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量不思君》莫唤君啊

24、第 24 章

　　方才那个孩子……

　　许久…没有做梦了……

　　他捂住自己心口，摸到那块发热的石头，跌宕的情绪一点点平复下来。

　　自从天道反噬之后，他的情绪波动越来越明显，各类特征也越来越像一个人类。

　　凤兮正在从一颗没有情绪欲望的石头，逐渐转化变成一个“人”。

　　会痛，也感觉到了疲惫。

　　在被苌楚凿下碎片之后，他的感觉越发明显。

　　好像有什么芽…在心里肆意生长…

　　这是自古姻缘神堕神的征兆，若不出意外，凡人众生灵的七苦八痛……

　　他都会经受一遍。

　　手中的石头不知不觉已经带着两百多年，凤兮每次摸到它，都会不自觉地觉得心安。

　　凤兮看着手中的石头出神。

　　“妖孽？您老舍得醒过来了？”

　　时光转然两百年。

　　但对于离尘为仙的苌楚来说，好似并不算长。

　　他仍旧是原来那副清俊松散的模样，微弯着眼，满是笑意，一身磊落的青袍因为其锄地种花而沾上了许多泥污。

　　而此刻人正在一个坑里，一手拄着铁锹，一手正擦着汗。

　　其态度随和又自然。

　　凤兮并没有注意到其话里的意思，反而开口问了一句，“…元楚？”

　　他看着己身边三尺高的豆株扶额，“……是要我这儿种成红豆园？”

　　原本在苌楚府中的时候凤兮就特别嫌弃苌楚种了一院子的红豆。

　　现如今这姻缘殿也被他种得到处都是红豆，他抬手就要将身边的豆株拂去。

　　“慢！！”

　　苌楚丢了铁锹，忙慌着就跑过来，身上粘着的桂花瓣随着他的动作抖落不少，“别别别，这可是我的本命，而且你也太不讲道理了，我辛辛苦苦种那么久，你一醒过来就毁了它们！”

　　凤兮慢慢地抬了抬眸看这苌楚，有些不解：“本命是何物？”

　　“就是命根子一样的存在？”苌楚在飞升为司命之前，有半身血脉来源红豆妖，所以红豆也的确属他本体命理。

　　如今他为救这妖孽气血两亏，只能靠多种点红豆来吸收一下天地灵气。

　　“还有那个……在下名为苌楚……”

　　“如今我可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可在…”

　　“不可什么？”

　　不可在……对我不敬？苌楚说到一半停住了，人好像也没有对自己做什么……而且他救人也是应该的。

　　苌楚清明干净的目光看着还有些迷糊的凤兮，眉峰微皱，“妖孽你不会睡了两百年，把我给忘了？”

　　“在下苌楚，现任司命，不过大家都叫我上元仙君，我两百多年前和妖孽你有了承诺纠葛，因而帮你处理…不是，帮你看园子。”苌楚说道。

　　谁叫自己就栽在人手里了…

　　忘记就忘记吧，自己把人当暖枕抱了两百多年，也不亏。

　　凤兮：“……”

　　因为实在是疲乏的厉害，凤兮并没有什么太大回应，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本就寡淡的人此刻就更冷了，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莫要伤了这境中生灵……”

　　你是不知道我照顾它们有多认真…

　　苌楚原想辩驳两句，但见人精神不济，便将话头压了下去。

　　反正时光还长，人醒了那便好。

　　姻缘府也可算是能够立府。

　　凤兮整个人十分憔悴，似血的红袍加身，衬得他越发的面白。

　　虽倾城妖惑，却也像是空中艳霞，风一吹，就会散。

　　微风轻拂，桂花树影纷绕。

　　风起，裹挟着桂花香，两人的衣衫被吹得鼓动起来，红衣男子容颜精致邪魅，青衣男子也是温俊不凡。

　　两人立身于桂花树下，纷纷扬扬地桂花瓣落在人的肩背发丝上，姜黄色的花瓣似是留念，任风如何吹都吹不走。

　　苌楚很少有安静无言的时候，他有些尴尬地看着正在打量自己的凤兮，总觉着自己继续去刨土也不是，与人说话也不是。

　　倒是凤兮主动开了口，他垂着眸，瞥见人身上的泥污，十分娴熟地就捏诀将其驱散，但其肩背发丝上落着的桂花瓣倒是还在。

　　苌楚见人动作，有些微怔，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仍旧儒雅温和，他白皙修长的手一翻，便变出了石凳桌案，然后便自顾自就坐了下，还化了茶盏，倒了一杯给自己，一杯给凤兮，开口道“睡了那么久，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凤兮：“……”

　　凤兮拍了拍自己的衣袍，将其上面的尘灰连带着桂花瓣一同驱散，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恢复了端庄的仪态。

　　苌楚看得有些恍神，凤兮本身并不女相，只因五官生得过于精致，又一身仙鹤红衣，加之散着绸缎般的墨发，看着便显得有些雌雄莫辨。

　　凤兮接过茶盏，却不饮。

　　不知道是不是苌楚的错觉，他发现妖孽在睡了两百多年之后醒来，整个人冷了许多，平稳了许多，脸上不再挂着莫名其妙或是虚假的笑。

　　“姻缘府近来可有事？”

　　凤兮这一问，把苌楚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姻缘府有我照料着，并未出什么大事。”

　　“……”

　　“七月初七快到了，你好好准备……”

　　“？准备什么？”

　　“七月初七，凡间乞巧节，仙界举行诗酒宴会，你也试着牵个缘…”

　　这…

　　苌楚曾在心里做了无数次凤兮醒来如何面对其的建设，可实际经历的时候，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始终摸不透凤兮。

　　他与人相识虽长，但相处的日子太短，加上人总是睡觉，又不按常理出牌，他就更不知道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了。

　　怎一觉醒来就要给自己牵红线呢这人？

　　化回人形，记忆力不太好的凤兮。

　　始终记得苌楚和青萍对话所说的美娇娘一事。他这才意识到这小神仙兴许也是希望能够有一个仙侣妻子的。

　　在神仙漫长的寿命中，修行到后期的大部分仙都会希望自己有几点缘分和情感经历，不愿意枯坐成石。

　　只是他目前还没有感知苌楚的半点姻缘，人命定孤寡的命格也没变，只能劝着当事人多和他人接触一下，他也多方试探，看看是否会出现转机。

　　凤兮醒来后，只字不提自己睡两百年的事，苌楚也顺应其意，不去主动戳破此事，到是顺其自然地继续住在姻缘殿里。

　　凤兮醒了，九重天姻缘府也逐渐活络起来，开始迎接新神上任，苌楚就感觉自己好像大管家一样，忙里忙外。

　　青萍也跟着帮忙，每次一见到苌楚都要问起红狐狸，苌楚只能打慌扯狐狸好了之后就跑了。

　　青萍一听眼睛就红了，显然是不相信，估计以为苌楚救狐狸救了两百年还是没救回来，然后给偷偷埋了……

　　凤兮醒后，一直都睡在树上，又或者说是在哪里困了就在哪里睡，偶尔也会在丹桦殿中小憩。

　　他醒了就编制红线、结缘布分，困乏了便闭眸休憩，睡得频繁但好在会醒。

　　说回苌楚，于他而言，能够每天看到美人神仙，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

　　他也和以前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过苌楚还多了两件事——打扰凤兮睡觉，与人喝酒下棋。还有张罗着布置姻缘府。

　　偶尔他也会提笔作画，照着凤兮的模样，练画工。

　　耗了两百多年，总算是可以好好地与人坐在一处了。

　　凤兮恢复了人身，即便是醒了也极爱安静和睡觉，苌楚也不会感到无聊，便一边做自己的事一边欣赏人的容颜。

　　往日苌楚忌讳与人有因缘纠葛，便是看到好看的，也不能欣赏，如今凤兮这么一个无比好看的人放在自己面前，他自然要看个够。

　　但是习惯显然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凤兮睡醒，已经不止一次发现苌楚在摸他的头发和肚子以及腰……

　　而更可怕的是，两百年的相处，他也习惯了苌楚一直在他身旁…

　　初春将至，沉睡了一整个寒冬的万物开始逐渐苏醒，抽芽生姿。

　　细碎的阳光慵懒得洒在大地上，姻缘邸，桂影斑驳，影叶摇动。

　　凤兮沐浴作罢，将石头揣进怀里，泼墨般的发松散下来，沾着些水汽，他桃眸微阖，眼尾在热气的蒸腾下微微泛红，整个人清冷而又邪气。

　　昔日是狐狸之时，被苌楚养在枯叶堆里，便是沐浴都不自在，如今终于能好好清洗一番。

　　凤兮倚身靠在石岸上着太阳，红色的外袍被脱去，穿着素白的里衫，神色倦怠，整个都要融在光里，像是落入凡尘，要随着光阴消散，虚幻而又美好的谪仙。

　　“咚——咚——”

　　沉闷悠扬地钟声绵延百里——

　　“又有新神要降生了啊。”

　　苌楚摇着扇子，拎着酒瓶，回头看了一眼洛神钟的方向，而后继续向着三重天走。

　　凤兮在沐浴，他一人呆的无趣，便出来取酒。

　　洛神钟鸣，示动荡，寓未来，又或，新神降。

　　寻常神降，除钟鸣，还有百鸟朝贺，万兽地鸣等祥兆，而此番却没有什么特别的祥兆，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征兆。

　　很多仙人听见钟鸣，看了一眼天空 ，见没有什么异象，就又回了宫宇。

　　“姐姐……姐姐！不好了！！”

　　小花仙抱着花枝，慌忙地冲进殿中，人差点被门槛绊倒。

　　她跌跌撞撞地就闯进牡丹花司的房间，面上满是惊恐。

　　她身后的百花司大殿，潮红飞速在扩散。

　　已经枯死五万多年的一品花植，随着新春竟然长出了新芽，再现于百花之主赤薇墓前。

　　随着一朵赤红色的小花冒头，无数支藤蔓紧接着从地下窜出来，藤蔓藤身发黑，带着赤红色像是血管一般的纹路，表皮长满了尖刺，藤蔓在瞬息间就蜿蜒了百里。

　　平地生出一片血海，百花宫中的各类花木，被这突然炸开的血红花海很快淹没！

　　伴随着洛神钟嗡鸣长远的钟声，藤蔓很快长出花苞，在瞬间花开半殿，漫天红艳，百花司烧上一把赤红的火。

　　众仙眺望洛神钟，但除闻钟响，别无异样。

　　牡丹拎着裙摆，还未出殿，就被这刺目地血红给烫了眼，只一眼，她就立马反应过来。

　　赤色薇漾！！！

　　她忙吩咐众人道，“快，快，快把花株护住！不能让它消散！！不要让它消散！！更不要让外界发现，快，快，设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