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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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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順十三年,草长莺飞的二月时节,瘦西湖畔渐渐回暖,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湖边杨柳抽了些新芽,草地也染上一片绿色,这年晚冬的最后一口气也没能吹下些雪来,只剩初春的盈露垂垂挂在叶子上。
秦月声刚醒,调整了下呼吸,从床上坐起,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单薄的亵衣挡不住从窗户缝里透进的点点凉意,她不再耽搁,起身披上外衫,拾掇了下房间,便推开窗,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推开窗,迎面便是初春带着些许寒气的微风,秦月声闭眼深呼吸了几息,细细感受着今年将至未至的春意。
天才蒙蒙亮,楼下已有集市的声响,赶集的人们早早出了摊,过不了多会,人群嘈杂声、小儿进学呼朋唤友的喊声、摊贩叫卖声便会热闹起来,她也该下楼帮衬着父亲开张了。
她住在小铺的阁楼上,年久失修的楼梯吱呀作响,秦月声三步并作两步,熟练地跃过几节已有裂缝的木阶,平稳落地后还不忘原地转上一圈,朝着自己目瞪口呆的父亲哈哈一笑。
“声声,你是女孩子家,怎……怎能如此莽撞呢。”秦书生急得擦了擦额头,温声细语地训着她。
初升的朝阳照在店外的门槛上,正在门口铺开字画的秦书生也被笼罩在阳光里,额上已有少许皱纹。秦月声笑着由爹爹念叨着,心里却涌上些酸涩,她学无所长,不能帮父亲分担些许生活重担,才叫他一把年纪,还要每天早早去店口摆字画摊,或是卖些自制的仿品,或是替人写写书信,维持生计。
秦书生倒是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他年轻时也有过豪情壮志,奈何屡试不中,又一次狼狈落榜的回乡路上,淋了大雨,病痛交加,好在遇上一富家小姐搭救,才捡回条命来。
这富家小姐便是秦月声的娘亲,她对病弱却温和有礼的秦书生一见倾心,却碍于家规而不能吐露心意。在得知秦书生即将离去时,急得携着少许首饰夜奔至他处,两人私订终身。
夜奔的女子不免叫人看轻,秦书生却视若珍宝,两人私奔至扬州府,开始了举案齐眉的夫妻生活。秦月声出生时,娘亲难产,落下病根,生下她后没几个月便撒手人寰,留下倾家荡产为她求医的秦书生和尚在襁褓的秦月声。
之后的生活,自是难言的辛苦,秦书生放下书生清高,靠着自己的手艺仿制些名家字画,又或是替邻里百姓写写家书,终于将秦月声拉扯长大,周围邻里知道秦书生又当爹又当妈的难处,也常帮衬着他。
秦书生如今已近不惑之年,偶尔力不从心时也感觉到自己正在老去,但看到初长成人的秦月声时,时常感到很欣慰,女儿健康平安,便是做父亲最大的愿望。
“声声,你来把这封家书送去南街的刘大娘家,记得要念给她听完后再离开。”秦书生再三叮嘱。
秦月声拿到信,薄薄的一封,却让她心下沉重。刘大娘的独子刘大力两年前被朝廷强征参了军,不足半年便传来了死讯,街坊不忍让刘大娘知道,都自发帮着瞒住,由秦书生时不时写两封家书,夹些碎银,送往刘大娘家,作出刘大力还在世的假象。
秦月声沉默地点了点头,拿起书信往外走去,如今已近黄昏,她动作快些,兴许能赶在太阳完全下山前回家。
进了刘大娘家,略显破败的院落外有了不少杂草,秦月声观察了会,皱眉进屋,搀着刘大娘坐下,方知近月来她的眼神已大不如前,几乎难以视物。但大娘的心情很不错,笑着拍了拍秦月声的手道,“声声,可是我家那小子又来信了?”
秦月声也笑着回道,“是呀,这次还带了些碎银子,可见大力哥是很受官爷器重的。”
刘大娘欣慰地点了点头,又有些惆怅,“那地方终归是危险的很,也不知大力何时能回来……”
秦月声怕自己红眼眶,连忙岔开话题,给大娘读起了信,
“娘亲,见信安……”
读完家书,大娘听得犹有些意犹未尽,又拉着秦月声问了许多,秦月声硬着头皮一一作答,又给刘大娘家大扫除了一番,铺好被褥,往外望去,方才知天已黑透。
刘大娘再三邀请她住下,秦月声笑着回绝,大娘便往她手里塞了盏灯笼,让她千万注意安全。
秦月声提着灯笼,往家方向走去,四周月色寒凉,几乎漆黑一片,唯有蛙声。她为人一身正气,倒是没觉得害怕,只是怕回得晚了,父亲担心。
走出不远,秦月声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她放慢脚步,左绕右拐进了一小巷,转身怒斥道,“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这街上从来都是邻里邻居,秦月声早猜到是谁,故而只有恼怒。果然,月影下冒出一个肥头大耳身材滚圆的公子哥,身后还跟着几个流里流气的小跟班。
“声声,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外头呀。”公子哥名为王富,是镇上富商王家的独子,对秦月声的美貌垂涎已久,明里暗里献过不少殷勤。
秦月声板着脸斥道,“登徒子夜半尾随我至此,还不速速离去!”王富有些心虚地捏了捏鼻子,又觍着脸笑迎上去,“声声,怎么这么冷漠嘛,好歹我们也是一起长大……哎哟!哎哟!”
王富凑上去的一瞬间便被秦月声揪着耳朵按在了地上,身旁的狗腿子见她出手又快又狠,又想起平常关于她的传闻,一时间有些不敢上前,但看到公子惨叫,担心受罚,只得硬着头皮往前。
王富见狗腿子往前,连忙叫停,又是求饶又是道歉,秦月声方才松了手,“哎哟……声声你……”
“住嘴!声声岂是你能叫的?”秦月声看着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来气。
王富咽了下口水,捂着耳朵,没好气地说,“还不是天太黑了,想着送你回去嘛。”
秦月声心知王富其人心眼不坏,没再多说什么,只冷淡地说道,“别再跟着我了。”便转身提起灯笼,快步离去。
王富在后头还有些不放心,却不敢再跟,只眼巴巴看着心上人走了。
狗腿子凑上来问道,“公子,咋不让我们一窝蜂上去,定能制住那小妞。”
王富气得拿扇根砸那狗腿子的头,“小妞!小妞是你叫的吗!”狗腿子抱头鼠窜,连连求饶,王富方才消了点气。
“声声……秦姑娘是很好的人,你们谁都不准轻薄于她。”王富义正词严地说道。狗腿子连忙附和,“对对对,除了公子,我们谁也不去招惹。”
王富冷哼一声,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