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男》栖平巫

3、真容（2）

　　寻航海鸥划过天际汇入人群，低沉的海水土在商船的身下鼓动。

　　七月是个海贸频繁的月份，无时不刻有新船入港，有驻留的船帆启航。在这个时期，霍华顿港最不缺的就是人间烟火。水手抬着一箱箱海产到船上，八方四海的人从轮船下来云集此处。
　　而这里，亦是方易水溺亡之地。

　　昨天种种皆让方易水胆战心惊。用餐后与原主父亲交流，每位从身边走过的仆佣都形非人类，各类样貌刷新她的世界观。那一天方易水全身血液化为冰川之液，凝塞不通，霜寒至极。

　　今日，好不容易寻到说辞从住宅里逃出，这么好的“洗眼”和收集情报的机会当下可不能放弃。

　　闻清风，望朗月。方易水独坐面包店门前，看着眼前受看之人，畅快无比。她起身拍去尘土，走入店门去解决早餐。

　　夏日的烈阳最让人难以舒缓，压低许久的帽子在入店之后终得以褪去。
　　门口风铃脉脉响起，门店内的顾客扭头抬望，方易水点头致意，向柜台走去。
　　正想行待客礼仪的店员看到方易水，那微扬起的笑容霎时僵在脸上。
　　她半倾身子，黑黄手指有规律敲击桌面，睑眼启唇：“要点什么……”

　　愤怒与不安在方易水心中交替演进，这原主究竟有何伤风败俗的劣绩，让这位店员连最基本的称呼也没有。

　　掩住不安买走一盒曲奇，方易水急匆匆走出店外。

　　人群如草堆紧密混乱，挤得方易水一个趔趄差点回到店内。她站稳脚跟，压实帽子，逆着人流，去寻一家书店。

　　街上商铺鳞次栉比，而在商贸之岸多为杂货饰品餐店，在这欣茂的港口，找家书店可谓异想天开，而在此处开一家书店又可谓自寻商业死路。

　　方易水七拐八拐不知走何方，但倒也是来到一条温馨静谧的街道。
　　棕黄盆槽内栽着郁金香，散艳艳清香，透娇翠玉滴。红砖垒起层层楼房，满墙的爬山虎，在这僻静的小道中静待夏日的搏发。
　　岩石灰路绵延不绝，纯衣质朴妇女挎着篮子笑魇如花。

　　方易水仰头汲取这条街道的气息，柔和花香混杂着面食制品的味道，无疑使人安心。

　　方易水咬了一口曲奇。
　　“嘎嘣。”
　　徐步去寻找自己的目的地。

　　这里的店门没有招牌，方易水得一家家跑到门前去观望。走到双腿发酸，一盒曲奇空落，在这文雅小路也没找到一家书店。
　　如今也到了饭点，早起采购的人早已回了家。街上的人也异常默契，无一人在此时外出。

　　方易水唉声叹气，随意坐在一幢房前，双手环膝，两眼紧盯着前方，不知能否盯出个小人。

　　探出的屋檐拂走毒日，只余下清风花香在她身周围荡。这是一个坐着摇椅适合小憩的时候。

　　方易水就这样不作一声默默趴着，直到翱翔的鸟儿从她头上掠过，直到澄澈的整点钟横跨百里灌入耳中，直到粗粝的轻拂传到她脚上。

　　“哎呀，这位小姐，实在是有点抱歉，但你在这里有点妨碍我工作了。”
　　一个顶高帽的男人，方易水看向他枯如鸡爪手中握的扫帚。
　　这并不像是一个清道夫的打扮。

　　“对不起老人家，但是我现在正在找一家书店，您能告诉这附近哪里有吗？”

　　老人的枯指指向前路，“往前走，你就会看到一座布满爬山虎的房子，那就是这条街上唯一一家书店，那里可盛满我的至多回忆啊——”
　　方易水步履匆匆，没有顾及老人的衰长语气。这位清道夫看着衣饰繁冗的年轻女子的背影，语重心长道：“年轻气盛可不太好啊。”

　　走过几家店铺，数名嬉戏打闹的孩童从巷道奔出。贪玩的孩子总是跑的早，他们脸上甚至留有饭后的油渍。

　　方易水加紧步伐经过一幢撞洋楼，一栋灿绿的风景闯入视线，宛如钢铁巨城里的一棵参天巨树。
　　清潭绿叶裹在墙上，充盈所有罅隙缺洞。这座奇幻的建筑不论如何都会让人止步去探寻。

　　方易水拨开爬山虎的茎叶，红色的瓦墙在常年的覆盖下生出奇妙的黑绿色。
　　屋内漆黑一片，瞧不得一丝光景。她摸索，扭动把手，沉沉的灰尘把它压住，颤斗的爬山虎把它揪住，竟使把手不动一丝一毫。

　　“喂，那边的小姐你在干什么？”
　　方易水拍下手上尘埃，尴尬的扭过身。

　　见者明明像是一位二十左右的女人，皮肤却晒得黝黑，脸颊有点发黄不自然，颧骨经过风吹雨打像是结痂了一般。

　　“……我只是有点好奇，这座房子为什么满墙都是爬山虎。”
　　“这座房子在我祖父那一代就荒废了，据说是一家书店，我以前倒也进去探索过，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模样。你想进去看看吗？我带你进去吧。”
　　那女子突然跳步来到方易水身前，背着手，目光炯炯。

　　方易水讪笑给她腾出位子，站到门的另一边。
　　女子纹路深厚的手捂住口鼻，清瞳弯成月牙，她后仰带动手臂，拉动尘封数年的大门。

　　渔网沥过的风土无孔不入，方易水捂着肚子咳出了泪。

　　伴着开门的“嘎吱”，女子幽幽出声：“记得小心点哦，里面可死过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