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闻馆》言宝木

3、成仓（三）

　　正午时分的阳光总是格外耀眼，不过在十一月间里这耀眼的光芒照在身上却是分外温暖，若是再深吸一口气，那暖洋洋的光线混着些许凉气直直下肚，嘿，舒坦！

　　“哈哈哈，老成，你这老小子平时抠搜的紧，今儿可真舍得下血本啊。”柱子请来的赵湾一手拍了拍桌案上那只被五花大绑的肥猪，一手操起一把亮闪闪的短刀开始磨了起来，还不住地夸道，“好家伙！这猪块头儿可不小，怕是得有七百来斤吧？”

　　“嘿嘿，七百六十三斤八两整，都能顶你四五个了。”已经奔波忙碌了一上午的成仓此刻随处蹲在院子的一处角落，看着家里人来人往的场面，笑的简直合不拢嘴，这个家可真是从来都没这么热闹过！

　　继而他转头看着赵湾笑骂道，“这可是我家顶天的大事，不下点本能成吗？还有，你这老小子净瞎说，老子啥时候小气过！”

　　“哈哈，你小气不小气的这还用咱说，老杜，你说说，老成啥时候大方过？”赵湾笑着和成仓拌起了嘴。

　　“咳咳，老赵说的没错，你这辈子就今儿是最大方的。”坐在成仓旁边的石碾上的杜银满也咳嗽着也搭上了话。

　　“得，那今儿你俩老小子可劲儿吃，我管饱！管撑！”

　　成仓说完，三个头发灰白的老人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那苍老的笑声萦绕在成仓家上空，久久不散。

　　“顺子，柱子，还有那边老高家俩小子，都过来，这杀猪你们就搁那看着啊？还打算全让我们仨糟老头子办了？”

　　赵湾说话间就把那本就锋利的刀被他磨的更是锃亮，跟着赵湾就开始招呼村里几个年轻后生来帮他杀猪了。

　　“嘿嘿，来了，来了。”柱子一边走一边说，“看赵伯您说的，哪能真让你们出力我们看戏？这不成叔说您杀猪的手艺搁咱这十里八乡的那是这个！咱又不懂，这不才在站在这等您招呼呢。”柱子说着还比出了个大拇哥，表示赵湾手艺高，顿时就将赵湾说的是眉开眼笑。

　　“哈哈哈，老杜，你家小子这嘴是真会说，我就是想发火都得让他给憋我回去。”说完，赵湾又猛地一拍柱子壮实的脊背，笑道，“好小子，等过几天，你赵伯给你也说个媳妇儿。”

　　“还不快多谢你赵伯。”杜银满赶紧接话让柱子道谢。

　　“哈哈，那可真就多得好好谢谢赵伯了，到时候啊，咱一定到镇上挑个最大最肥的鲤鱼给您送家去。”

　　“哈哈哈，好，就冲你小子这句话，你这媳妇儿咱一定给你说成，咱这下湾村老何家闺女……。”赵湾是越听越高兴，越说越起劲，简直都快忘了还要杀猪这事了。

　　“哎呀，爹，您老再不动手，这猪都快给晒死了，到时候咱直接吃烤猪算了。”看赵湾说的越发起兴，那叫顺子的年轻汉子半开玩笑地提醒他杀猪的事。

　　“哈哈，老子倒快把这正事给忘了。”赵湾闻言猛地一拍脑袋，这才又开始招呼起这几个后生。

　　一时间，几人该拿盆的拿盆，该摁猪的摁猪，成仓还麻溜的给赵湾递上了一碗烈酒。

　　这是请赵湾杀猪的规矩，动手前主家要亲自给他端一碗酒喝，听他说喝了酒人胆子壮，力气大，手也不抖，也能让猪死的痛快。不至于死后会记恨主家。

　　只见赵湾接过那酒碗就马上仰脖喝尽，手中的短刀也随即高高举起，明亮的刀身闪着刺眼的光芒，而那被五花大绑又被几个壮小伙子摁住的猪似乎也在这时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开始了更加剧烈的挣扎，嘶鸣声更是如雷鼓般不住炸响，然而身在砧板，就是凭它再如何挣扎也是逃不了这早已被定好的命运。

　　只听赵湾高喊一声“着！”，手中那把短刀就直直的插进了猪脖子里，而那嘶鸣声也在刀子进身的那一刻戛然而止，甚至再挣扎一下都不曾有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随着赵湾把刀子拔出，大股大股的猪血顿时就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汩汩的淌进事先备好的盆里，很快那血就流了满满一整盆。

　　“行了，抬到那边去毛剖腹去吧，等晚上你们可有口福了。赵湾转头又是赞道，”这猪，乖乖，长的是真好。”可马上他又调笑道，“老成，你的饭是不是都让这猪吃了，瞧你瘦的那样，再看看它都肥成啥样了。”

　　“滚蛋！”成仓闻言忍不住笑骂起来，转脸又对着柱子他们几个喊道，“把那猪肚给我留下来，我儿子、儿媳爱吃。”

　　“行嘞。”柱子回道。

　　“行了，这回可老成你的心事可算是了结了。从小咱村子人就说你命苦，享不得福，这回看谁再敢说这话。”赵湾杀完猪也陪着成仓蹲在一处。

　　杜银满也接话道，“咱这几个同辈的老东西现在还就属你过得滋润。”杜银满说着还掰着手指头给他算了起来，“你看看，你现在是有孙子又有孙女，大材他俩口子又孝顺，家里还有二十七、八亩地，你身子骨还硬朗，等过段时间再让大材给你再说个老婆，哈哈哈，这不就是咱庄稼人做梦都想的好日子了。”

　　杜银满这么一算，成仓和赵湾俩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成仓的老泪就又出来了。

　　“二位老哥啊，我这日子还真就有盼头了？”

　　“有盼头！”

　　“咋能没盼头！”

　　杜银满和赵湾都非常肯定的回答。这些年成仓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的，日子过得苦他们也都看的明白，可现在真的该轮到他享享福了。

　　“就是可怜大材他娘没能看到啊，她跟着我一年多净受罪了，真的一天福都没享过，唉。”

　　乡里人讲“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当年大材他娘没嫌他穷的叮当响嫁给了他，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就是可惜当年实在太穷了，没钱给她看病这才让她早早的离开了。为此，成仓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对不起她，所以每年无论他日子过得再如何恓惶，他也会请人给她扎上顶好的纸扎给她烧过去，就想着能让她在下面过得好点。

　　“别想了，大材他娘要是能看见你和大材现在把日子过好了，一定也高兴的紧。”

　　“就是，大材她娘要是看见你把大材照顾的这么好，谢你都还来不及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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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满头灰发的老头儿就这么一个坐在石碾上，两个蹲在地上，晒着初冬的暖阳，看着不远处忙地热火朝天的后生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谈着独属于他们的话题，憧憬着未来的日子，不自觉地就都红了眼眶。

　　“等大材从镇上买酒回来，咱就开席！”成仓心里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