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之樛木》太平洋君

70、第 70 章

　　院子里的景色有些荒凉，树木枯黄，高高的墙上插着碎玻璃片。

　　花坛里的月季垂着头，它毫无生机，在阴影里腐烂。

　　今天是中秋，农历八月十五，一个团圆的好日子。

　　温静语走出了精神病院的西门，她被阳光照得睁不开眼，原来外面的太阳这么大，这么扎人。

　　一地的烟头后面站着个男人，他眉眼里满是烦躁，“上车，怎么这么磨蹭？”

　　柏油马路打了个弯儿，精神病院的选址很是偏僻，道路灰扑扑的，像另一个世界投射而来的破旧残影。

　　“知道错了吗？以后不要再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程昱辰拉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他一瞥副驾驶，温静语没有像从前一样觍着脸坐在上面，而是乖乖去后座。

　　她低着头，一声不吭，娇俏活泼的邻家小妹成了安静的羊羔。

　　“看来我送你来这里是正确的决定。”

　　“今天有个患者出院，你要确保她安全走出医院的大门。”唐明珠合上病历本，前任院长为钱开了大量精神病证明，“说谁有病谁就有，是个赚钱的好项目。”

　　“你不会是心动了吧？”林念秋摸着下巴表示怀疑。

　　“也许。”
　　唐明珠准备继续减员，她得把病房腾给真正需要住进来的人。

　　“沈先生，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您的妻子积极配合，现在康复了，我院决定让她回家休养，请问方便来接一下吗？”

　　“她知道错了吗？”

　　“当然。”林念秋对苏软眨眼，“好，我把电话给她。”

　　苏软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沈成渝，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没有伤害苏芸，她是自己倒下去的。”

　　“她是你姐姐，难道还会诬陷你吗？”

　　“别这么说啊。”林念秋赶紧把电话放回自己耳边，“您看您什么时候……”

　　“她什么时候认错再来告诉我。”

　　电话挂了，林念秋很迷茫，他傻愣愣看着唐明珠，话是对着苏软说的，“如果你想出院的话，随时都可以，不需要他的同意。”

　　苏软流下两行清泪，“外面没有一个希望我出去的人……”

　　“等你改变主意，就来我的办公室。”

　　“小秘书而已，还要给你间办公室？”

　　“当然了。”

　　“好。”唐明珠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她找到其中一把取下交给林念秋。

　　婚礼进行曲响起，全体起立，大门打开，他们一边鼓掌一边注视新娘挽着爸爸的胳膊走进来。

　　“今天，我们在此圣堂中，在上帝的面前和会众的面前，作为上帝的孩子，遵从你们圣父的教诲，你们的婚姻会坚如磐石。”牧师穿着黑色长袍，戴有象征纯洁和圣洁的白色领巾，伴随着他的宣召与众人的注视，新娘缓步来到新郎身边。

　　“为娶赵家的千金，程哥信了基督，以后兄弟们一起吃个饭，不知道他会不会饭前做祷告，”

　　“程哥现在抱得美人归，别说饭前，就是便后，那也感恩上天。”

　　“恶心不恶心？”

　　两个男人瞥见温静语，顿时安静，这位以前对他们程哥死缠烂打，人很偏激，还坐过两年牢，后来得了精神病，还是程昱辰好心送她去医院治疗。

　　她来做什么？

　　真是晦气。

　　温静语仿佛没听到程昱辰好兄弟们对她的议论，更不关注他们的眉眼官司，而是紧盯着新娘。

　　他说，我的妻子不能是你。

　　十二岁的时候，隔壁搬来一对母子，女人身体不好，他们生活得很艰难，但男孩聪明又勤奋，成绩优异，主动提出要帮学渣温静语补课。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温静语喜欢上了帅气的程昱辰，她把自己的压岁钱和零花钱都攒下来给了他，每天给他带早餐，给他的饭卡充值，甚至悄悄在给他买的习题里夹了一封情书。

　　那个时候，程昱辰只想着往上爬，他对温静语好也不过是为了交不上的学费，为了一日三餐，为了有人照看自己的母亲。

　　他有他的难处，父亲抛妻弃子，娶了有钱人家的女儿，而母亲郁郁寡欢，缠绵病榻。

　　从来没有闲心考虑感情的程昱辰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他为了尽快功成名就，不惜偷—税漏—税，推温静语出去替自己坐—牢。
　　后又因为相亲对象赵小姐不满温静语接了她打给他的电话，所以他送她进了精神病院。

　　她一直因为爱他而困在牢笼里，不得解脱。

　　温静语以为会等来程昱辰的愧疚，却没想到他厚颜无耻地邀请她来参加婚礼，仍然只因赵小姐的一句话。

　　她跟社会整整脱节了五年，出来找工作时处处碰壁，分明是程昱辰让那些雇主知道她不仅坐过牢，还患有精神病，导致她接连被拒绝，却又在她走投无路时，假惺惺给了她一份前台的工作。

　　他总这样，打几巴掌，给个甜枣，希望她靠着微不足道的甜撑下来。

　　赵小姐来时撞见了未婚夫公司的前台是温静语，傲慢地要她去做保洁。

　　即使是做保洁，温静语也舍不得离职，她需要工作来生存。

　　“新郎新娘，你们今天来到此地，要求在上帝面前和众人面前赐福于你俩的婚姻。因此你们要在上帝的帮助下，彼此应许，以完成对基督徒婚姻的要求。”
　　牧师看向程昱辰，“新郎，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程昱辰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扫向台下的温静语，“我愿意。”

　　“新娘，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我不愿意。”

　　一语惊起千层浪，台下人议论纷纷，相比起来，程昱辰淡定多了，他似乎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你想怎么样？”

　　“啧，你还有脸问我想怎么样？程昱辰，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我们结婚，你让她来是什么意思？纳—妾吗？”

　　赵小姐一向都是得理不饶人，温静语有些怯她，怕对方把自己扯出来丢脸，其实她如今也没有尊严可言，只怕程昱辰被看笑话后恼羞成怒，到时倒霉的还是她。

　　“有事私下说。”

　　“告诉你，老娘不干了。”赵小姐愤怒扯下头纱，“婚礼取消，今天各位就当我请大家吃个饭。”

　　“别闹，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跟她在一起。”

　　温静语听了太多伤人的话，心早已麻木，她只担忧赵小姐对自己发难。

　　啪——

　　“她就是条鼻涕虫一样的贱人，而你是更加无可救药的贱人！”赵小姐还不解气，她又甩了程昱辰两巴掌，“以后别想再让赵家支持你！”

　　“好。”

　　赵小姐踩着高跟鞋走了，身后一堆人跟着提裙摆，她与温静语擦肩而过，眼神都没停留过，自己竟然输给这种货色，以后不知道要被圈里人怎么笑话……

　　不想继续被人指指点点，温静语起身想离开这里，她刚出门就被程昱辰抓住了手腕。

　　“要去哪里？”

　　温静语不说话，她手腕上有密密的伤痕，被程昱辰触碰到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精神病院为了节省人力与维持秩序，给病人喂食安—眠—药，对他们施加暴—力，甚至性—侵。

　　“放开。”温静语想要抽回手，她身上的伤都是为了反抗性—侵留下的。

　　“先生。”牧师缓步过来，他抓住程昱辰的手，脸上还挂着微笑，似乎看不懂二人间怪异的气氛，“您不去追赵小姐吗？”

　　“呵。”程昱辰冷笑，他嘲讽的目光落在温静语身上，“刚出来就迫不及待勾—引男人了吗？”

　　“您误会了。”

　　“这里没你的事。”程昱辰上下打量了下牧师，“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应该不需要我来告诉你吧？”

　　“小姐，您需要我吗？”

　　“我没事。”温静语了解程昱辰，她不想再连累任何人。

　　“你听到她的回答了，走吧。”

　　唐明珠握着遥控器，她按下开关，多媒体投影仪进入运作，“李秘书，一周的时间，你就做了这个？”

　　“首先，我不姓李。”林念秋咬牙切齿地微笑，他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上司，大家聚在一起是为了复仇，又不是真的上下级。

　　“哦，那真抱歉。”唐明珠用机械右手托着下巴，换了个姿势继续看PPT。

　　压根没有丝毫歉意，这就是个大小姐。林念秋看向微微佝偻着背的老头，另一个戴着眼镜穿着格子衬衫的青年应该是黑客，很经典的打扮，铁定书呆子。

　　叮一声，电梯到了，门缓缓打开，褚裟阔步而来。

　　“既然人齐了，大家核对下身份吧。”唐明珠打开手机，上面的游戏人物正是精神病院院长，女性形象。

　　“我是秘书，姓林。”

　　“在游戏里，我是裁缝，现实里也是。”王继民左看看右看看，他担心其他人不愿意接纳自己。

　　“太好了，正需要一个服装师。”唐明珠示意林念秋把草稿纸交给王继民，“伯伯，您做得出来吗？给咱们牧师做的。”

　　他们之前都是在网络上联系，因为唐明珠给教堂捐了不少钱，所以褚裟才愿意配合她做什么默契游戏。
　　五个人分别有自己的游戏身份，而游戏是专门为他们量身定做的。

　　一个月前，唐明珠私信褚裟，说她知道他在哪里，两人打个赌，假如她取代旧院长，那他就走出精神病院。

　　“你看起来……”
　　唐明珠不客气地打量褚裟，“并不像精神病啊！”

　　“我们不是要商量复仇的吗？”

　　“错，是伸张正义。”唐明珠拍了面前的红色按钮，两面竖幅落下来，都印着金色的正义。

　　王继民的嘴唇动了动，他想开口，但不知道是否该说，被林念秋用眼神鼓励后才问自己能做什么。

　　“先做两身牧师服。”唐明珠指指一张大桌子和旁边放有布料的柜子，“电影里，超级英雄都是有专属服装的，不过不要内—裤外穿。”

　　“听我来讲讲第一个委托吧。”
　　林念秋已经服了这位大小姐，她像在玩过家家，“黑客，你要回避吗？”

　　一直在角落里把自己隐藏在三台电脑后的温静言摇摇头，他到现在没说一个字，眼神始终在躲避其他人。

　　“那孩子真内向啊！”王继民在量褚裟的尺寸，他做起衣服来就话多了，“小伙子身量真好。”

　　“大家认真听讲好吗？”林念秋皮笑肉不笑，“程昱辰，超级王八蛋，自己偷—税漏—税，却让女朋友替他坐牢，一言不合还把人送进精神病院，他知道那是家什么样的黑心医院吗？”

　　“对患者进行施—虐、性—侵，有很多人是因为前院长开的假报告被关起来的，还有不少人因为前院长开的假证明而逃脱坐牢。”唐明珠叹气，“我把他送进监狱时，他还觉得自己没错。”

　　“监狱的环境可比精神病院的好太多，太便宜他了，真不公平。”

　　“回头再收拾他。”唐明珠很关注温静言的反应，“这位女士是……”

　　“是我姐姐。”
　　温静言终于开口说话，他无意识地扣着自己的手指，仅是被人注视就已经紧张到全身戒备。

　　从前，温静语不惜从家里偷钱来补贴程昱辰做生意，甚至挪用了父亲的事故赔偿金，导致母亲跟她决裂，到现在还是僵局。

　　“有点恋爱脑哦，遇人不淑就麻烦了。”

　　唐明珠扶额，她不想讲这方面就是怕受害者有罪论影响到大家判断，“现在我们来决定要不要干预。”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决定？”

　　“因为你是计划的重要实行人。”唐明珠挑起一侧眉，她走到褚裟身边，仅用二人听得到的声音说，“渣男由你处置……牧师，你的过去可不光彩。”

　　褚裟闭上眼，他捻动手里的念珠，思索片刻后说，“你要我做的事很危险，得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