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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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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楼戏.
迟川进了一家小店,事实上它也算不上——小店楼内有三层,小池旁四面环合,第二层的客官在桌前觥筹交错。
“迟将军,为何到此?”
“看戏。”迟川回答了那人,嘴角勾出一丝弧度,“对了,我不是将军。”
随后,拂袖而去。
“二掌拒,外头有一人指名要看《雾云楼》。”
“哦?”于卲躺在长椅上,弄了弄花扇的流苏,“是谁敢这样胆肥?”
这家小店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尽管是常来的戏客也不敢点《雾云楼》。
“这,掌拒的,他好似知晓这……”
“那还敢来?!”于卲站起了身子,走向铜镜前。他的妆还没卸,眼下他的亲传弟子福子也看不会出是什么表情,单凭语气判断是动了怒。
福子连连退了几步,肩头在微微发抖。
“信呢?”于卲恢复原来的语气。
福子递上的信,连忙出去了。
信件的封面是再不过的牛皮纸。他扯下信绳。墙上挂着的钟,铛铛的发出几声报,一共响了八下。
铜镜前的于卲被灯光落出了影子,他在笑。
戏子本无情,雾云却有情。
雾云是《雾云楼》的主角,全剧中只出现了三个角色。雾云是其中之一。雾云对另一人的情是因爱生恨,所以结局便只能是不得善终。
世上不得善终的事有多少?永流后世,世人看来不过是一场闹剧。
戏中人,曲终意。
“快啊,有人落水了。”一曲未了,众人熙熙攘攘。
“快救人!”
“谁啊?!”
“不好!!有人跳下去了!”
“妈的,坏老子心情!!”有人说。
“缕辞呢?”大掌柜问道。
“二掌柜看他……他人不见了。”小福子唯唯诺诺的说,找不到人也不是办法。
“妈的。”
于卲会泳游,这是为了某个人学的。
多年前,浦东江边。“你想唱戏啊?”少年给了他一个烧拼,“我教你啊。”
……
“戏,该唱。“少年带着他去了长江,拿着盒子,谈笑风生,“但人生不该如戏。”
他不懂这话的意思。他在想,以后学会唱戏了,大概就懂了吧。所以直到现在他依旧不懂。
少年从那以后就消失了。消失的那天,长江死了个人。听别人说长相与少年十分相似。
他不信,可事实又总被报纸上的黑白照片验证。后来通过不断唱戏来将这事藏在深处。
于卲学着他,然而唱的戏越多就越不理解那句话的意思——明明,人生本就如戏。 后来,他学会了游泳,可无人能解相思疾病,他是在害怕。
于卲拼命向前游去。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该是水。于卲跳进水面,将迟川向前一拽,顺势而然的拥入怀中。迟川被一股力量激醒,缓缓睁开双眼,没来得及反应忽得被一人拥吻而上。
“唔——”迟川用手给了一拳那人。失氧脱虚,这拳挥到那人身上就好像成了不经意间的触碰。于卲给他渡了一口气。
平静的水面,荡起阵阵水泡。福子探头来瞧,一边忧虑一边急躁。这时水面忽然冒出两人。
“二掌拒!!”福子立马上前缠扶,“您没事吧?”
于卲甩了下头发,并没有回应他,而是小心地把迟川放在地上。用左手搂住他的肩膀,右手不断的向他脸上拍:“迟川?!你还好吗?醒醒,求你醒醒!!”
于卲的口中尽是腥味,他顾不及这些,心里不断默念:“迟川,求你,快醒过来!”失去的滋味并不好受,更可怕的是失而复得后的再度失去。于卲的心上那道疤又有血流了下来。
……
《雾云楼》,这不只是戏曲的名字,这楼,也叫雾云楼。
雾云是因爱生恨,而于卲却是因恨而爱。他恨迟川教他唱戏,他恨他一声不吭的离开,他恨他又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他恨他的一切。若没遇见他,他就不会想他,想到入骨,恨到入骨,爱到发狂。早在多年前,他与他的线就已经牵上了。
无论他在哪,无论他是否尚在人世,他都会在这里等他,等到天荒地老,等到把戏唱完。好在他回来了,上天成全了他,没让他白等。
于卲站在房门口,心里很不是滋味。到底还是故人重逢,难诉苦情。
“张玲回来了?”于卲随口一问。
“是的,到胡同口了。”福子满脸通红道。
庭园里先是没见着人,花红柳绿下,玲芳扶着张玲,她听姐姐们说了于卲的事,如今逮着他就笑说:“好小子,老娘不就离开了一个礼拜,就做了这么大件好事!”
于卲上前回话:“玲姐话不能这么讲。”
张玲在与他寒暄后,随口问道:“他是谁?”
于卲头也没回:“军阀的人物,迟川。”
张玲地头,反应过来说:“你说什么?!叫什么名字?”
于卲僵着重复一遍:“迟川啊。”
张玲比他先快了一步说:“天啊……这真是件什么大好事。”
于卲:“???”
张玲见了迟川欲哭无泪说:“我的大干儿子!!
迟川被搂的紧了,说:“张玲?”
“什么张玲,叫干妈!!”
于卲:“……”
番外年味.
桂花入帘,卷西风。
码头那边乌云黑压,像是要下大雨。
上海浦东商业街人流来往密集,歌剧院又名雾云楼,迟川背靠窗边闻着满园的桂花香味。
福子在园子里领了师父的训,捂着后腰,准备上楼睡回笼觉。
于卲逮着他道:“去后厨拿点新进的糕点。今日吃点甜点。这不快过年了,回头给你发双份红包。”
福子面露难色,欲哭无泪:“这究竟造的什么孽。摊上这么个主。”
于卲八面玲珑,察觉到了福子的一丝不满,道:“怎么,不愿意?”
福子心上这般想着,仍然照着做了。他当即换上假面笑容,道:“不敢不敢。”
张玲拉着迟川哥儿长哥儿短的。东瞧瞧西瞧瞧,巴不得天天都是她的干大儿子。
江缘和张玲强强联手也跑后厨举起菜刀打算犒劳一下迟川。
前一秒还是热热闹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于卲和迟川两人。
于卲今早画了戏妆,隔着几堵墙仍能隐约听闻戏言。
《雾云楼》再现江湖,浦东大道交叉口人流拥堵只为目睹这经典一幕。可惜各大姥爷没法享福,于卲为弥补过失,加戏一场。
倒也可以揽回雾云楼流失的商客。
但不乏有人唏嘘感叹。
“这雾云楼啊,能看到的人不多。我听坊间传闻,各式各样都有。要求这真版本,还得亲自看啊。”
“是啊是啊,荣少爷今儿可赶早就座,重金要了前排位子,只为了与大家共睹为快啊。岂知世事无常,赶不上时候……”
此刻外头就下起了大雨,四合院里头雨水成帘,迟川透过纸窗,昏暗发黄出影。
“罢了罢了,今儿加戏一场。大雨不如就这样结果了罢。”
“哈哈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就今儿了。”
……
迟川盯着案子前的青花瓷,枝上的红梅又落了一瓣。他起身回顾园里,不料对上了某人的目光。
于卲正赶着下一场戏,脸上描红尚未来得及卸下,锈满牡丹的戏服扎起了裙尾,撑着红伞相视而笑。
“《雾云楼》姥爷们个个都指名要看。只是我总在想,它没补完的后戏要如何起笔。”于卲眉间神采飞扬,“不然,将军替我写下后续如何?”
四合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迟川那木窗子下种着满墙的蔷薇。
雨珠顺着叶脉而下,打在于卲的红伞上。
迟川微微抿嘴,舔了舔有点干裂的嘴唇,摘下了印有军徽的帽子。他打趣道:“戏班子缺人了啊?我这个客卿可没这么好请。”
“不打紧,这场戏就只能你写。”于卲没顺着他的话题,敲定道,“我来演。”
雨越下越细,先是飘了不少进窗。
迟川退役返乡前落下了一身病,虽然都是不打紧的小病,但积累起来就这不能染那不能染。这雨就来得不是时候。
迟川身子发凉,捂了捂披风,笑而不语。
于卲长久凝视,忽地想到什么,折回廊里,留下句:“这雨天估计一时半会停不了了,小福子在壁炉旁添了点柴火,别着了凉。”又只身抽不到空隙,取出胭脂在额间点了几瓣花钿,换了装束上场去了。
临近年末,张玲想着法子与各大留洋闺秀小叙一番。
屋子里便摆着两桌麻将,闹闹哄哄的。
江缘不好这赌坊游戏,在里间里磨着胭脂细粉。满心盘算着立春化点什么妆才好。
福子要过了年初三才能回乡下看望婆婆奶奶。这会闲散,见江缘平易近人对妆容有颇有些了解就和着斟酌着那一款色号衬人白。
“来,碰一个!”
“欸,这次幺妹子输了啊!”
“那就罚她……明年找个男友,结婚生子,认咱们当姑奶奶!”
“这想法不错哈哈。和着不得做我儿子当童养媳啊,大家说是不是?”
这话里头的幺妹本是程家千金,学识颇高,在西洋摘了个博士学位回来,年龄也不小了。
她被在座的姐妹们这么一说脸也不红。
说笑里就开始有人揶揄了,顺着藤说下去:“张姐,你家干儿子呢。还没见过,现在各位有空,怎么不让出来见一面啊。”
“害,我都没好意思和他熟络起来,小子军队久了,要面子。”
话语间,张玲往前一摊大声道:“胡了!!”
华灯初上,家家都有烟火气。
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