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克苏鲁》终幕半亦

23、铁门

　　两人沿着之前回来的道路往广场走去，没有了建筑顶端白色的灯，也没有月光，整座城市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楚臣走在前面，举着手机上的手电筒，勉强照亮了前面四五步远的距离。而简乐跟在他身后，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前面这个人身上。
　　楚臣，名为海洋探险专家的公司派来的专家。哦不是，他不是派来的，是自告奋勇来的。
　　明明号称是海洋专家，但是却对海上的地形之类的知识并不了解。反而拥有一图书馆的神秘学书籍和错综复杂的笔记，其中一个笔记上面，赫然画着简不知魔都庄园中的诡异雕像。
　　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更别说，他竟然看了一场篝火会就对这孤岛上土著居民的身份一清二楚，甚至知道作为外来人的他们会面临生命危险。面对这种状况，他却还要去那诡笑巨鱼消失的铁门一探究竟……到底是胆子大还是无所畏惧？

　　前面的楚臣完全不知道后面简乐的心思，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担忧道：“地形变了。”
　　“什么？”简乐的思路被打断，他抬起头来，借着楚臣手电的光，向前方看去——
　　篝火会归来时走的那一条笔直的大道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眼前交错纵横的小巷。
　　突兀的泥沙顺着潺潺的流水从脚下划过，染湿了鞋袜。面前的拥堵的房屋就像是游乐场里的碰碰车一样渐渐碰撞到一起，又渐渐分开，所有的建筑竟然缓缓地随着那流水不断地变换位置！

　　简乐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回头一看，老头儿所在的尖塔早已不知所踪，傍晚时分篝火会的广场也寻找不见，更别说两人想要去的铁门处了。此时此刻，这座神秘诡异得小镇像是一块橡皮泥一样被巨大的力量不断变换着形状，头顶形成天花板的黑色石头发出被挤压的嗡嗡的声响。
　　这变化的速度不快，但是令人胆战心惊。一直盯着的时候仿佛没有在动，但是稍一走神再回头的时候就会发现面前的景象已经不是刚刚的模样。简直毫无规律又十分隐秘，让简乐和楚臣停下了脚步，不敢移动。
　　然而那地面似乎不平，即使静止也无法难以保持平衡。水一会儿多一会儿少，没有固定的流动方向。
　　楚臣紧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这是大衮的力量吗？可是书里没有记载过……”
　　没有人回答他。

　　难闻的鱼腥味顺着水流散发，周围异常的安静，似乎所有的建筑底下都有磁悬浮一样，即使移动也不会发出声音，整个城镇还在沉稳的睡眠之中。只有持续不断的水像浪花一样打在房屋的石头或木头墙壁上，留下一层浅浅的粘稠之物曾经到访过的痕迹。
　　简乐感觉头顶有风在呼啸，明明这里是一个密闭空间，头发却被风刮得到处乱飞。他抹了一把脸，勉强扎着一个马步保持站立，对楚臣说：“现在找回去的路是不可能了。关掉手电，顺着风来的方向走，咱们去找铁门。”
　　楚臣问：“风来的方向？你怎么知道？”
　　简乐说：“记得吗？昨晚那道忽然劈下来的闪电，把头顶几块黑石劈碎了。这风应该就是从那个口来的，那里就是你说的‘深潜者’聚集的广场，铁门就在广场尽头。”
　　楚臣点点头。

　　两人互相扶持着，迎着风、踏着水，艰难向前走。越走风越大，简乐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吹歪了。适应了黑暗之后的眼睛看到道路两旁的房子似乎歪歪斜斜，有些更是破破烂烂，塌了一半，应该无人居住。
　　这里的每一处都带着那股瘆人的鱼腥味，狂风呼啸也未能将那股味道消除掉，反而愈发浓烈了。远远的，楚臣隐约听到有瀑布一般的水声从高处降落，他心中激荡起一股兴奋来：“我们快到了！”
　　确实，经过了一个不断变化的十字路口之后，竟有一缕月光照亮了那破损的黑石天花板，照耀着接连不断的雨水，落在地面上。广场的中央还残留着昨晚烧剩下的木头，从那里开始水越来越多，均匀地分散到城市的每个角落。
　　楚臣向前一指：“铁门到了。”

　　那扇门不大，大概五六十厘米高，四五十厘米宽，勉强可以够一个瘦弱的成年人通过。但是铁门紧紧关闭着，没有把手，楚臣用力往里推，推了半天仍然纹丝不动。
　　简乐上前来，轻轻抚摸面前的铁门。
　　铁门上雕刻着奇怪诡异的花纹，像是一只只叠在一起的鱼头青蛙。他们长大了嘴，似乎在发出剧烈的嚎叫。但是月光照过的时候仔细一看，那一张张嘴里竟然有无数圆形的东西，浑圆的形状里有一个凸起的小点儿，应该是卵。
　　这幅画面太过于恶心，一旁的楚臣忍不住干呕了几下，感觉自己刚刚推门的手都脏了。

　　简乐却感觉到一丝熟悉。从那门的材质，到上面的花纹，雕刻的风格，没有把手没法无法正常打开的方式……这一切都让简乐联想到许多这段时间经历的诡异的事情。
　　他伸出一只手，贴在门上反转手腕，用一种几乎非人的方式旋转手指，在上面画了几个圈。
　　只听“咔哒”一声，那门竟然开了。
　　楚臣震惊地看着简乐，他想不明白简乐是怎么打开的。
　　简乐避开了他的目光：“以后再解释，先看看门后面有什么。”

　　那门刚开了一条小缝，城市里的水便迫不及待地往此处流去，像是迸发的闸门，直接冲到了门的外面。两人合力将那门完全打开，向外一看，外面竟然是一座圆形的、火山口一般的海礁！
　　“恶、恶魔海礁……！”楚臣脱口而出。
　　那是一片灰色的、正圆的、被岩石包围的淤泥一般的火山口。向下望去，那火山口中间的地方密密麻麻的，似乎站立着许许多多人形的东西。那些东西有高有矮，有的有血肉，有的仅仅只剩骨头。但是同样的是，所有的人形都没有头颅，像是一群被整齐排列好的、拆掉了脑袋的手办一样。
　　那些东西全都浸泡在一种液体之中，似乎是血液，似乎是海水，散发着那一股刚刚无法忍受的鱼腥味，这就是所有味道的源头。
　　只看了一眼，简乐就觉得自己要吐了。

　　楚臣情绪异常亢奋：“这是‘千面之月’！”
　　没等简乐询问那是什么，楚臣继续说着可能很少有人能够听懂的话：“是啊，大衮作为深潜者的父神在祭祀仪式上面出现，那么作为母神的海德拉怎么会缺席？传说她最爱吸食人类的脑髓，将享用过后的头丢掉，人的剩余部分收集在一起，存放的地方就是这里，‘千面之月’！”
　　“只有暴雨、狂风、闪电，还有月亮同时出现的时候，千面之月才会浮现到海面上。有人说这就是巧合，但是简调查员分析过，海德拉是在收集阴气，以对抗活火山潜伏着的阳气，这可能是她阻止自己生存的活火山爆发的方法！”
　　简乐一愣，“你说谁？”
　　楚臣却兴奋到听不到简乐的问题了，他掏出笔记本，想要在上面记录什么，但是疾风骤雨之中，他根本无法写下任何一个字。但是这阻挡不了他观察的目光，他甚至要向前移动，想要探出头去看那‘千面之月’的细节。

　　简乐扯了一把他的衣服，将他拉回到门内，“你疯了？”
　　楚臣回头，看了简乐一眼。他忽然微笑了一下，眼神之中有期盼，有疲惫，还有一些简乐看不懂的绝望。他说：“你不懂，所有的调查员毕生的梦想就是搞清楚这些世界上不合理的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已经有无数先驱为揭开这些谜团献出了生命，我又怎么能在如此接近的地方退缩？如果今天我死了，我死得其所。”
　　说完，他推开了简乐的手，探出头去看那风浪之中的千面之月。

　　楚臣的声音被风吹散了一些，但是他发疯一般的咆哮还是让简乐听清楚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天呐！这太离奇了！我感觉到那些死者的灵魂并没有消失！他们被禁锢在这里，和每一个路过的人说话！他们怨恨、痛恨、想要将海德拉、大衮和深潜者撕成碎片，但是力量太渺小了，蚍蜉撼树！”
　　“有、有人和我说话了！他说，他叫江原，本来是出海打渔的，可是偶然被海上的龙卷风卷到了这里。他想要逃脱，却被鱼头蛤啊蟆身体的怪物在雨夜献祭了！”
　　“他说，怪物的弱点在它们的鳍——等等，鳍在哪里？”

　　楚臣的声音忽然减弱了，他最后说：“哦不，他说我们正在梦里。”
　　见他不再说话，简乐大力拍拍他的肩膀，喊道：“快进来吧！”
　　楚臣不动，简乐便想要一个用力，想要将楚臣拉回来。但是，比他速度更快的，是一阵刀子一般的风。那风打着旋儿，像是斩首用的虎头铡，呼啸着从楚臣身上刮过！
　　他的头瞬间掉了，简乐拼命用力，却只拉回了一具没有头的尸体，被四散的鲜血喷洒了一脸。

　　简乐惊醒了。
　　他满头大汗地从草席床铺上坐起来，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
　　刚刚的风雨、呼喊、鲜血，那么真实，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做梦。他喘着粗气，回头去看楚臣睡的那张床铺。
　　一旁的程哥见他醒了，慌张地将自己偷偷带的酒藏进包里。然后见简乐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扭着头看楚臣似乎出了神似的，于是上去摸了摸简乐的额头，“出这么多汗，乐乐，你做噩梦了吗？”
　　简乐没有回答，他看着另一张床上缓缓苏醒的楚臣，刚想询问，却见楚臣忽然瞪圆了眼睛，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简先生，睡得好吗？”