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至吾心【强风】》云不歇

6、第六章

　　“洸——”

　　花染枫冲进病房，马渕洸躺在洁白到刺眼的病床上，正望着窗外的天空发怔。

　　听到呼唤，男孩缓缓转过头，皮肤苍白过托着黑发的纯白枕头。

　　点滴液一滴一滴地缓慢滴下。

　　马渕洸坐起来，手背扎着针，被白色医用胶带固定，他看着花染枫，扯开嘴角：“我没事，只是打工的时候突然晕倒了......”

　　枫的眼泪，突然地，像挂着的点滴液那样，一滴一滴地落下。

　　她早已尝过了失去重要之人的滋味。

　　即便上次见面已有预告，花染枫还是很难接受，这样虚弱的好友。

　　曾在绝望中相互依靠的他们，对彼此来说，早已比真正的亲人的还要重要。

　　“医生...怎么说？”枫抹了把脸，目光重新坚定，经历过一次的她，比任何人都更明白，此刻她需要的不是眼泪，而是能够支撑对方的力量。

　　“医生说还有希望，不到没救的程度......”马渕洸浅浅地笑，眼底划过亮光。

　　他生性悲观，但人类对生的本能，令他仍心存希望。

　　“我去见医生。”枫没有听他避重就轻的回答，扭头就往外走，快出门时听到洸突然唤她。

　　“呐，枫。”

　　“我......有一个非常冒犯的请求......想拜托你。”

　　“今天，双叶她、去了我们学校......我，差一点就......被抓到......”

　　“......”

　　“枫。”马渕洸逆着光抬头，“可以拜托你，假装成我女朋友吗？”

　　......

　　叮铃铃——

　　下课铃像是静音/开放开关，一响起，安静的校园转眼便陷入热闹之中。

　　清濑灰二背着背包，走到史学概论选修课教室门外，向里面探头探脑，却没看到白天鹅的身影。

　　他随手扯住一名走出教室的男生，笑呵呵地问他：“同学，你好。请问你知道花染同学去哪了吗？”

　　男生上下打量他一眼，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道：“不清楚，她今天上课中途就请假走了，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去做。”

　　“请假了？”清濑懵懵地松开对方。

　　他知道白天鹅是个很认真的人，从来不会旷课，哪怕是选修也一样，会是什么事，能让她宁愿翘课也要去做？

　　清濑灰二疑惑地拨打电话，嘟嘟声后只传来客服机械的回复。

　　......

　　竹青庄的早晨，空气相当安静，住在这里的大学生们少有早起的，清濑灰二除外。

　　尼拉呼哧呼哧的喘息，和节奏有序的跑步声一同由远及近，清濑灰二身着运动服，一手上挂着装有新鲜蔬菜的布包，一手牵着尼拉抵达院落门外。

　　清晨的微风抖动头顶的树枝，穿过青绿色树冠的绿色阳光，透亮地投下。

　　他将尼拉送回自己的地盘，这才拉开竹青庄的木门，迎面看见正墩身在玄关处穿鞋的阿雪：“......今天这么早就出门？”

　　“啊！”阿雪拉下耳机挂到脖子上，站在他对面的清濑灰二也能听见里面隐约传出“恰喀波喀”的躁动音乐，“今天有门考试。”

　　清濑灰二这才想起，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快要结束，各学院都已经进入考试周阶段，阿雪所在的法学院，是全校考试最多最严格的院系。

　　“搜嘎！那考试加油。”最近沉迷营养学不务正业的文学生发出真心实意的祝福。

　　阿雪瞥了眼他手里的袋子，对清濑悠哉悠哉的模样嫉妒地翻了个白眼：“知道，我先走了。”说着，出了门。

　　清濑灰二换下鞋，走进厨房，拿出还粘着露水的青菜放进不锈钢盆里，放进洗碗池接水。

　　清凌凌的液体从喷头落下，在水盆中形成涟漪，清濑怔怔地发起呆。

　　已经到考试周了，白天鹅却一直没来学校，电话偶尔打通，她也是匆匆忙忙地挂断，让他想说句“有什么我可以帮忙”之类的话，也全都堵在忙音之后。

　　让他莫名地不安。

　　清濑发呆时，盆里的水满溢出来，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匆忙弯下腰关闭水龙头，动作间，膝盖处突然传来一阵疼痛。

　　“嘶——”

　　苍白的手指撑住桌面，好半晌，疼痛褪去。清濑晃了晃懵圈的脑袋，抬手拂去额上的冷汗，单脚跳出厨房。

　　101房间就在隔壁，他打开门简单收拾了背包，又给其他人留下字条，一瘸一拐地出门去医院。

　　熟门熟路地挂号登记，清濑在上楼时却被人撞到险些跌倒，他伸手抓住栏杆稳定身形，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舒气。

　　那个鲁莽的女生站在一旁，尴尬地挠挠自己栗色的长发，带着歉意道：“真对、对不起，你还好吗？我、我送你上去吧！”

　　“没事。”清濑灰二温和笑笑。

　　女生反倒越发愧疚，她压下眼底隐藏的焦躁和不安，态度坚决地搀着因旧伤复发而行走艰难的灰二走上楼梯。

　　一边好心抱怨道：“为什么要把治疗腿的科室放在二楼啊？这多不方便病人。”

　　“我有时候也想这么问医生呢！”清濑灰二笑眯眯地说，并不像别人那样因此抱怨生气。

　　两人闲聊着到了诊疗科室门外，清濑灰二被女生扶着坐下，对她道谢：“麻烦你了，额......”

　　“我叫吉冈双叶。”

　　“麻烦你了，吉冈桑。”

　　“没关系，是我不小心撞到你，这么做是应该的......”双叶左右看看，发现很快就能轮到清濑灰二，纠结地绕着手指，最终还是决定：“我等等你吧！等下还需要下楼梯。”

　　清濑一怔，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笑着道谢。

　　双叶对上他爽朗的笑容，勉强绽开唇角。

　　很快，轮到清濑灰二，他起身进入房间。

　　双叶无聊地坐在椅子上盯着脚尖，消毒水的味道萦绕鼻尖，她目光无焦点地扫过来往的人群，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心脏狠狠地跳了两下，视线牢牢锁住那个方向，直到，马渕洸似有所觉地扭过头。

　　两人同时被对方的目光钉在原地，隔着人海，与斜斜投入走廊间的阳光，久久相望。

　　枫背着洸的单肩包，走到他身边，和他说话，却发现洸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于是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去，眺见了对面的女生。

　　她一瞬便想起了对方——是那个曾被洸带回长崎的女孩子。

　　【就让她以为，是我移情别恋......我宁愿恨我，也好过亲眼看着我一天天虚弱下去，却无能为力，每天都在惶恐......

　　无论如何，都好过此后余生活在生不如死地痛苦中......】

　　那天，对她提出莫名其妙的请求的洸，如此说道，他的目光穿透光阴，似乎看到多年前的自己。

　　对这个说法，枫感同身受，洸的理由她无法拒绝。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答案却是犹豫不决的“我考虑考虑”。

　　......

　　明亮的科室内，医生一边按压带有伤痕的膝盖周围，一边询问清濑问题。

　　“......因为感觉恢复不错，我前段时间稍微提升了点运动量.......”

　　“是这个问题......”

　　清濑垂了眼睛，眼底灰蒙蒙的。

　　“接下来还是要注意，暂时不要太着急。”医生娓娓说道：“我开点药，你先服用着，最近先休息一段时间，等不再疼痛了再试着稍微动一动。”

　　“......好，我明白了，谢谢您。”

　　笔尖摩挲纸张的沙沙声响在安静洁白的房间内，清濑沉默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直到医生开口打破寂静：“好了，你去取药，照常敷用就行，如果有条件，可以请专业人士按摩腿部，能恢复得快一些。”

　　“嗯。”

　　清濑灰二接过开药单，走出房间。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双叶，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清濑灰二闻言看过去，看到了好久不见的白天鹅，清透的瞳孔缩了缩。

　　对方好像也非常讶异于在这里见到他，瞪大了眼睛：“灰、灰二？！！”

　　清濑灰二低头，看到上次见过面的男生紧紧扣着枫的手，刚才那句话，正是他对着吉冈双叶说的。

　　枫也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到自己和洸交握的手。这一刻，好似突然冒出许多虫子咬她一样，难受得想要从洸的掌心抽出来，却被攥得更紧。

　　“......”枫欲言又止。

　　好在不论是洸还是双叶，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未曾注意他俩。

　　清濑灰二眼底亮光微微黯下，他扯扯嘴角，想要像平日那样笑笑，却没有成功。

　　“走了，枫。”

　　洸不知何时已经和双叶说完话，准备离开，却发现她呆呆的不知道又跑神到了哪里。

　　心下有些无奈地叹气，又担心双叶察觉到什么，轻轻拉住花染枫的手晃了晃，动作在旁人看来亲昵异常。

　　枫惊醒抬头，看见洸苍白的唇色，将尚未泛入眼底的犹疑在此再次压下，顺着他的力道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