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至吾心【强风】》云不歇

5、第五章

　　黑色墨迹渐渐干涸，枫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坏事，吓了一跳。

　　清濑灰二看到她把一切心思都写在生动变化的表情里，“噗嗤”一声笑了。

　　从前怎么没发现，白天鹅也会露出这样生动有趣的表情。

　　枫窘了一下，忍不住和灰二一起笑起来。

　　明媚的，如春光般灿烂的笑。

　　灰二又大又圆又亮的眼睛倒映着枫的笑，澎湃的心动几乎要满溢出来，胸膛里像是住了一整个交响乐团。

　　他凑近了她。

　　灰二总是很会抓住机会。

　　枫的内心因他的靠近而慌乱地手足无措，一时忘记了躲闪。她犹豫间灰二已经凑近，拿过她手中的笔，轻轻在呆滞中的枫额上画下一个圆圈。

　　清濑灰二故意勾起坏笑，“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啊？”枫抬起双手捂住额头，目瞪口呆，指尖摸到湿润的墨痕，气呼呼地叫道：“清濑灰二！！！”

　　“哈哈哈哈......”

　　“混蛋——”

　　“哈哈哈～”

　　......

　　枫从洗手间出来，脸上残留点点水珠，迎面和刚从男生洗手间出来的清濑灰二对视上，下意识鼓了下脸颊。

　　“洗不掉了，你看！还是有痕迹，太奇怪了。”她把额头往清濑灰二眼前凑，并不知道自己抱怨的语气在对方听来，像是撒娇一样。

　　“抱歉抱歉～”清濑灰二脸上顶着颜色变浅的叉叉，赔笑着说道。

　　虽然毫不掩饰自己的毫无歉意，笑得很大声。

　　枫不高兴了。

　　“要吃冰淇淋吗？我请你，全当是赔礼。”

　　不过，清濑灰二的顺毛技术也越发地娴熟，枫还没冷下脸，听到冰淇淋三个字，便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耳朵。

　　清濑灰二偷偷勾起嘴角。

　　这种可爱的小习惯，他早在最近的相处中观察到了——比如，枫看到冰淇淋店铺和小狗会走不动路，吃东西绝对不要加姜和芫荽，看书到开心时会像伸直长腿来回翘脚......

　　果然，如他所料，枫忘记了生气，犹犹豫豫又期期艾艾地同意了。

　　真是可爱。

　　大尾巴狐狸如是想道。

　　校祭日的宽政大比往日热闹，各班级都组织了活动参与校祭，校园道路两旁也支起很多快捷摊位。

　　清濑甚至还发现尼古前辈和房东先生在叫卖西瓜，尼古前辈看到他和花染走在一起，立刻冲他挤眉弄眼。

　　“......”他当即转身假装不认识。

　　扭头不经意撞到旁边的红发男生，清濑礼貌地道了歉。

　　“没关系。”红发男生笑笑，倒是不怎么在意自己被撞，只全心护着身旁的女生，“双叶，人很多，小心一点。”

　　女孩子脸色憔悴，强颜欢笑地挤出一抹笑，“谢谢，冬马。”

　　两人与清濑和花染擦肩而过。

　　枫听到“双叶”的名字时觉得一阵熟悉，只是暂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正想转头去看，却听到清濑说：“到了，花染。你要什么口味的冰淇淋？”

　　“嗯？我看看......”她当即忘记了其他，凑到冰淇淋车前，“请给我一份香草、草莓和巧克力的。”

　　“那我的那份要蓝莓和薄荷口味的。”

　　两人拿着不同颜色球堆叠的蛋筒，走在到处都是横幅的校园里，太阳相当热烈地晒着，脸和头发上残存的水汽蒸发得很快。

　　流浪猫们躲在树荫里纳凉，冷眼旁观校园祭上闹腾的人类来来去去。

　　“过几天就是暑假了，你会回家吗？”清濑安安静静地走在旁边，气氛融洽得令枫感到不自在，便没话找话地问道。

　　“不...我打算留在东京。”清濑找到一个没被流浪猫占据的阴凉里的长椅，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手纸擦了擦，示意花染坐下。

　　“毕竟回去也没什么一定要做的事，我想趁暑假多学点东西。”

　　“嗯？学什么？”优等生雷达立刻启动，枫警惕地看向清濑灰二，好似要通过他高深莫测的笑容，看透这个人心底所有的沟壑。

　　“只是些其他的技能而已，比如如何制定训练计划，还有营养学之类的......”

　　“诶？”

　　“......我有一个梦想——”

　　枫举着三色球冰淇淋偏头看他，清濑眼睛亮亮，似蒙了一层透明玻璃，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想要带着队伍去箱根。”

　　枫猛然一怔。

　　突然想起初次见面，跟在自己身后，眼睛闪闪发亮的清濑灰二。
　　【你喜欢跑步吗？】
　　你喜欢跑步吗？

　　某种说不清言不明的情绪几乎一瞬间袭上大脑，令她恐惧又抗拒，咽下险些脱口而出的问句。

　　如同说服自己一般，枫不停想到，清濑灰二并没有参加学校里任何一个田径社。

　　学习训练计划和营养学，或许灰二君是想要当教练什么的...吧！枫强迫自己不去深究，她移开目光，也转移开话题：“哦，是吗？......灰二君以前是在哪里？”

　　清濑咬一口冰凌凌的蓝莓球，顺着花染的话改了话题：“在岛根，那边没东京这么繁华，但是，环境更好一些，很安静。你呢？”

　　“我家在长崎那边。”

　　“好远。”清濑灰二惊讶地睁大猫一般的圆眼睛，他还一直以为花染是东京附近的本地人。

　　毕竟白天鹅优雅高贵的模样，一点不像所谓的“乡下来的”。

　　“是啊！很远。”

　　所以，那个人才会赶不及妈妈的......

　　“今年暑假，要陪朋友过去一趟，以后就再也不回去，等毕业了，我就留在东京。”枫大口大口咬着冰淇淋，口腔冷飕飕的，冷奶油顺着食道滑下，冰冻感也传到心脏。

　　“那以后若有机会，我邀请你去岛根旅游吧！”清濑说话的时候，似乎永远不会迟疑犹豫，是那样地直白且真诚。

　　出乎枫意料之外的回答。

　　她愣愣地扭头，目光触及灰二脸上温柔明朗的眯眼笑。

　　固态的冰淇淋球在炎炎夏日里融化，草莓粉色的液体滴落到她捏着蛋筒的手指上，枫惊慌失措地举开它。

　　旁边适时递过来手纸，恰到好处。

　　“谢、谢谢。”枫目光躲闪着接过。

　　灰二无声地加深笑意，大眼睛亮晶晶地。

　　头顶墨绿色的巨大树冠安静地垂着，树叶偶尔随空气流动无声摆动，投下的影子整个罩住枫和灰二坐着的长椅。

　　炙金的阳光直射一米外的地面，与暗色的树荫形成强烈对比。

　　枫动作慌乱地擦手，灰二慢条斯理地啃完了冰淇淋，眼神中透出胜券在握者的从容。

　　身周的空气安静了许久，直到远处传来学生们拉爆大型拉炮的声音传来，空气才又重新流动起来。

　　清濑灰二站起身，朝枫伸出手，嘴角弧度微斜地勾起笑。

　　“走吧！”

　　“祭典开始了。”

　　张开在眼前的手掌掌形好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

　　它的主人居高临下看过来，目光传达出势在必得的坚定。

　　清濑就是故意的。

　　他在挑衅，挑衅此时此刻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心情的枫。

　　他也在赌，赌骄傲的白天鹅不会逃避自己的心！

　　枫轻轻抬起了手——
　　沙沙——

　　清风流淌掠过耳旁，吹动两人鬓边碎发。

　　白皙细巧的小手落入肤色微深的掌心，清濑握紧了手掌，又松开些空隙。

　　他满意地笑了。

　　不容拒绝的力量将枫从长椅上扯起来，拽着她往广场方向走去，方才握过冰淇淋蛋筒的手心是冰凉凉的，让人觉得很舒服。

　　这是枫第一次走在清濑的身后，可以看到他碎发摆动的后脑，和干爽的发尾，还有后颈处明显的脊骨曲线，一直延伸进衣领。

　　目光被烫到似的挪开，低头时又瞥见交握的双手。

　　握住自己的手的力度刚刚好，不会用力到握痛她，却也无法轻易挣脱。

　　这个人，根本不像他表现出来得那样好打发。

　　枫蓦地意识到这点。

　　......

　　夏日的墨绿染着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照射入教室，粉笔在黑板上落下白色的笔画，教授一手捧着书，一边讲述奈良时期贵族们的轶事，惹得下方哄笑连连。

　　枫掌心撑着脸颊，听得入迷。

　　放在衣兜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枫皱起眉头，趁教授板书的时候偷偷摸出来企图挂断，却看到来电显示，顿住左滑的手指。

　　来电人是洸。

　　她犹豫半秒，假装低头捡笔，借着桌子遮掩接通电话，那边传来的不是洸熟悉的敦厚声音，而是清脆的女声。

　　“您好？这里是东京都立医院......”

　　夏日蝉鸣与授课声相交织，阳光大片大片地铺洒在周围，枫却觉得，此时此刻，孤独到寒冷。

　　哐——

　　突如其来的巨响打断授课，老教授和其他同学不约而同往声音传来的方位看去。

　　他们看到坐在第一排的女孩额角红肿，眼里似有泪光闪过，正匆匆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歉意地说道：“抱歉，教授，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必须现在离开。”

　　她胡乱将书塞进书包，抱在怀里，对讲台上的教授深鞠一躬，随即风一般跑出教室，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众人懵圈地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