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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嘻。 ...

  •   这身子的底子似乎本来就并不太好,自己的一踹使他几乎咳血咳的停不下来,整个人倚靠着树,费力的喘着气。

      谈陵看着这显得棘手的人,把着他手腕的手顿了顿。思考片刻,干脆利落的点了这人的睡穴,也顾不上那么多血污了,他将影一的脑袋倚在自己的臂弯,将人抱起来,掂了掂,随即往回走去。

      身上的衣裳沾着血,与那人被浸透的黑衣黏连在一起,袖子都显得沉重起来。被抱着的人也是伤痕累累的样子,面色被黑衣衬的更加苍白。

      为了避人耳目,谈陵不得不另找一条小路,偷偷摸摸的回了自己的家。他把人放到床上时,那刺客依旧在昏迷中,身前黑衣的一片氤的深了颜色,伸手抓起那块布料狠狠攥一下,还有些血迹的粘稠感留在手掌上。他屏息凝神,再一次往他经络内注入内力,比刚才更为细致的探查了一番。既是打算要了这人,那么这人的身体,终究还是要管一管的。

      内力循环一周,谈陵紧皱着眉头,随即叹口气,毕竟这样多的伤,可不是一天两天便可以养好的。

      思及此,他又确实佩服这人起来,身负这么多伤,动作依旧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确实称得上是训练有素,意志坚定。他越发觉得留下这人一条性命的选择是多么正确,毕竟有这这样顽强的意识和高强武功的人,并不常见。

      但自己毕竟不是医者,没法彻底给这人疗养身子,只能拿剪子细细剪开衣服,防止把那伤口进一步撕裂开来。满身的伤疤,由锁骨下延伸到腹部,后背的伤则是更触目惊心,沿着脊柱蜿蜒而下,沿途蔓延出纠缠的腐烂枯枝。谈陵被眼前这人的伤痕震了震,许多伤看的出来,已经是成年老伤,只在皮肤表面留下黑色的丑陋印记。

      谈陵心中蓦然有些心疼这人,就像是看到路边一只被折磨的流浪狗,被血水糊住了眼睛,浑身的毛发打结缠绕,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舔着自己的伤痕,而他只想将这小狗搂进怀里拥抱,以最温柔的力度按摩它已被吓到僵硬的脊背,不求他亲昵的蹭着自己,至少能让他能短暂的卸下心房。是世间生灵所具备的,最易泛滥的同情之意,仅此而已。

      谈陵不禁轻柔了动作,用水大致为他擦了身子,拧动帕子时,只落下一阵阵的血水,如只用朱红的泼墨画,淅淅沥沥的,腥的很。

      五指被浸泡的皱缩,谈陵替这人将身上明显的伤痕抹了药,又用绷带细致的缠好,就当作是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也不必担忧半夜会突然发热之类的麻烦事了。

      衣物都已收拾好,明天就打算离开这里了,止血包扎完毕后,谈陵又往他体内注入了些内力替他养着身子。那刺客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比平日里竖满了尖刺的模样乖巧多了。

      谈陵坐在这人身边,侧着脑袋,草草打量了一下这人的身形,偏瘦,比自己矮半个脑袋,是极易易容缩骨的身量,也不怪自己第一次被他装扮成的老头骗得团团转了。

      一切收拾的差不多了,谈陵闭上眼睛,脑海里最后过一遍打点好的物件,确认无误后,内心放松了不少。现在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面前这个人的去留和与谈辰间的恩怨了。

      至于谈辰会不会松口将这个人给自己,这就不是自己需要担心的了,毕竟他不相信自己的条件无法让谈辰心动。

      折腾了一中午,谈陵有些困倦,吹进屋来的暖风和花香更是一阵阵的催着自己,几乎要缱绻的醉眠在这沁人的香里,暖融融抚着脸颊。

      谈陵虽有午睡的习惯,然而今日却并不打算听从自己的意识。明日便得逐着天边的鱼肚白赶路,两眼一抹黑的时辰就该起身,因而今日打算早睡会儿,也不至于第二日困的眼睛都睁不开。

      因此就得困苦了正午,熬过这段时间便好受的多了。

      不由分说,谈陵起身出了门,也不打算走远,就在就近的衣物店置办了一件衣裳。床上那人的衣服已经被血水汗水浸得无法看,又被自己剪成了碎布条子,更是没法穿了。

      回来的途中顺带去后院看了看。那废弃的小花园已被自己置办了许多新的植株,掩盖了先前死气沉沉的模样。

      一些是直接买回来的,花枝招展的,艳的刺人眼。一些则是自己慢慢养出来的,也抱有很深的情感,看他们破土而出,虽渺小,但那嫩绿却喜的让人移不开眼。那梨树,正是开的傲人的时候,泼洒的很。

      可惜了,又遇上自己这么个不负责任的主子,还未与他们结识过久,便又得弃他们而去了。

      他顺手浇了花,静静的看了会儿,便回了屋。随手,去掉了屋外笼罩的结界。

      这屋子防卫本身就不好,自己又用几个桂花糕和糖人收买了附近的几个小孩儿,嘱托他们时不时来浇次水什么的。没了结界,他们自有本事进来的。呵,一个个小皮猴儿……。

      回来将衣服放在那人的身侧,把了一下他的脉象,似有苏醒之意。于是便不再管他,慢条斯理的去厨房下了两碗面条回来。面条的热气融入干燥的空气里,蒙蒙的样子,倒生出别样的温蔼来。

      影一苏醒的时候,眼前还是一阵恍惚。

      腹部的钝痛让他清醒过来,他下意识的环顾四周,警惕的打量着周围。一侧脸就看见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刺杀对象正闲散的坐在椅子上,无趣的看着书。影一下意识便作出防御姿态,手伸向自己腰侧,却发现自己的匕首已经不见了。他略显茫然的一愣,脑海里终于逐渐浮现了昏迷前的发生的事情。

      “醒了?过来吃饭。”谈陵看这人“砰”的一下坐起来,眼中还带着敌意的看着自己,妄图通过呲牙咧嘴的模样来恐吓自己,自己还未説什么,那人却突然发起了呆。

      谈陵倒不觉恼火,只是无奈的打个哈欠,毕竟躺了这么久,睡得有些迷糊是挺常见的。他如往常般收好书本,开始用餐。

      影一还浸在昏迷前的情绪里,那一瞬间来自实力巨大悬殊的恐惧感依旧笼罩在自己心头。似乎自己的死亡,只是那人轻飘飘的一个举动,而自己尚能活到现在,只是他闲来无事玩弄的解闷游戏罢了。

      他必须承认,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影卫。作为主子的一条狗,自己需要做的应该是心目旁鹜的刺杀这个目标,哪怕是只剩最后一口气,哪怕是同归于尽。最好是将他的首级带回去,完成主人的任务。

      然而当谈陵说给自己选择的时候,他却可耻的收起了攻击的手,心里的谴责与愧疚,还有第一次失手时的不可置信与失落,使影一彻底看轻了自己。他不安的咬着唇,指尖下意识的掐紧了自己的皮肉,几乎要溢出血来。掌心传来一阵钝痛,他张开掌心看了看,发现那道原本快要长好的撕裂伤口又裂开了,兴许是与谈陵交手时不慎扯到的吧。

      顿感呼吸一阵错乱,他暗暗捂住心口,竟是一阵猛然的心律失常。

      “那个,再不过来,面要坨了。”桌子旁正大快朵颐的人偏过头好心提醒。

      影一顿了顿,没说话,但也确实感觉到自己体内能量匮乏,再加上复发的旧伤,他需要食物补充自己。因此他也不推脱,径直走过去,尽量离谈陵远一些,不太熟练的握着筷子——毕竟往日的饭菜往往是可携带的便食——埋下头静静的吃着,时不时瞟一眼谈陵碗里剩下的,被谈陵抓了个正着。他颇感兴趣的挑了挑眉,好笑道:“怎么,还没吃完,就开始觊觎我碗里的了,好大的胆子。”竟是一种调笑的语气。

      影一慌乱的低下头去,捣鼓着碗里的面条,没再抬头。

      然而当谈陵放下筷子的瞬间,影一飞速的起身,将“恰好”吃完的两只空碗叠在一起,退后一步,低头敛眉的说一声“交给我吧”,身影便迅速的消失不见。谈陵在原地怔了怔,手还保持着拿碗筷的姿势,不由感叹一声,果然还是不习惯有两个人的生活。

      终于寻到水池旁边,影一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虽有撕裂的伤口,但是对于洗碗而言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他便皱着眉头,把碗按进冷水里,一丝不苟的清洗着。他唯一担忧的,是自己身上三个月一解的毒,后天便是原定的要回报任务的时间,奈何自己被谈陵捉了个正着,连内力都被锁死,无法施展,自然也做不到逃跑,只能乖乖的跟着谈陵一起走。

      希望自己能够在药效发作后不至于疼死,他至今还记得那如针扎入骨髓般细密的痛感,连那些早已结痂的伤痕似乎也隐隐的兴奋着,随着卷曲的身子撕裂开来。相比之下,掌心浸泡在水里的伤,算的了什么。

      到入睡后,二人都相顾无言。床铺已被血污弄脏,他也不打算再去清洗,等到第二日扔掉便是了。反正没个几年,自己是回不来的。

      再者让病号去地上打地铺兴许有些不人道。因此在谈陵再三劝解下,影一僵硬着身子爬上了床,这样软床自己从不曾躺过,似乎枕在云朵上一样,影一手足无措的抓紧了被子,整个人木头一样的躺直了。

      谈陵吹熄了蜡烛,钻回自己在地上铺好的地铺。地上发硬,有些咯身子。他翻来覆去半天没睡着,便朝向窗外那边侧躺着,心中莫名的平静。

      夜色如水,只觉自己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那困倦也被月亮勾了几缕出来,牵的他昏昏欲睡。

      黑透了的屋内,那从被子缝隙里露出来的一双明亮的紫眸。盯着床下这个修长的身影。微微动了动唇。

      一声多谢消散在凉风习习的夜晚。

      第二日,谈陵起了个大早,招呼着影一帮忙搬了些轻的行李,之后便让那人坐在马车里等着自己。

      谈陵依依不舍的给家里落了锁,再一次确认无误后,便上了马车。

      太阳还没升起,在车夫的吆喝下,马打着响鼻,悠然的往前奔跑着。谈陵回头望着这座城,直至它消失在视线里,他才默然回首。

      车里头坐着个木头,还是个受了伤的木头,谈陵也不指望能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情报来了。看着那人乖顺的坐着,倒觉得有点傻气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一下,引得影一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

      谈陵原想在睡一会儿,然而虽说这黎明未至,那一股蕴着水汽的惬意感却扑面而来,莫名的呼吸出几分生气来。

      谈陵从包袱里翻出话本,看着那个坐的笔直的人,轻笑:“累了便趴一会儿吧,从这儿到你主人那儿还得走个一整天呢。绷这么紧作甚,我有这么吓人么?”影一听话的侧着身窝在靠背上,不让身后的伤痕被戳到。他认真的摇了摇头,随即眯着眼,不再动作。

      谈陵也减轻了翻书的声音,百无聊赖的看着。时间过得很快,一会儿便快看完了半本,他感到疲乏般伸了个懒腰,揉揉眉心让自己放松一下。

      实话讲,他这次回去见谈辰,其实也并不是为了将一切说开。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过去的恩怨,误会早已成为飞灰,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他们的父亲,都已经成为一捧黄土。即使让谈辰知道真相又如何?世界上只会多一个跟他一样背负着痛苦的人罢了,而两个人的关系难道会因为这样一个简单的纾解便回到从前么?

      不可能的。

      谈陵清楚的很,即使自己才是彻头彻尾的输家,是那个给真正家主挡剑用的挡箭牌,但是那十几年吃香喝辣的生活,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度过的,那十几年对于谈辰而言指天恨地的日子,也确实是一天天熬过来的。他没有办法去抱怨什么。

      想到这里,他还是凄惨的笑了一下,父亲当真英明,就算是满腔怨念,就算是满脑子被欺骗后的愤恨,他终究也无法热血上头的抢夺谈辰的地位,因为他的哥哥,比他惨的更多。家主之位谈辰势在必得,兴许在多年前,在父亲笑着牵着他的手,表面上亲昵的喊着他的乳名的时候,一切命数就已经定下来了吧。

      他用手覆盖着眼睛,他不觉得难过,不觉得悲伤,只是有一种苍老了许多的错觉,心里似乎空了一个洞,无力至极。

      因此,作为一个继承之位抢夺的失败者,他要做的,便是让他的哥哥彻底放下心来,信任自己不会觊觎他的地位。

      不同于人类几乎玩笑般的撒谎遭雷劈,修士却真有这样违誓遭罚的约定。发誓者倾注自己一半的内力构筑这个誓言,若是违约,天道自会给予惩罚。发誓者不仅自身会减少一半的内力,违约后还可能丧命,这样吃力不讨好的誓约鲜少有人发下,如果发下如此誓言,倒真的是发誓者发自肺腑的保证了。

      这也是为何谈陵对于将那刺客要过来之事极为自信的原因。他清楚谈辰,面对权力,所有的一切都是绊脚石,都是可以抛弃的存在。

      谈陵深深叹了口气,倚在靠背上发呆。他时不时撩开帘子往外看,窗外的景物逐渐变得熟悉,耳畔传来十分亲昵的乡音,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他,他很快就要回到谈家了,回到那个早已用鲜血洗涤了个遍的“家。

      自己却莫名其妙的觉得不自在起来,那些复杂的情感一下子涌入心头,如何驱赶都办不到。他心情复杂的抿着唇。

      放下帘子,谈陵回过头,那刺客依旧保持着依着靠背的动作,蜷缩着。谈陵想起这人狠戾的样子,与现在这副乖巧的模样,倒真是.......令人意想不到。这样的想法没来由地的让谈陵卸了些汹涌的情感。

      兴许到了明日,这人便不会再以那样凶狠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在自己身边时也不会下意识的警惕,仿佛自己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似的。

      他会不会低眉顺耳的跪伏在地上喊自己主人呢,还是依旧跟个木头一样,问十句都得不来一句回话呢?

      谈陵想着,微微垂下眼眸,遏制住眼里的恶劣的期待,到底是撑不住笑出了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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