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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别扭,吵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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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阳抬头看天,灰蒙蒙的,半点星子不见,想必明日仍有雨。
朦胧间,雷阳倚门板上睡去,村里第一声鸡啼声起,他便起身。
煮了玉糁南瓜粥,蒸了馒头,凉拌了小葱豆腐,萝卜丝儿,顾安也收拾好进屋,对他道了声早。雷阳点点头,摆上筷子。
顾安的头发,整整齐齐束起来,一根木簪绾起,秾艳眉眼,多了几分疏离。
雷阳动筷后,他才举筷。
饭后,雷阳将多余的家具送至三爷家里,顾安帮忙,也端了些椅子之类送去。
大郎二郎见状,神情呆滞。
顾安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二郎素来与顾安交好,二人曾共患难,见顾安如此冷淡,难过得很。
顾安见状,凑过去温声和他说话。
二郎笑起来,拉他到一旁说悄悄话。
雷阳见他听得双眼弯弯的模样,心内颇不是滋味,从那夜起,再不见他如此对他笑过。
垂眸,将柜子摆正,三爷笑得露出掉了几个的牙来。
二郎笑道:“阿爷,好久没见你这么高兴了。”
三爷笑道:“你嫂子有了孕,家里要添新丁,我可不高兴!以后万不可淘气,冲撞了你嫂子!大郎,你来,我有事和你交代,二郎,你先出去,等你成了婚我再告诉你,哈哈……”
大郎新妇都红了脸,新妇羞得行了礼后掀帘子出去了,二郎翻了个白眼,拉顾安跑出门去。
三爷叹了口气,又道:“雷子,你呢,难不成,就这样了?好歹,有个知冷知热的,不然这……”
雷阳垂眸,沉默做事。大郎见状,难得机灵,打断三爷的话:“阿爷,快快快,全家就你一个识字的,快帮我想想,你小孙子的名儿,多想个十个八个的!”
三爷嘲笑:“你个混不吝的!娃不娃的,先把你媳妇儿照顾好!你过来!”
大郎哼哼一声,嘀嘀咕咕过来细听三爷嘱咐。
雷阳趁机回了家。
正门大开。
雷阳站门口向内看去,空间不大,却也无甚,只一张桌案,一张床。
床边搭着顾安的衣物。
只瞧了一眼,雷阳便合上了门。拖出自个儿床上的薄被,以碎布拼起里和面,捏针线,做了春帘挂上。
挂好后,钻进茅屋,抱出柜子里的棉被来,给正屋床上又铺上几层。
起锅烧火,忙碌晚饭。
脚步声渐近,雷阳心脏莫名跳得快了些,似乎有些紧张。
顾安回来了,站门口拍了拍身上的小雨丝,进了门。
见雷阳蹲坐小马扎上烧火,欲上前,又止步,移开视线,盯着雷阳被火光投射在墙上的影子,愣愣出神,耳尖微红。
雷阳本有些紧张,忽一阵冷风进来,半晌没听动静,抬头,见顾安怔愣出神,面色严峻,以为出了何事,犹豫再三,还是开口:“怎么了?”
低沉温柔的声音回荡在小小茅屋内,顾安惊醒,看了他一眼,又快速移开视线,可能觉得太明显,又看着他,抿了抿唇,道:“没事。”
说罢,转身出去了。
他心里还扭着。
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自个儿高了,那儿也大了,还被一山村高壮汉子当眼珠子似宠着,沐浴洗漱什么都……
谁心里不别扭?
雷阳见状,垂眸抿唇,盯着跳跃的火光。
春分时节,顾安二郎正忙立蛋,顾安新奇,一劲儿要和二郎斗个胜负来。
大郎媳妇儿送来新采的荠菜嫩芽儿,雷阳凉拌了些,又掏虾扒出鲜虾仁儿黄姜去腥,剁碎包了馄饨。
山野里刚冒芽儿的荠菜,鲜嫩甘美,裹着鲜嫩虾肉,包在薄薄的一层面皮里,一口咬下,鲜汁儿在口腔炸开,清新荠菜香交融虾鲜,口感柔嫩劲道,回味无穷。
顾安没吃过野生野长的鲜荠菜芽儿,这一顿,吃得鼻尖儿冒汗。
雷阳见着,心里舒坦。
饭罢,顾安自收拾了,雷阳拎了家伙什下地拔草。
谷雨时节,三爷煮了谷雨茶,五口人难得清闲围坐新绿葡萄架下。
二郎和顾安凑一起,低声嘀咕,雷阳坐顾安对面,垂眸摆弄小酒杯,懒懒地听三爷讲大郎和新妇的故事,时不时喝两口。
去年,雷阳带圆圆进府城那月里,大郎二郎带三爷做的乌梅蜜饯进镇叫卖,遇着父亲追打女儿,要将女儿卖进秦楼里拿钱给儿子买媳妇儿,大郎牛性上来,冲上去将那父亲一顿臭打,直打得人半死,那父亲怕了,忙爬起滚蛋,女孩儿直言要跟大郎回家。
大郎羞得很,只道要回家告诉了阿爷再谈,故先将女孩儿安顿在倚桥边的小酒馆儿里,回家跟阿爷讲了这事儿。
三爷再一细问,原他帮大郎定的就是这女孩儿家,女孩儿阿爷和他素有几分交情,可前儿女孩阿爷走了,人走茶凉,摊上个混账爹,亲事便不算数,要卖人。
谁知,因缘巧合,二人又到一起去了。
三爷拿起炉上的烤馍片,吹了吹,眯起眼睛笑道:“你瞧,万事自有天定,各有各的缘法,若是你的,兜兜转转,还会是你的。一切啊,都是命哦。”
大郎和新娘红了脸,不敢看对方。
雷阳垂眸抿酒,耳边顾安和二郎细细碎碎,温声笑语。
立夏,雷阳三爷两家互送了立夏饭和三鲜。
顾安和二郎忙着斗蛋,后又教二郎写字,和三爷下棋,抽了稻梗吹笛……
雷阳在院儿里听到正屋里传来的二人的笑声,不禁捏紧扫帚,唇抿成直线。
咔嚓!
竹制扫帚柄被捏断了。
雷阳垂头,抿唇,转身去了隔壁,帮大郎干活儿。
三爷又道:“雷子,我想着,趁天好,把我这屋收拾下,留给二郎,我是个半条腿入土的,夜里也难眠,无所谓。二郎不行,要不让他先住你那儿,和圆圆搭个伴,回头我这收拾好了,再挪回来?”
雷阳垂眸盯着自己又黑又粗,布满了细碎裂口的手,低低道:“随他。”
三爷笑道:“我问过圆圆,他说,客宿你家,你做主,既如此,就让二郎先住几天,我这屋儿,就等过几天,置办妥当了就好。”
雷阳低哑地嗯了一声。
是夜,众人围坐月下,商量屋子该如何收拾。
大郎想要推了翻盖,新妇小腹微隆,懒懒坐旁边。
三爷却不同意,二郎无谓,一时难以拿定主意。
三爷叹道:“我是想着,省下的钱,给雷子找他弟去。这么多年了,多亏了雷子,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带着两个小子,还不知死哪个野岗子上叫野狗给吃了。我也老了,没用了,一辈子攒下这点儿,能帮多少是多少。”
隐约橙光映在众人脸上,各自神色不定。
雷阳握住三爷的手,摇头。
弟弟和阿母,他自会找。且他早已去信苏大刘二,请人帮忙,只暂无回信。
等顾安回去后。
三爷概能猜出,叹了口气。
静了半晌,顾安忽出声:“雷……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待我回后,定举顾氏全族之力寻找令弟令堂。”
雷阳垂眸不语,一声雷哥,听得心里五味杂陈,酸涩发苦。
二郎帮腔道:“这么多年下来,也不急这一时半刻。雷哥,我们知道你素来会酿些酒,到时,我们帮你一起,地里的活儿先稍放下些,紧着你酿酒挣钱。”
顾安笑道:“雷哥,你若信我,我或可助你,顾氏酒闻名于世,酿酒一道,我论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三爷笑道:“顾公子这么厉害,何时也叫老头子尝尝好酒,老头子准保不开苦药给你!哈哈哈哈……”
顾安尚记得三爷说的哪茬,不禁红了脸,又见雷阳不理他,尴尬转脸和二郎说话去了。
雷阳听顾安二郎一答一和,心内百转千回,移开视线,盯着跳动火光。
后几日里,二郎与顾安同住,二人同出同进,同食同寝,倒将雷阳忘却了。
有次晨起,门没栓,雷阳敲门时力道重了些,门开了。
门缝里瞧去,薄被盖至胸膛,顾安手臂赤条条搭在外侧,雷阳立垂下眼皮,轻阖上门。
转身,背过房门,视线落在葡萄架下的秋千上。
鼻尖似乎还能闻到葡萄清香,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圆圆清朗明脆的声音,和着蝉韵。
“哥哥,帮我推秋千好吗?圆圆想你推推呢。”
“哥哥,再高点好吗?”
“哥哥,一起荡好吗?想和哥哥一起呢。”
……
屋内传出低低的声音,雷阳惊醒,转去厨房做饭,后再不敲门叫人起床。
山后莲花盛开,雷阳进了山,酿造莲花酒。
顾安跟着一起去,风大,雷阳掏出柜里的黑色镶边月白披风披他身上,整理领口,伸手系带。
手刚搭上,顾安已抢过系带,转过身去,自系了带子。若细看,耳尖已微微发红。
系带的手,稍颤。
雷阳的呼吸直扑他鼻尖,他刚刚,差一点,差一点,就钻进他怀里撒娇要抱。
心下羞恼又烦躁。
雷阳垂眸盯着自己又黑又粗粝的手,小指无意识缩了缩,灭顶的失落淹没了他,他从未有如此明确清晰的认知。
圆圆,没了。
眼前,是顾安。
见他系好,雷阳方转身带路。
顾安跟在身后,见雷阳不语,心下忐忑,尴尬,难过,焦急,烦躁,欲言,又止。
唇张张合合,见越来越近,才逼自己出声,一出声,却顾左右而言他。
“雷哥,披风哪儿来的?之前怎没见过?”
“酒馆儿里的。”
又是酒馆儿!
顾安一顿,心火内烧,燎原冲天,直燎脑门,气性之下,粗暴扯了带子脱下扔雷阳背上。
雷阳虎眸瞪大,接住披风,不知所措。
顾安嘴一咧,嗤道:“我从不穿别人衣服,恶心。”
言罢,自顺山路疾走而去。
雷阳僵在原地,怔怔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