对自己有很高的戒心——想到这里，莩兰有些失落。
“沙拉曼，我记得你是在修道院长大的，我不知道那里的人们是否有这样的观念，但是——”他俯下身，对上沙拉曼的目光，“世界树将星魂分给你我，是希望我们接过诸神的责任保护这个世界，而这个责任，是需要你我共同承担的。”
沙拉曼眨眼：“小莩？”
“没事的，”莩兰拉起他的手，真诚地安抚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们一起面对。”
沙拉曼看着他，似乎有些恍惚，但也许是被魔王的真诚所打动，他还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见沙拉曼情绪好转，莩兰也松了口气，他环顾四周，被沙拉曼“摧残”过的冰凌花丛给了他灵感。
“我看看……有了，我之前答应过你，要教你如何治愈伤口的对吧？”他伸出手，指向花丛，“我们的第一课，就从学着把这些被破坏的花丛恢复原样开始吧！”
“诶？”
——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练习的成果！”
广场旁的回廊里，沙拉曼正在进行着今天的课程——练习掌控风元素，这是他学习魔法的入门课程。
作为最常见的元素，风元素的操控最为稳定，受环境影响最小，不止天空途径，几乎所有新人魔法师都喜欢将操纵风元素作为基础练习。沙拉曼回忆着刚刚的教学内容和卡林战斗时的姿态，小心翼翼地从空气中提取出一缕风元素，尝试将它们聚拢起来。
正在小小的旋风在他的手中逐渐成形的时候，广场那边远远传来的一声厉喝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将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蓝光一闪，寒气冻结的水元素被女亲王拍向地面，两道锋利的冰凌沿着裂痕一路蔓延出去，如同两条巨蟒直扑她的两个人类学生。
气旋自足下凝聚，托着卡林腾空而起，在躲开来袭的冰凌之后，他的身形化作一抹模糊的残影；而地面上的蜜丽则后退一步，火球随着一段汇聚了诸多音节的短咒语脱手而出，甫一成形便立刻爆炸，在阻止冰凌推进的同时，卷起气流的反作用力也带着她向后拉开了距离。
刚一落地，第二个法术便跟着咏唱完毕，绚丽的火光绽裂，爆炸的粉尘和湿濡的蒸汽让广场变得烟雾缭绕。沙拉曼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战况的后续，手中原本已经成型的旋涡也随着他的动作，变得摇摆不定起来。
“不要分心，风元素要散了。”一旁教导他的莩兰见状，出言提醒，“风元素生性自由，想要控制他们，可是最需要专注的。”
沙拉曼一怔，将注意力放回手上的风元素旋涡，手忙脚乱地重新控制好它们，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释放出去，刮起一阵摇动灌木丛枝叶的微风。
“卡林和蜜丽经常要和老师打架呢。”结束练习之后，沙拉曼终于可以放心地继续观看另一边的训练了。
一旁的莩兰笑着指正：“那不是打架，是在进行实战训练。”
“那，他们为什么经常要……呃，实战训练呢？”这对沙拉曼来说还是个有些难以理解的名词，“小莩你都没有让我和你打过。”
莩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魔法学习才刚刚入门，还没有到要进行实战的程度，而且，频繁的实战训练也是姐姐自己的教学方式。”
“为什么，你姐姐很喜欢打架吗？”沙拉曼睁大眼睛。
“不是喜欢打架，”魔王被他跳脱的思维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只能说是她——是很多魔族生存的方式吧。西督斯并不像南边的萨图恩那样富饶，我们没有太阳，能利用的资源也很少……只有通过战斗不断提升实力、获得资源，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随着讲述，他的思绪渐渐沉入记忆深处，那里随处可见部落间冲突的遗迹，尸体和武器的碎片散落一地，满目干涸的血迹，微弱的火光，在渐渐冷却的灰烬中苟延残喘……
“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拼尽一切，那可真是很艰难的日子。”
沙拉曼抬起头，红色的刘海向着脸颊两侧滑落：“可小莩你是魔王啊？应该没人能伤害你吧？”
出乎他意料地，莩兰怔住了，他的脸上浮现出悲伤的神情：“……并不是这样哦。在还没成为魔王的时候，我远没有这样的实力，那时候姐姐才是更强的那个。”
他看向远方，金色的眼睛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应该说，那时候她远比我强大得多——”
——
另一边，卡蜜二人的训练也终于结束。女亲王还有公务在身，在她先行离开之后，筋疲力尽的二人直接坐倒在广场边缘的台阶上。
“我的速度已经变快了很多，对气流的掌握也更稳定了，但想要遮蔽老师的观察，还是差得很远……”卡林看着手上的冻伤，忍不住感叹道。
“老师真的很强，不管是绝对实力还是战斗技巧……”蜜丽整理着在战斗中散乱的发辫，回想起刚才战斗中女亲王所展示的、令人眼花缭乱的进攻手段，表示赞同。
“恶劣的环境与激烈的生存斗争造成了魔族崇尚武力的传统，我听这里的侍女说，就算是被光之星魂选中的魔王，也要战胜所有挑战者才能得到认可。”卡林说道。
“据说，当初魔王到达白王城后不久就南下前往沃尔德，是雷切尔女亲王代替他进行比武，据说连胜了五十多位挑战者之后，在魔王回来时，女亲王还能和他战成平手。”
“那样子，竟然还能和魔王战成平手？！”蜜丽张大嘴巴，“所以，两人才能享有几乎同等的地位吗？魔族果然是实力至上……”
——
“远比你强……？”沙拉曼眨了眨眼。
“是啊，很难想像吧？”莩兰苦笑着，“冰精灵在出生时，有时会诞生出与自己相似的伴生体，而我正是作为姐姐的伴生体诞生的。”
“我没被星魂选中的时候，是特别弱的，只能靠姐姐保护，她还因此失去了一只眼睛……”
噩梦般的回忆再次浮现在脑海，雷切尔遍体鳞伤地倒在血泊中，只剩下一个空洞的左眼眶，像是令人不敢直视的深渊。
“不，不是你的错……”她抬起一只手，试图安慰他，“不要……恨自己……”
姐姐的手无力地垂下，而自己就像个傻瓜一样抱着她不知所措：“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
“……为什么，星魂没有选择她呢……”莩兰喃喃自语，左手抚上自己的半边脸，“明明我才是那个，应该被抛弃的……”
“小莩？老师？”手臂被摇晃的感觉让莩兰回过神来，对上沙拉曼长刘海下的红色眼睛。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恢复了一贯的笑容：“我没事，我们来复习一下刚才的魔法……嗯？”
红发的孩子努力地踮起脚尖，伸手摸上了莩兰的头顶。莩兰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也学着他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了？”
“因为小莩的脸看起来好像刚做过噩梦。”沙拉曼认真地说道。
“小莩，跟我一样呢。我们都是被星魂擅自选中的。”
这句话仿佛扔向水面的石子，在莩兰心中激起层层涟漪，这个心思单纯的孩子，却总能在不经意间洞悉真相。他刚想说点什么，侍官的声音却从背后传来：“王，打扰您了，今天还有些事情……”
“我明白了，”莩兰点头，转向沙拉曼，“那今天的学习就到这里，沙拉曼，你可以用学到的知识去照顾你的朋友了。”
“好。”
两人分别转向不同的方向，突然，沙拉曼转身：“小莩。”
莩兰回身，看见男孩扬起的笑脸：“你放心吧，我会努力的……和你一起。”
“嗯，谢谢你。”屋檐的边缘将塔顶抛掷而下的日光切割，也将莩兰的面庞分成了明暗不同的两块。但不论是哪一边，都在向着人类男孩露出微笑。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星魂所有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