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至吾心【强风】》云不歇

7、第七章

　　考试周过去，住在竹青庄的房客们如逃过一场浩劫般欣喜若狂，由学长们牵头，在201房间组了局欢庆会。

　　清濑灰二表现得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听着学长们吹牛侃大山，手里握着的罐装啤酒，金属壁上渗出凉丝丝的水珠。

　　金黄色液体入喉，晕乎乎的感觉漫上头，云团般的红很快上了脸，连耳垂都泛上的红色。

　　身侧的阴影突然压下，灰二感觉肩膀一重，他侧头，发现是尼古前辈。

　　“讷讷，灰二。”因为要喝酒的原因，尼古前辈嘴里难得没有叼着烟，笑得贱兮兮的，一脸八卦相，“最近没什么进展吗？”

　　进展......清濑灰二心领神会地领悟到他的意思，心绪突然沉落。

　　“怎么了？”

　　尼古看见灰二大眼睛里的光暗了一瞬，收起了悠闲调侃的姿态，关心道。

　　“没什么。”灰二勾起笑容，喝了一大口啤酒，眼睛弯弯的，尼古却看不出那眉眼中到底有几分笑意，“最近不都忙着考试嘛！”

　　清濑灰二搪塞，脑海里却浮现出，那日白天鹅同别人牵着手渐渐远去的背影。

　　再怎么性格老成，他也不过是第一次喜欢人。

　　尼古盯着他的表情看了半晌，也不知是信了他的话还是压根没信，识趣得转移了话题：“那就慢慢来嘛！我跟你讲，灰二，大学就是要放肆啊！哪有人跟你一样每天乖乖地上课......”

　　“尼古前辈，你这都是歪理！”阿雪捏着啤酒罐一脸不爽地凑过来。

　　竹青庄现有的房客里，他和清濑灰二都属于积极向上的那一挂，不过，阿雪自己偶尔也会去逛逛酒吧夜店什么的，倒是清濑灰二，好似没什么娱乐活动。

　　每天就是给大家做做饭，自己看看书，出门散步，买菜，遛尼拉......啊，这么一说，清濑灰二的生活还真是够良家的嘞。

　　阿雪和尼古前辈吐槽着吐槽着就一起笑话起他来，清濑灰二闻言微微一笑，举杯喝酒。

　　两人浑身一激灵，感觉像是被什么巨型怪兽盯上了一般。

　　“啧。”阿雪甩了甩新换的帅气发型，斜着眼看清濑灰二：“你这家伙，该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哪有。”清濑灰二表情无辜。

　　空着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抚摸自己的膝盖，方才刻意掩饰的灰蒙情绪终于还是露了一丝痕迹出来。

　　“阿诺撒，尼古前辈，你有没有觉得，有时候人倒霉起来，还真的是祸不单行哪。”清濑拇指摩挲啤酒罐外壁，叹息道。

　　“......”尼古和阿雪捏着啤酒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清濑抬起头，目光扫过围坐在桌子周围的其他人，吉田前辈正高兴地说着自己找工作顺利，准备过段时间就搬出去的事情。

　　有人起身想去方便，路过他们三人出门，脚下踩过榻榻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灰二侧头看向窗外，昏黄灯光在竹青庄的院落中投下四四方方的光影。

　　膝盖上不争气再次复发的旧伤。

　　白天鹅渐行渐远的身影。

　　竹青庄不知何时才能满员的期待。

　　每一个都像是遮挡晴空的阴云，横亘在灰二心头。

　　“理想和现实......”冷藏过的啤酒罐外壁仍在不停地凝聚水珠，滑落，冰津津地落在虎口。

　　“好遥远啊。”

　　清濑灰二仰头，喉结上下滑动，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啤酒。

　　“毕竟我们都是生活在现实里啊。”KING桑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露出他招牌的无奈笑容，“倒是灰二你那种每天都精神满满的状态，才少见的吧！”

　　他话语含着抱怨：“简直像二次元热血主角，把我们都衬得碌碌无为起来。”

　　KING有时候觉得，像清濑灰二那样的生活才应该是梦想里的大学生活，但是，清濑的活力和勤奋他却是学不来，只好每天依旧过着自己那种平凡无聊的生活。

　　“但是热血漫主角可不会失恋啊......”清濑灰二闻言，垂眸低声自嘲了句。

　　因为学长们突然放肆的笑声，除了他自己，谁也没听见。

　　啤酒空了一罐又一罐，清濑主厨大家一起帮忙做好的大餐被吃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垃圾被分配给几个一年生。

　　KING酒量不佳，已经阵亡在桌旁，尼古前辈主动提出帮忙把他搬回去。

　　于是，只剩下清濑灰二和阿雪。

　　两人提着垃圾袋摇摇晃晃下楼，拉门刷地拉开，便有风吹进来，屋里酒气浮动。

　　“你今天喝的有点多。”阿雪揉揉额头，对试图艰难走直线的清濑说道。

　　“一不小心就......”清濑扶住门框，晃晃脑袋，一头栗色碎发也凌乱地动了动。

　　凌乱的脚步声，锡罐碰撞的脆响，塑料袋沙沙的摩擦声，混着轻轻的风声，从竹青庄的院子里传出。

　　猛然惊动藏身于屋缚林阴影里的人影。

　　电子设备蓝盈盈的光亮过月光，照亮女生脸庞的轮廓。

　　“枫......？”酒精带来的迷蒙瞬间散去，“枫......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清那人影的脸，清濑灰二愣住。

　　阿雪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伸手接过清濑灰二手里的垃圾，说了句：“我去倒垃圾，你们......好好聊一聊。”

　　清濑的不对劲，敏锐如他，早在刚才喝酒的时候就发现了。

　　......

　　枫删掉输入到一半的短讯，缓缓放下双手，视线游移，最终看向清濑。

　　“我还以为你们应该休息了......”

　　“不不，怎么会...哪有大学生休息这么早。”清濑灰二下意识用轻松的语气回道。

　　风吹来对方身上消毒水的气味，清濑留意到，她还背着前几天见面时那个男式背包。

　　“我、是来道歉的。”枫鼓起勇气开口：“很抱歉，辜负你一直以来的心意，是我的错，所以......”

　　“抱歉伤害到你，灰二，我——”

　　“那个人，真的是枫的男朋友吗？”

　　“......”

　　“不是。”

　　“那么，为什么抱歉？”清濑灰二直勾勾地望入她的眼底，“我很难过，枫什么也不肯告诉我，就和别人走了。如果你们并不是那种关系，枫又为什么要和我说抱歉。”

　　“因为......喜欢了灰二君......”枫难为情地别过视线，下意识又用上了敬语。

　　清濑灰二像是感觉有一束烟花在心脏里噼里啪啦地炸开了花。

　　“但是，却不能回应你，所以，要说抱歉。”

　　烟花冷却，清濑灰二眼底尚未绽放的欢喜徒然寂静，痛苦缓缓漫开。

　　“洸的事情...我不能说太多，抱歉。我不能在这种时候放弃他。我们不是真正男女朋友这件事，还请你帮忙保密，拜托了。”

　　“我之前确实有考虑过和灰二你在一起，所以做了很多会让你误会的行为，我很抱歉。”枫捏紧了掌心，心脏狠狠揪起，不敢抬头，“请忘记吧！”

　　她察觉到了自己为什么犹豫，为什么那天会想要抽出被洸攥住的手。

　　都是因为，她喜欢上了清濑灰二。

　　她允许他靠近，诚然有对方很狡猾之类的原因，可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她自己的动摇。

　　但是，既然答应了洸假扮男女朋友的请求，她就该和清濑说清楚，为自己的错误好好道歉。

　　“......我知道了。”灰二几近艰难地发出声音。

　　“......那，我该走了。”

　　“花染桑。”清濑突然叫住离开的少女，清亮的眼神灿烂过头顶的星子，“我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枫拒绝道。

　　“......”

　　月光撒下，枫走出竹青庄的屋缚林，影子拉的长长，清濑灰二迟钝的脑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此刻已过深夜。

　　“等一下——”

　　“啊嗯？！”枫再次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到清濑揉着脑壳走过来。

　　“我送你回去，你一个人走不安全。”

　　“诶？！”枫瞪大眼睛看着清濑，在想这个人是不是太过于好欺负了。

　　哪有人被这样对待了，还想着护送伤害自己的人回家？

　　“不用，你......”

　　“我说，要的。”清濑灰二第一次在枫面前露出那种不容拒绝的神态，“走吧！”

　　“啊、哦。”枫愣愣地被他越过去，浓重的酒气掠过鼻端，半晌回不过神。

　　无人的街道唯有两人的脚步声回荡，枫蓦地想起之前，类似的场景，垂落在腿边的手，与心脏一同攥紧。

　　突如其来一阵大风，从两人身边呼啸而过，在耳廓里留下呜呜的风声。

　　枫被吹眯了眼，刚抬起手试图抵挡，身前的风忽而就变小了。她微微睁开眼睛，看见挡在身前，衣物翻飞的绿色外套。

　　是清濑灰二。

　　风从他的身体两侧而过，吹起他栗色的碎短发与松垮的外套下摆，像纷飞的蝴蝶，却又坚定地挡在她的身前。

　　【你好，我是清濑灰二，文学院一年级生。】
　　【早上好啊！花染桑。】
　　【真巧，又见面了，花染桑！】
　　【呐，花染同学，这本书你需要吗？】
　　【呐，花染同学，要不要合作？】
　　【一个人走夜路比较危险，我送你吧！......可以吗？花染同学？】
　　【那以后若有机会，我邀请你去岛根旅游吧！】
　　【走吧！祭典开始了。】

　　枫的瞳孔缓缓扩散放大，如同冬日藏进被炉时的温暖覆上心脏，后悔的情绪漫出理智的大门，她轻轻抬起手，想要触碰前方的人。

　　“灰二——”

　　近乎无声的呼唤尚未抵达便被狂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